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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月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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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内,一个老乞丐双手拢在破旧的衣袖中,斜靠在一户宅子不大的人家门前,脑袋一歪一歪的,撞击着木门,撞得门板砰砰作响。
“吱呀”一声,门开了。
靠在门板上的老乞丐失去了倚靠之物,身子一歪,打了个趔趄,就要栽倒在地上。
开门的是个四十左右的汉子,身材魁梧,满脸的络腮胡子。
那汉子大手一伸,便揪住老乞丐的后衣领,胡子微微抖动,笑呵呵问道:“你这老家伙,怎么,这次是想讹几日的饭?”
老乞丐不以为意,也不挪动身子,双臂下垂,双腿微蜷,脚尖几乎离地,在那汉子手中晃荡着。
那汉子手臂渐渐往下放,老乞丐再费力蜷着双腿,终究是无法再离开地面,便猛地往下用力一坠。
那汉子未料到老乞丐会来这么一手,手上一松,老乞丐便蹲坐在地上,不等他作何反应,便抱住了他的双腿,头也不抬,哼哼唧唧说道:“哎呦,我这把老骨头呦,可被摔散了,我这条腿啊,一定是给摔折了,走不了了,可怜我这个老人家啊,一大把年纪,被摔成这样,多半是要饿死在这里了,我也不指望你能给我披麻戴孝的,到时候找个草席把老头子的尸身一裹,也算是个善终了。”
那汉子对这般场景已是司空见惯,也不动弹,只是双臂抱胸,看着老乞丐气笑道:“行了行了,下次换点儿词行不行,听得我都腻了,一点新意都没有。”
还披麻戴孝的,这个老叫花子,是不知道府中那位少爷的身份。
以这个汉子的身份,也懒得与这个老叫花子计较,况且也不知为何,府中那位少爷与这个老乞丐颇为投缘。
他可不敢动腿,若是动一下腿,那老乞丐定然会就地撒泼打滚,嚷嚷着浑身的骨头都被摔碎了,可又要多赖上几日了。
其实府里的少爷曾多次好言挽留老乞丐在府中,反正宅子里也有空房间,一位老人家的吃穿也花不上几个钱,可这位似乎还读过一点书的老家伙念叨着什么绝不吃嗟来之食。
他是凭本事要饭的,这种送上门的好处,非奸即盗。
虽说老乞丐不愿住在府上,可总会接长不短的上门来上这么一出,然后在府中“养伤”几日,便精神矍铄的离去。
当然,所谓的“养伤”,不过是好吃好喝罢了,连个大夫都不用上门。
用老乞丐的话说,把请大夫的银子省了,直接给老人家我好了。
那汉子很想按住老乞丐的头,恶狠狠地问他一句,“你他娘的知道什么叫嗟来之食么?”
汉子不是因为老乞丐来要饭而生气,而是因为老乞丐这句“嗟来之食”而生气。
因为在他看来,府里那位少爷对这位老乞丐已经礼遇到敬的程度了,而他,虽说有心替少爷抱打不平,可对老乞丐也从未有嫌弃之意。
他从未瞧不起过这个老乞丐,却也没有像少爷那般对老乞丐那般礼敬。
在他眼中,老乞丐是一个人,而他也是一个人,仅此而已。
话看似好似废话,其实不然。
以他这般身份,能这般看待一个乞丐,实属不易。
或许在旁人看来,属实不易,可在他看来,这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一件事而已。
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高高在上的,他也不觉得老乞丐就低人一等了。
眼见老乞丐用手掌抹一把鼻涕,那汉子趁机向后跳了一步。
老乞丐伸手一抓,却什么也没抓住,用拳头捶地,面露愤然之色,瞪了那汉子一眼。
那汉子白了老乞丐一眼说道:“差不多得了,还非得蹭我衣服上?成心恶心人不是?”
老乞丐随手在屁股后面擦了几下,讪笑道:“没有的事儿,没有的事儿,再说了,你这衣服也旧了,也该换了不是……”
那汉子再后退半步说道:“别,你要是缺衣服,我给你弄身新的去,少在这里惦记我的衣服。”
老乞丐一翻身坐了起来,“瞧不起人呢不是?不愿给就算了,你见过那个乞丐会穿一身新衣服的?这不是成心砸老人家的饭碗呢?”
那汉子见老乞丐坐了起来,笑问道:“怎么不趴着了?嫌地上凉了吧,你这一坐起来,可就少了三日了。”
老乞丐瞪了那汉子一眼,“你胡说些什么?真以为老人家我上这蹭吃蹭喝来了?方才老人家我不过是倚门歇会儿罢了,是你冷不丁开门,闪了老人家我一下。老人家也不跟你计较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说完冷哼一声,就要慢慢爬起身来。
那汉子一愣,这老家伙今日有些不对劲。
他疑惑着看向颤巍巍爬起身来的老乞丐问道:“真就这么走了?要不我给你拿些干粮?”
老乞丐一手扶腰,一手按住膝盖,先慢慢直了腿,再准备直腰的时候,看了眼横在地上的竹竿,轻叹一声,转头看了眼那汉子,面露鄙夷神色,轻嗤一声说道:“别,你的干粮太硬,老头子的牙没剩几颗了,再都给硌掉了,老头子可就连肉都吃不成了。”
就算老乞丐这般阴阳怪气地说话,那汉子也未有动气。
因为在他看来,老乞丐就对他说了两个字,“不用”。
既然不用,那就算了,反正无事,他就在那伫立着,等老乞丐离开之后,他好关门。
见他没有应声,老乞丐微微一跺脚,再看那汉子一眼说道:“挺大个人了,没点眼力见!”
说完晃悠悠地向一旁挪去,要去捡刚刚忘了拾起来的竹棍。
那汉子叹了口气,向门外迈了几步,脚尖踩在竹竿上,轻轻一搓,脚尖一挑,竹竿便落在手中。
他伸手一送。
老乞丐伸手一扒拉,嘴上叨叨着,“你敢踩老人家的棍子?老人家的棍子可是用来打狗的,你这一踩,我还怎么用来打狗了?老人家我不要了,你得陪我一根新的。”
那汉子轻笑了一下,随手将竹竿丢在院中,走到门后,拿出一根新竹棍来递给老乞丐笑道:“到底是给少爷哄得晕头转向的老神仙,连门后藏了根竹棍都算得出来,褚某佩服。”
老乞丐愣了一下,一脸疑惑地看向那汉子,愣了好半晌,才伸手去接那根竹棍,嘴上疑惑道:“你这根棍子,是专门给老人家我准备的?”
姓褚的汉子一松手说道:“是……哎~你……”
“哎呦!”
老乞丐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时姓褚的汉子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楮叔叔,可是老神仙来了?”
他苦笑了一下,瞪了一眼再次摔倒的乞丐,回头笑道:“少爷,您怎么出来了?”
一个十一二岁的男童小跑着过来。
跑到门前的男童没有开口说话,而是跑到老乞丐身旁,蹲下身子要去搀扶他。
老乞丐摆摆手说道:“可不敢乱动,可不敢乱动,老头子的尾巴根儿怕是给摔折了。”
这时这个梳着两个羊角般发髻的少年面色有些怒容,转头看向褚姓汉子问道:“楮叔叔,这是怎么回事儿?我不是交代过,若是这位老仙长莅临府上,要好生把仙长给请到府内去么?”
不等褚姓汉子开口,老乞丐率先先开口说道:“小少爷,不关褚大人的事,是老人年纪大了,手脚不大利索了,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绝不是褚大人推的。”
褚姓汉子翻了翻眼睛。
男童刚欲再问,却见老乞丐手中攥着那根翠绿的竹棍,忙说道:“原来老仙长已经拿到这根竹棍了啊,怎么样?您可是喜欢?”
老乞丐看了看男童,问询道:“怎么?莫非这根竹棍是……”
男童猛地点头笑道:“对呀,对呀,是我给老仙长做的,您觉得如何?”
一根竹棍而已,其实不过是砍几刀的事,可他能有这份心思,已是难得。
况且以他的身份,除了自己淘气之外,又何尝给他人亲手做过东西?就连被他视作亲人的褚劲夫也没有过这般待遇。
可在老乞丐眼里,这根竹竿远不如几只烧鸡来的实在。
虽然他每次来都会吃上不少的鸡。
老乞丐瞥了褚劲夫一眼,随后面露戚戚之色,叹了口气说道:“还是小少爷心地善良,知道心疼老头子,可不想某人,变着法的欺负我,哪次我来都给我甩脸色,恨不得马上赶老头子离开。就在方才,他在给我这根竹棍的时候故意松了手,害得老人家摔了一个大屁蹲,你是没见到啊,他那张嘴啊,笑得能塞进一整只烧鸡进去了。”
说到烧鸡的时候,老乞丐吸溜了一下口水。
褚劲夫是什么样的人,男童是知道的,况且老乞丐已经登门过这么多次了,况且以他老人家这般身手,又岂会真的被褚劲夫弄个跟头。
方才的他,不过是为了哄老乞丐开心,配合他一下罢了。
他向前俯身,一点也不嫌弃老乞丐身上那股酸臭味道,小声说道:“先生,别闹了,你想吃烧鸡不?一会儿让楮叔叔给咱弄来几只,我跟您说啊,楮叔叔可又弄来了好几坛好酒,您难道不想尝尝么?”
老乞丐一听,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拄着那根竹竿说道:“那还等什么?赶紧的吧!”
这“赶紧的吧!”四个字,是对褚劲夫说的。
褚劲夫见老乞丐此事什么毛病都没了,笑问道:“老仙长,今日还未吃肉呢,怎么这病就好了?”
老乞丐一甩破衣服袖子,白了褚劲夫一眼说道:“没意思,真没劲,是你说老人家我没新花样的,要不然谁愿意在这陪你玩儿?告诉你,要不是老人家我着急吃烧鸡,你要是不背我进去,老人家我就在门口咽气。”
褚劲夫背着手向门外走去,看了眼老乞丐问道:“还想吃烧鸡不?”
老乞丐笑呵呵一拍大腿,“这腿利索着呢,哪里还用人背?老人家跟你打趣呢,你这人,可真是,一点都不识趣,木头疙瘩一个,难怪这么大岁数了,身边连个娘们都没有。”
男童轻轻碰了老乞丐胳膊一下,小声说道:“先生,先生,走吧,先进去喝口热茶吧。”
褚劲夫没有理会老乞丐的话,迈大步向外走去。
他相信老乞丐说出这句话是无心的。
因为他的故事,很少有人知道。
小少爷曾经问过他,为何不成一个家。
因为特殊身份的缘故,小少爷对家的渴望,非常强烈,他想从他人的口中找到家的感觉,只可惜,这座宅子里,除了他这个小少爷,就只有褚劲夫。
他告诉小少爷,想成家,得先有一个喜欢的女子,然后她愿意嫁给你才行。
小少爷便问他,是因为没有喜欢的女子么?
他便笑笑,轻轻摇了摇头。
他只是不想再爱上另外一个女子而已,因为他怕自己把心中的那个她给忘了。
男童扶着老乞丐走进宅子,进门之后,他转身关上门,冲着褚劲夫喊道:“楮叔叔,老规矩。”
说完便将门关上。
褚劲夫挥了挥手,示意他知道了。
向外走了几步,他突然站定,一人出现在他身后,跪身行礼道:“将军,要不属下去办?”
褚劲夫摇摇头道:“还是我去吧,你们几个注意守护好宅子就成。”
“是!”
那人闪身离去。
褚劲夫继续向街中走去。
宅子内,老乞丐一手拄着竹竿,另一只胳膊被男童扶着,慢慢向里走去。
宅子不大,院中并无什么雅致景观,只有一个小亭子,亭内有方桌石凳。
走了几步之后,男童轻声问道:“先生,是先去我的书房还是去后院?”
老乞丐笑道:“就这么着急要我检验你的功课?”
男童抓了抓头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先生。”
老乞丐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行头,摇摇头说道:“又臭了这么些日子,进了宅子,还是先洗洗吧,裕儿,你去给先生找件干净的衣服过来,我去后院井边打点水,好好洗一洗。”
这名被老乞丐唤作“裕儿”的男童,正是柳飘飘与袁世信的儿子,袁秉裕。
只不过袁秉裕却不知道自己的爹爹是那位权倾朝野的相国大人。
在他的记忆里,他的爹爹一年只过来看他一次。
每次来,也只是待上半日而已。
若非他的娘亲亲口告诉他,那位看起来比楮叔叔还老的男人是他的爹爹,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他的娘亲倒是常来看他,只不过也只是常来而已。
而且每次来,都不会在这里过夜。
从他记事起,就从未有过。
可他与柳飘飘依然很亲近,比之一年只出现一次的袁世信,要亲近的多。
袁秉裕知道自己的爹爹定然是位大人物,却不知道能有多大。
从他住进这个宅子开始,绝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褚劲夫在陪着他。
说是陪伴,不过是照顾他的衣食起居而已。
很难想象,一个满是络腮胡子的大汉,在一间宅子里与一个孩子度过了好多年。
其实只要有银子,很多事情也不用褚劲夫去做,不过是袁秉裕不知道罢了。
袁秉裕“嗯”了一声,转身向书房跑去。
老乞丐每次来到这个宅子,都是住在书房里。
因为这个不大的宅子里,除了厨房,就只有三间房间。
老乞丐随意向四下看了几眼,微微一笑,慢慢向后院走去。
而他所看的方位,皆藏着暗中保护袁秉裕的人。
走到后院之后,他将竹棍随手靠在晾晒一些干货的架子上,走到井边,先伸头打量了几眼。
水井不深,水面距离井口不过半人多深而已。
一阵凉意直冲面庞而来,老乞丐冲着井中的自己点点头,自言自语道:“辛苦你了,老伙计。”
看完了蓬头垢面的糟老头子,老乞丐抓起井旁的木桶,丢到井内,手扯着麻绳胡乱抖动了几下,然后顺手一提,大约是觉得水桶已打满了水,他将麻绳这端往腰上一缠,打了个结,然后双手拉紧麻绳,一脚踩在井台上,身子向后倾斜,咬着牙用力倒手。
倒了几下之后,在井内磕磕碰碰的木桶终于被他拉到井口。
他顺势蹲下,用膝盖压住手中的绳索,身子向前一探,双手长伸,去抓木桶的提手处。
谁料这一探身,膝盖一松,麻绳失了力,木桶便又向井中掉去。
老乞丐忙用双手抓绳子,奈何等他反应过来,木桶已掉到水面之上,发出“砰”的一声。
幸好他将麻绳拴在了腰间,不然这根提水的麻绳也会随木桶掉入井内。
袁秉裕抱着衣服从后门出现,正好看见方才那一幕。
他跑了过去说道:“先生,先生,您别急嘛,等楮叔叔回来了,再洗涮也不迟啊,况且这井水阴凉,您还是用些热水洗洗吧。”
老乞丐转头看向袁秉裕,用手揪了揪他头顶上其中一个发髻,笑呵呵说道:“用热水就算了,老头子这身子骨,用热水洗过一次之后,以后只怕就再也不敢用冷水喽,咱是做乞丐的,到时候去哪里找热水去?”
袁秉裕笑嘻嘻说道:“每次您都这么说,那您就留下好了。”
老乞丐笑了笑,拍了拍袁秉裕的肩膀说道:“裕儿,依我看啊,还是要饭更好些,什么样的人都能见得到。有的人呢,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对人彬彬有礼,偏偏对咱们乞丐冷眼相待,甚是瞧不起,可有的人呢,好似粗鄙不堪,可却愿意给咱一口吃的,你说怪不怪?”
袁秉裕蹲在井边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啊,我这一年里,才出去几回?况且就算是出去了,也只是楮叔叔带着我而已,我也与旁人说不上什么话,甚至连个一起玩耍的同龄人也没有。”
随后他咧嘴笑道:“幸好我能认识先生,让我知道很多有意思的事。”
袁秉裕认识老乞丐已经近一年半的时日了。
初次见到这个老乞丐的时候,是在初春时节。
那日恰逢二月二,在袁秉裕的央求之下,褚劲夫带着裹得严严实实的他出门去城中好好逛了一圈。
一年之计在于春。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正是要开始农耕的时日,人们便选择二月二这一天在城隍庙内祭祀,祈求上天保佑新的一年风调雨顺。
尤其是城外的百姓,更是涌向城内城隍庙,因此这一日的洛月城,好不热闹。
以前褚劲夫从不在节日带袁秉裕出门。
可这次,他选择了同意。
因为过年的时候,袁秉裕的娘亲来的次数,比往年要少了好几日。
看着袁秉裕的目光,褚劲夫有点心疼这个少爷。
同样是大人的儿子,何以这个孩子的童年,要这般可怜呢?
那一日,从未见过这么多人的袁秉裕玩儿的好不开心。
归家的时候,他与褚劲夫看到了横在他们家门口的老乞丐。
褚劲夫双目微缩,皱着眉头向某处看了几眼。
他怕生出意外。
走到家门口之,他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让袁秉裕站在自己身后,然后蹲了下去,拍了拍老乞丐的身子喝道:“喂,起来了,就算你是个乞丐,也不能这么睡在别人家的门口,若是遇到不讲理的人家,可是会开门放狗的。”
老乞丐被他摇醒了,转头看了一眼,却看到了一锭白花花的银子。
他嘴唇张了张,哆哆嗦嗦地说道:“我,我,我不,不要,要银,银子,我,我,冷~”
褚劲夫看了眼身上尽是破洞衣衫的老乞丐,又仔细查看了老乞丐的脸。
春寒料峭,冻杀年少。
如此衣衫褴褛的老人,同样受不了。
褚劲夫眼见老乞丐满脸通红,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很烫。
褚劲夫转头看了袁秉裕一眼。
在他身后的袁秉裕正伸着脖子打量着老乞丐,眼见褚劲夫回头看他,他好奇问道:“楮叔叔,这是什么人?怎么会在咱们家门口睡觉,我看他的衣服都破成那样了,为何还要穿着,他难道不会冷么?”
袁秉裕还未见过乞丐,他也不知道什么叫做乞丐。
褚劲夫轻叹一声说道:“少爷,有些人没有什么依靠,也没有什么谋生的本事,最后只能靠乞讨来谋生,饥一餐饱一顿的,身上所穿也是他人所弃之旧衣,所以才会这般。”
原本想说“这般可怜”的他,却把“可怜”二字咽了回去。
袁秉裕抓了抓头。
随后他又问道:“楮叔叔,你的意思是这位老人家无家可归,没吃的,没穿的,对么?”
褚劲夫点点头。
随后又说道:“不仅如此,眼下这位老乞丐应该是还染了风寒,若是不及时医治的话,只怕还有性命之忧。”
袁秉裕噘着嘴想了想,再问道:“楮叔叔,咱们是不是不缺吃,也不缺穿?你手中那么大的银子,是不是可以请大夫来?”
从未花过银钱的袁秉裕也不知道这锭银子到底能算作多少钱,不过他见过褚劲夫掏银子。
他们在酒楼大吃一顿,也才给了一小块儿碎银子而已。
褚劲夫点点头说道:“不错!”
随后他又拉过老乞丐的手,并指搭在老乞丐手腕处,闭目感受了一下。
脉象微弱,且杂乱。
他是习武之人,纵然不通晓医理,也知道这位老乞丐病得不轻。
袁秉裕晃了晃褚劲夫的肩膀说道:“楮叔叔,既然如此,要不我们帮帮他吧!”
褚劲夫吃了一惊,随后看向袁秉裕正色问道:“少爷,你真的愿意帮助他?可您为什么要帮助他?”
袁秉裕被褚劲夫问愣了,疑惑道:“咱们又不缺这些东西,正好他需要,就给他呗,您不是说了,他是乞丐,我给给乞丐,这也没什么吧?难道还要什么理由么?”
褚劲夫知道自己这位少爷还不知道什么叫恻隐之心。
如此甚好。
能对一个乞丐这般的人,值得他一直守护了这么久。
虽然他是遵从相国大人的命令行事,可他与袁秉裕相处了这么久,自然心中对这位少爷有一份比之袁世信还不同的感情。
他甚至隐隐约约猜得到,袁世信让他来守护袁秉裕的意思。
可他不明白,袁世信为何要把自己这个儿子雪藏起来。
难道就因为那位夫人的身份么?
每次柳飘飘来看袁秉裕的时候,褚劲夫都会把空间留给他们母子二人。
对于天底下任何一个孩子而言,母亲,是他们最亲密的人,没有之一。
连父亲都不及。
至少,在孩子幼年的时候,是不及的。
严父慈母。
孩子的天性让他会对满眼是爱的母亲更加亲近。
更何况身为父亲的袁世信根本没有在袁秉裕面前给予一份父亲该有的爱。
虽然他不知道什么叫做父爱。
可他知道,他的心里,对这位叫做父亲的人,只有敬畏。
并且,畏的成分更大一些。
这一年正月,袁世信来的时候,已经十岁的袁秉裕靠在柳飘飘怀中,怯生生的问了一句,爹爹能在这多待上半日么?
袁世信难得一笑,却告诉他,不可以。
很多孩子都盼望新年,因为在过新年的时候,会有新衣服穿,会吃上很多平日里舍不得吃的东西,会尽情嬉戏而少挨些责骂。
而袁秉裕的新年却没什么盼头。
连唯一一次一家三口的一顿饭,他也不期待。
因为每年的那顿饭,他吃得都很紧张。
他心中无法消除与这位父亲的陌生感。
今年那句话其实是娘亲让他说的,他照做了,却没有得到结果。
其实他不知道,他没有得到结果,但是他的娘亲却已得到了她想要的。
褚劲夫不想承认袁秉裕可怜,他认为全天下比袁秉裕可怜的孩子多了,可到最后,他发现,在他的心里,这位少爷,真是孤独的可怜。
家门前出现一个乞丐,褚劲夫竟然从袁秉裕的眼中看到了渴望。
褚劲夫把银子重新揣回怀中,双手拎起老乞丐的两条胳膊,将之搭在自己的双肩之上,后背微动,便将老乞丐背在背上。
进了院子之后,褚劲夫开始一顿忙乎。
老乞丐身上的破烂衣服已被他换下,他找出自己的旧衣服给老乞丐换上,随后又忙着烧热水。
一碗热姜茶下肚之后,老乞丐稍微好些。
其实在褚劲夫背他进院的时候,他也是清醒的,只不过他懒得说话而已。
毕竟是生病的人,哪有什么力气说话。
热茶下肚,给身体带来阵阵暖意,老乞丐舔了舔嘴唇微弱地说道:“肉,我要吃肉,我饿,我快死了,就让我做一个饱死鬼吧。”
一直守在老乞丐身旁的袁秉裕小声说道:“老人家,您是不会死的,您要吃肉,我们给你买去就是了。”
说完他转头看向褚劲夫。
正收拾着老乞丐破烂衣服的褚劲夫想了想说道:“好,我去买!”
老乞丐的破衣服被他给丢掉了。
他买了好几只鸡回来,还拎了一壶酒,外加几副汤药。
汤药是祛风寒的。
当他归来时,眼见袁秉裕平安无事,便放下心来。
他出门的时候交代过,屋顶之上,至少有三个人手执短弩一直在瞄着那个老态龙钟的乞丐。
当他拎着烧鸡进屋的时候,老乞丐的眼神便一下子亮了起来。
等他熬好了一副汤药之后,老乞丐已经吃光了一只半的烧鸡,那壶酒也被老乞丐喝了个底朝天。
他看了眼昏昏睡去的老乞丐,甚感诧异。
发出轻鼾的老乞丐气息平稳,面色红润,却不是在门前那般病态。
他伸手再探老乞丐额头,却也不怎么烫了,不过额头之上却是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为他开药的老先生说过,若是偶感风寒,要尽量发汗,将内里之火排之体外,方可祛毒。
这药没喝,老乞丐的病却消退了不少,倒是稀奇。
当他见到老乞丐大冷天的用冷水盥洗,便是明白,这位多年要饭的老乞丐,倒是养成一副不畏严寒的体魄。
用老乞丐的话说,那日之所以病倒在他们宅子门前,其实是饿的,他浑身没有力气。
什么风寒发热的,没有的事儿。
说到这,老乞丐跺跺脚,抓药花了不少银子吧,又少吃了几只鸡不是?
那一次,老乞丐在这个小宅子里住了近半月的时日。
而他在的这些日子里,袁秉裕的笑声却比往日多了许多,甚至比他的娘亲来时还要高兴上几分。
老乞丐多是给袁秉裕说些他乞讨时候的所见所闻。
走南闯北要饭的老乞丐,在袁秉裕眼里就是超级见多识广了。
后来褚劲夫便由着这个老乞丐陪袁秉裕东拉西扯了。
老乞丐走的时候,袁秉裕甚至还哭了一鼻子。
老乞丐便告诉袁秉裕,馋烧鸡了,他就会回来的。
身上穿着褚劲夫衣服改成的乞丐服,老乞丐瞪了褚劲夫一眼,告诉他,以后未经人允许,不可随意丢掉他人的东西。
随后又加了一句,挺大的个子,怎么这点心数都没有。
褚劲夫看着自己的衣服被老乞丐改的尽是补丁,转过头去,翻了翻眼睛。
老乞丐果然说话算数,不出俩月,他便又上门吃鸡来了。
巧得很的是,柳飘飘来看袁秉裕的时候,从未碰到过老乞丐在这里。
褚劲夫不知道袁秉裕有没有将老乞丐的事告诉过柳飘飘,反正他是从未说过。
他的职责是保护袁秉裕的安危,只要袁秉裕无恙,他与柳飘飘也没什么好说的。
袁秉裕抱的衣服,就是老乞丐后来留下来的,大都是褚劲夫的衣服,被他裁剪一番,修剪合身之后,把多余的布料缝补在屁股与膝盖之处,长衫也改做短衫,然后选几处地方也打上补丁。
老乞丐再将头伸向井口,眼见水桶竟然漂浮在水面上,桶内并无多少井水,便咬着牙又把麻绳拎了起来。
左摇右晃好几下,水桶终于被他晃进去小半桶的水,他试着拎了一下,觉得还可以,便对在旁观看的袁秉裕说道:“小子,靠边站,别老头儿一不小心,给你扒拉掉井里去。”
袁秉裕向后退了几步说道:“先生,您可要小心点啊!”
老乞丐冲他咧嘴一笑道:“你放心好了,才这么点水,我可以的。”
说完再一次重复着第一次提水的动作。
其实这半桶水的确没有多重,重的是水桶。
再次将水桶拉到井口处,老乞丐便换了个法子。
他用腿绕过麻绳,挽了个花,然后在踩在麻绳上面。将之死死踩住之后,再躬身去抓水桶的提手。
这一次,他终于成功了。
将少半桶水倒入木盆中,他回头冲袁秉裕咧嘴一笑,“怎么样?”
袁秉裕笑嘻嘻说道:“先生老当益壮,裕儿服气。”
将缠在腰上的麻绳解开,老乞丐三下五除二脱了个精光,只穿一条短裤在身,回头对袁秉裕说道:“裕儿,先生常用的那条毛巾可拿来了?”
袁秉裕点点头说道:“在这呢!”
说完把衣服放在一旁的架子上,从中拿出一条毛巾走到老乞丐跟前,递了过去。
老乞丐拿起来看了一眼,撇撇嘴说道:“你这孩子,这明明是条新的毛巾,先生原来那条哪里有这么白净?”
蹲在老乞丐旁边的袁秉裕吐了吐舌头说道:“先生,我也不知道啊,这些都是楮叔叔收拾的,可能是他看原来那条太旧了,给您换了一条新的吧。”
老乞丐将毛巾扔到盆中,嘟囔道:“也不知道你们是干啥的,啥啥都这么浪费,难道不知道心疼么?”
将毛巾用水浸湿之后,老乞丐开始慢慢擦洗自己的身上。
袁秉裕没有接下老乞丐的话茬。
因为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别说是一条毛巾,只要不是他心爱之物,扔与不扔,根本不会被他放在心上。
不一会儿的功夫,木盆中的水就变得泥黑一般。
而老乞丐手中的毛巾,也是成了一条旧毛巾。
袁秉裕看着老乞丐在那费力的拧着手中的毛巾,笑嘻嘻说道:“先生,您那条毛巾又回来了。”
老乞丐瞪了他一眼。
袁秉裕吐了吐舌头。
老乞丐看了眼木盆,本想随手将盆中脏水倒在地上,后来看了眼蹲在旁边的袁秉裕,想了想,还是躬身拖着木盆尽量离水井远些,然后将盆中脏水倒掉。
随后又把木盆拖了回来,拎起水桶,叹了口气。
袁秉裕跟着他身后,小声问道:“先生,您为何不用功夫呢?”
老乞丐先将水桶丢在井里,转头看向袁秉裕说道:“你忘了我与你说过的话了?”
袁秉裕吐了吐舌头。
袁秉裕之所以称呼老乞丐为先生,是因为老乞丐教了他许多东西。
无论是读书,还是武功。
但是老乞丐却不让他告诉褚劲夫。
袁秉裕很听他的话。
因为他说了,若是袁秉裕泄露了这个秘密,就再也不来教他这些了。
褚劲夫与袁秉裕皆问过老乞丐的名号,可他却没有告诉他二人。
一个老叫花子,哪里还记得自己叫什么?
袁秉裕便称呼他为“先生”,而褚劲夫则称呼他为老家伙。
老乞丐没觉得老家伙这个称呼有什么难听的,他甚至还很喜欢这个称呼。
称呼什么并不重要,因为老乞丐能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得出来,什么是恶意,什么是善意。
眼神其实是会说话的。
有些时候,眼神说的话要比口中的话更加真实。
盥洗完之后,老乞丐穿上袁秉裕抱来的衣服,将自己身上那身脏兮兮的旧衣服随手扔在木盆里嘟囔道:“他要是敢把老人家的衣服给扔了,就让他亲手给老人家再缝一件,我这老眼昏花的,缝件衣服多难啊!”
心想楮叔叔是不会洗这些衣服的袁秉裕拉着老乞丐的手说道:“先生,走,去书房吧,我再给您找些糕点来!”
老乞丐皱着眉说道:“这个老褚,怎么买只鸡去了这么久?不知道老人家我等着吃呢么?”
随后拍了拍肚子继续说道:“也罢,走吧,先去书房,我先吃块儿糕点垫吧垫吧。”
褚劲夫拎着三只烧鸡正往回走,刚要拐进巷口,他便止住了脚步。
一辆马车停在了巷口。
头戴斗笠,以薄纱遮面的柳飘飘走下了马车,走到褚劲夫跟前笑道:“褚将军这是?”
褚劲夫微微躬身道:“见过夫人。”
说完扬了扬手中的烧鸡笑道:“总得吃点好的不是!”
柳飘飘轻轻摇头道:“说来也奇怪,早些年裕儿是不爱吃鸡肉的,却不知为何,从去年开始,他竟然变了口味。”
褚劲夫道:“兴许是突然觉得鸡肉好吃了吧!”
这就是纯粹的敷衍了。
他自然知道袁秉裕为何突然爱吃鸡肉了,那次盯着老乞丐啃完一只鸡后,袁秉裕的口水都快流了一地。
柳飘飘没有急着去看自己的儿子,而是从怀中掏出袁世信给她的那块儿牌子,递向褚劲夫。
褚劲夫接过牌子,细细看了一眼,将之还给柳飘飘,低头问道:“不知夫人有何吩咐?”
柳飘飘能拿到这块牌子,他并不惊讶。
他能唤柳飘飘一声“夫人”,那就说明他们与柳飘飘之间,算不上什么秘密存在。
他们都是袁世信的心腹。
柳飘飘将牌子收入怀中,摇摇头说道:“我没什么吩咐,只是告诉你一声,这块儿牌子,带会儿我要会交到裕儿的手中。”
褚劲夫吃了一惊。
拿来用与给,那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从某种意义上说,持这块儿令牌的人,才是他们的主人。
他不认为现在的袁世信已经到了不需要他们的地步。
将褚劲夫的变化看在眼中的柳飘飘轻笑一下说道:“不愧是陛下最信任之人,你且放心,裕儿还小,他不会滥用这块牌子的,陛下之所以把这块儿牌子交给我,就是要你们保护好裕儿的安危。”
“陛下?”
褚劲夫眼神微动,“夫人,莫非主上谋划皆已成功了?”
柳飘飘点了点头,随后说道:“陛下登基在即,裕儿的身份马上就要昭告天下,而我,也将会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至于太子之位,暂时为空,这下你可是明白陛下的意思了?”
褚劲夫后退一步,抱拳行礼道:“娘娘放心,我褚劲夫自当会护得殿下周身安全。”
眼见柳飘飘欲向巷子里走去,褚劲夫忽然想到那个老乞丐还在家中,犹豫了片刻,他上前一步,轻声唤道:“娘娘今日前来是来探望殿下?”
柳飘飘转头轻笑问道:“褚将军,我今日前来是要把裕儿接走。”
“接走?”
褚劲夫一愣,随后想到袁世信想到刚刚二人说过的话,便已了然。
他再问道:“娘娘,可是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柳飘飘轻撩面纱,转头看向这个铁塔般的汉子,露出皓齿,轻声说道:“眼下裕儿身边还缺几名护卫。”
褚劲夫只抬头看了一眼,见到那张绝世容颜之后便迅速低下头,不敢抬头再看。
女人的美,可以让男人抬头,亦可让男人低头。
即便到了这般年纪,柳飘飘依然对自己的容貌有着绝对的自信。
更何况是褚劲夫这样的男人。
她此举自然不是在引诱褚劲夫,她不过是用自己的行动告诉褚劲夫,即便是当了皇后,她还把他当成自己人。
一切都是为了儿子她的儿子袁秉裕。
比起太子之位来,皇后之位不过是她想要帮助儿子登上大宝的第一步。
褚劲夫沉声说道:“娘娘放心,我愿贴身保护殿下。”
柳飘飘沉默了片刻说道:“有劳褚将军了,不过有件事我得告知于你,大皇子身边至少有两名高手,很厉害的高手,裕儿这里,我有些不放心。”
褚劲夫眼神微动,再问道:“眼下大皇子人在何处?”
“他不日即可抵达洛月城,陛下也是怕生出意外,才决定把裕儿带在身边,可陛下却不能一直把裕儿带在身边,所以他才决定把你们交到裕儿的手中。”
随后柳飘飘冷哼一声说道:“比起一整个扬州,区区三千铁卫黑骑,又算得了什么?”
褚劲夫想了想说道:“娘娘,以二皇子殿下这般年纪,陛下登基之后,他也会住在宫里,应该不会出了什么意外的。”
“不会除了意外?”
柳飘飘摇了摇头说道:“这天下啊,高手还是太多了些,皇宫的围墙虽高,却挡不住武林高手,有些事,还是尽早谋划的好。”
随后她问道:“褚将军,眼下你的身手如何?”
褚劲夫已站直了身子,身形稍侧,没有直视柳飘飘,而是遥望巷内,叹了口气说道:“这辈子只怕是止步于此了。”
柳飘飘眼神一亮。
她明白褚劲夫的意思。
她轻声说道:“能达到那种境界之人,只怕全天下也是屈指可数,据我所知,霍星纬定然是早已入得那般境界,而他的师兄,玄一门的掌门陆伯雍,只怕也早已达到那种层次,另外各大派掌门兴许有人跻身此列,却是无人声张。这样的高人,终究不同于我们,他袁秉德就是再有能耐,也不会有这样的人物在他身边的。”
“能得褚将军相助裕儿,是他三生有幸。”
褚劲夫行礼说道:“娘娘,此乃末将分内之事,您无需这般客气。”
他明白柳飘飘说这话的意思。
遵从袁世信命令来保护的袁秉裕的褚劲夫远不如心甘情愿去保护袁秉裕的褚劲夫更让人值得信任。
对褚劲夫自己而言,就算柳飘飘不说那些话,他也会心甘情愿地追随在袁秉裕的身边。
袁世信多年的安排,远远要比柳飘飘眼下说上几句话更管用。
宅子内的四人,是褚劲夫的亲信,四人若是联手,可以敌得过两个褚劲夫。
柳飘飘同样知道那四人的存在。
她也觉得有这些人在袁秉裕的身边,也足够了。
袁秉德身边之人,柳飘飘所忌惮的,只有影子一人而已。
因为影子一直藏在暗处。
未知才是更可怕的。
况且那次围杀霍星纬,只有影子一剑奏了效,刺中了霍星纬。
至于拜剑阁的人,袁世信则另有安排。
褚劲夫再问道:“娘娘,您这般接走二皇子殿下,可需要末将派人相随?”
柳飘飘展颜一笑说道:“褚将军,此事本宫可就不管了,你自己安排即可。”
褚劲夫轻舒一口气点点头说道:“末将明白了。”
随后他说道:“娘娘,那末将现在就去把二皇子殿下请出来。”
柳飘飘玉手轻摇,款款而行道:“不急,有些话我还要单独与裕儿说上一说。”
随后瞥了眼褚劲夫手中的烧鸡,她笑道:“我也陪裕儿尝一尝这鸡是什么滋味。”
褚劲夫嘴巴张了张,却没说出什么话来。
好在他面上胡须浓密,柳飘飘又没有盯着他看,他那一丝窘迫之意未曾被柳飘飘瞧在眼中。
褚劲夫心中开始琢磨如何向眼前这位马上就要当上全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解释老乞丐的事情了。
虽然在他眼中老乞丐没有什么,可他也十分清楚,这种没什么,也只在他眼中而已。
二皇子与一个老乞丐这般亲近,鬼知道眼前这个女人会不会发怒。
女人一旦发怒,那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尤其是这个女人还很漂亮。
更何况,这个女人还很有权势。
褚劲夫有点头疼。
就算柳飘飘不是皇后,褚劲夫也有些怕柳飘飘。
他有种直觉,这个女人,很可怕。
眼神都能把人弄得神魂颠倒的女人,怎么能不可怕?
到了门前,柳飘飘静静伫立,等褚劲夫开门。
褚劲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走到墙根旁,飞身一跃。
随后,他在里面把门打开,请柳飘飘进去。
柳飘飘轻笑道:“你这般开门的方法,倒是另辟蹊径。”
她自然也能飞身而入。
柳飘飘的身法极好,不是快,而是美。
翩若惊鸿,不负飘飘之名。
袁世信最喜欢看柳飘飘在房间里上下翻飞,最后一个羊脂白玉般的人儿飞入床上,落下满地的轻纱。
进门之后,褚劲夫开口喊道:“少爷,少爷,你看谁来了?”
柳飘飘看了褚劲夫一眼。
书房内,老乞丐正躺在摇椅上,双目微闭,口中嚼着袁秉裕喂到口中的糕点。
听得褚劲夫在外喊道,老乞丐耸了耸鼻子,一下子从摇椅中坐了起来,招呼袁秉裕说道:“裕儿,快扶老人家起来,是烧鸡回来了。”
袁秉裕却听到了褚劲夫的后半句。
他扶住老乞丐的胳膊,轻声说道:“先生,家中好像来人了,您现在这里别动,我出去看看。”
他这个宅子,能来之人只有父亲袁世信与母亲柳飘飘。
若是袁世信来,褚劲夫是绝对不会在外喊的,那么答案就不言而喻的。
袁秉裕面露喜色,就要向外跑去。
老乞丐一把揪住袁秉裕的衣服,好奇道:“来人了?谁来了?”
袁秉裕回头咧嘴一笑说道:“先生,应该是我娘亲,您先在这坐着,带会儿我把您介绍给我娘亲认识。”
老乞丐捋了捋花白胡子,笑呵呵说道:“去吧,去吧,别忘了给赶紧把烧鸡给老人家送来就是了。”
袁秉裕推门而出,刚好看见快走到门口的柳飘飘。
“娘~”
袁秉裕咧嘴跑了过去,扑在柳飘飘怀中,抬头问道:“娘,您怎么来了?”
柳飘飘摘下斗笠,随手递给身后的褚劲夫,然后揉揉袁秉裕的头,双手捧着袁秉裕的脸,俯身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笑道:“你这孩子,是不喜欢娘来么?”
袁秉裕小嘴一瘪。
柳飘飘见儿子眼角含泪,忙将袁秉裕搂在怀中,喃喃道:“你这孩子,怎么每次见到娘亲都是这般,也是,这些年,可是委屈你了。”
袁秉裕擦了擦眼睛,小声说道:“娘,娘,我这是高兴的,您别难过了,我不哭就是了。”
说完故意挤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柳飘飘拉起袁秉裕的小手,走向院中小亭子,坐在石凳之上,然后让袁秉裕靠在她的腿边。
“裕儿,以后不会这样了,娘今日来,就是要接你走的。”
“走?”
袁秉裕眨眨眼睛问道,“去哪儿?”
柳飘飘轻叹一声说道:“去本该属于你的地方。”
说完她笑道:“裕儿,以后能与你父皇在一起了,你可开心?”
“父皇?”
袁秉裕迷糊了。
柳飘飘看着一脸不解的袁秉裕,将之搂在怀中,轻轻晃着身子,低声说道:“好孩子,你爹爹马上就登基做皇帝了,而你就是皇子殿下了。”
“皇子?”
袁秉裕一脸惊愕地看向柳飘飘,“娘,您说我是皇子?”
柳飘飘点点头。
袁秉裕抓抓头,然后小声问道:“那您把我接走以后,我是不是可以每日都能见到您了?”
柳飘飘笑着点点头。
这时老乞丐出现在门口,冲着拎着烧鸡的褚劲夫喊道:“喂,老褚,鸡都买回来了,怎么还不给老人家我送来?拎在手中做什么?是要给土地爷上供么?”
柳飘飘转头看向老乞丐,站起身来盯着褚劲夫问道:“褚将军,这是怎么一回事儿?这宅子里怎么还有外人?”
她的声音有些清冷。
褚劲夫的心里咯噔一下。
不等他开口,蹲坐在门口的老乞丐却先开了口,“说话这位是夫人吧,真是好看的很呢,难怪能生出裕儿这般伶俐可爱的孩子,老朽姓焦,名华子,是裕儿的先生,早就听裕儿说夫人有倾国倾城之容貌,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当真是光彩照人,好叫日月无光。”
袁秉裕扯了扯柳飘飘的衣袖,小声说道:“娘,我可没跟先生说起过您,是先生自己在那乱说的。”
说完他冲着老乞丐喊道:“先生,您可说过,做人要诚实!”
老乞丐笑呵呵说道:“你没说过么?那是先生我记错了?这人呐,老了也就不中用喽,再过几年,连烧鸡都吃不动喽。”
说完瞪眼看向褚劲夫喊道:“喂,铁柱子,快过来。没见老人家我都快馋死了?”
柳飘飘好似没听见老乞丐与袁秉裕说话,只是盯着褚劲夫。
褚劲夫苦笑一下,一扬胳膊,手中三只烧鸡向老乞丐飞去,嘴上说道:“老家伙,吃了鸡就赶紧走吧,若是不愿走也行,这间宅子就送给你好了,若是你没有银子,我派人给你就是,不过我却不会在这里了。”
伸着双手接住烧鸡,老乞丐也顾不得蹭了一身的油,一把从草绳上揪下来一只鸡,将剩下两只放入怀中,忙不迭地啃了一口,嚷嚷道:“有什么话,等老人家我吃完再说,另外,别忘了把酒给老人家拿来。”
褚劲夫走到柳飘飘身边,微微躬身说道:“夫人,此人是个老叫花子,殿下宅心仁厚,不忍见其冻死饿死,便常给他些吃穿之物。他在这里捞到了好处,就时常过来,吃住上几日,与殿下说些外面的所见所闻。您也知道,殿下他一个人……”
柳飘飘一抬手说道:“好了,本宫知道了。”
说完揉了揉袁秉裕的脸,满脸愧色说道:“裕儿,这些年,可苦了你了。”
说完看了眼吃得满嘴流油的老乞丐,低头问袁秉裕,“裕儿,你爱吃鸡肉,可是因为这位老先生?”
袁秉裕咧嘴一笑道:“嗯,看先生吃的这般香,也不知怎的,孩儿就觉得烧鸡好吃了。”
“那你可是真的喜欢这位老先生?”
“嗯嗯!”
眼见袁秉裕连连点头,柳飘飘转头看向褚劲夫说道:“褚将军,此人你可曾查探过?”
褚劲夫点点头说道:“娘娘放心。”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老乞丐已经啃完了半只鸡,他抬头冲着褚劲夫埋怨道:“喂,老褚,酒呢?有什么话你们一会儿再唠,别耽误了老人家我喝酒。”
袁秉裕对柳飘飘说道:“娘,我去拿吧!”
说完对褚劲夫问道:“楮叔叔,是不是还放在老地方?”
褚劲夫点点头说道:“殿下,酒坛子有些重,您小心些!”
突然被褚劲夫叫做“殿下”,袁秉裕还有些不习惯。
袁秉裕向着厨房跑去。
看着袁秉裕的背影,褚劲夫感慨道:“殿下定然会是位胸怀苍生之人。”
柳飘飘看了褚劲夫一眼,看来有些事根本无需她刻意安排了。
“褚将军,本宫有个想法。”
褚劲夫回过神来说道:“娘娘请说!”
柳飘飘瞥了眼老乞丐淡淡说道:“我想把这位老者请到宫中,做裕儿的伴读,你以为如何?”
褚劲夫也看了眼狼吞虎咽的老乞丐,斟酌片刻说道:“娘娘,一个老乞丐给殿下伴读?只怕陛下是不会同意的吧?”
柳飘飘双目流转,轻笑道:“谁说他是老乞丐了?读书人难道就不能落魄了么?方才他开口说出的那些话,可不像是普通乞丐能说出来的话。”
老乞丐吐了一口鸡骨头说道:“背后嚼人舌头可不好,老人家我虽然年纪大了, 可这耳朵却不背。”
柳飘飘站起身来看向老乞丐说道:“那老先生可也听出来我们的身份了?”
老乞丐摆摆手说道:“夫人,在老头子眼里,这人只有给我吃的的好人,和不给我吃的的坏人,还有我没有讨要过吃的的其他人,至于其他身份,又与老头子我何干?就是天王老子在这里,他不给我烧鸡吃,老人家我也不乐意正眼去瞧他一眼。”
柳飘飘冷声说道:“可有些有身份的人却会要了你的命!”
老乞丐一抹嘴头,冲柳飘飘笑道:“老头子烂命一条,谁愿意要,尽管拿去好了。”
说完转头看向正抱着一个酒坛子慢慢走来袁秉裕喊道:“小子,你可得小心点儿,可千万别把酒坛子给我弄碎了。”
袁秉裕咧嘴一笑说道:“先生放心好……哎呀!”
话音未落,他脚底不知踩到了何物,突然一歪,人就要摔倒。
怕将怀中酒坛子摔个粉碎,袁秉裕一扭身子,便要以背着地。
一道身影出现在袁秉裕的身前,一手将其抱在怀中,另一只手抓起酒坛子向那边一甩。
褚劲夫将酒坛子接在手中,单手托着,将之送到老乞丐眼前。
老乞丐根本没有看向送至眼前的酒坛子,而是目瞪口呆地看向抱住袁秉裕的柳飘飘喃喃道:“我的个乖乖,这位夫人难道是仙女下凡么?怎么会飞得这么快!”
柳飘飘将袁秉裕身子扶正,忙问道:“裕儿,怎么样,可有收到了惊吓?”
袁秉裕摇了摇头,同样面露惊愕表情说道:“娘,您是飞过来的么?您怎么会这般厉害?”
说完拉着柳飘飘的手央求道:“娘,您把这功夫教给孩儿好不好?我也想飞来飞去的。”
柳飘飘见袁秉裕无事,轻拍了一下胸口笑道:“好,好,等你住进宫里了,娘就教你。”
说完瞥了眼袁秉裕摔倒的位置。
是一根鸡骨头。
柳飘飘拉着袁秉裕的手走到老乞丐身前。
老乞丐已经把酒坛子的封泥拍开,抱着坛子喝了起来。
随手抹了一把胡子上洒出来的酒水,老乞丐满脸尽是心疼神色,舔了舔手掌说道:“造孽啊,这酒怎么就洒了呢?真是可惜了。”
说完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柳飘飘问道:“夫人这是要做什么?”
柳飘飘突然一掌向老乞丐面门拍去。
老乞丐“哎呦”一声,向后一歪,倒在书房内。
“先生~先生~”
袁秉裕忙上前去扶老乞丐。
老乞丐双目紧闭,似乎已经没了气息。
袁秉裕回头冲着柳飘飘喊道:“娘~您这是在做什么?”
柳飘飘皱了皱眉。
自己方才那一掌根本没有打到老乞丐的脸上。
褚劲夫用脚尖踢了踢老乞丐的小腿说道:“老家伙,别装了,再装这酒和烧鸡我就给拿走了!”
老乞丐乞丐突然睁开眼睛,冲着袁秉裕咧嘴一笑道:“裕儿,好玩儿不?”
袁秉裕冲他瞪了一眼说道:“不好玩儿,一点都不好玩儿,方才可是给我吓坏了。先生真坏,今日又说谎,又用装死来逗我,我不理你了,哼!”
仰面倒地的老乞丐用力挺了挺身子,却没爬起来,便冲着袁秉裕干笑道:“裕儿乖,先拉先生起来!”
袁秉裕冲老乞丐做了一个鬼脸,然后伸出了双手。
柳飘飘已经走到院中亭内坐下,对站立在一旁的褚劲夫说道:“有点怪,我却说不出哪里怪,虽说最后是我收了手,可我总觉得,就算是我不收手,我也打不到他。”
这或许就是女人的直觉。
因为在褚劲夫看来,老乞丐向后仰的那一下子,就是正常人躲避的反应。
可他却忽略了一件事,也许正常人还未来得及反应,柳飘飘的掌就应该招呼到了老乞丐的脸上。
老乞丐向后倒的时候,恰恰是柳飘飘收掌的时候。
柳飘飘这一掌并没用力,就只是快。
可对于普通人而言,快的本身,就是一种大力。
已经重新做好的老乞丐对袁秉裕说道:“裕儿,别对你娘喊,这样可不好,无论什么原因,都不可冲你娘喊,因为她是你的娘亲,你懂么?”
袁秉裕点点头。
老乞丐站起身来,未见他如何动,人就已飘落在亭中。
就像一枚落叶般。
可这枚落叶却好似加快了数十倍飘落在地上。
柳飘飘人已飞出亭外。
而褚劲夫则摆出一个拳架,警惕地盯着老乞丐,喝道:“你,你究竟是谁?”
他的背脊突然被汗浸透。
不是因为怕自己打不过老乞丐,而是因为自己对老乞丐的种种“放心”。
老乞丐耸耸肩说道:“我是焦华子啊,名字方才我告诉你们了。”
“你来接近裕儿,究竟是为了什么?”
柳飘飘已飞掠在袁秉裕的身边,将之搂在自己怀中。
老乞丐轻轻一跳,盘坐在石桌之上,对柳飘飘笑道:“你俩这么紧张做什么?我若是要对裕儿不利,何必等到今日?”
说完又对褚劲夫说道:“快让你那四个手下把手里的小弩收起来吧,怪吓人的。”
褚劲夫看了柳飘飘一眼。
柳飘飘看向老乞丐,疑惑道:“你真的姓焦?”
老乞丐面露古怪神色,随后笑道:“如假包换!”
眼见柳飘飘面露疑惑神色,他笑呵呵说道:“老夫在江湖上没什么名号,你们也不用胡思乱想了。”
褚劲夫已收了拳架,随后淡淡说了句,都出来了,早就被老先生发现了,再藏着可就丢人了。
柳飘飘拉着袁秉裕走下台阶,来到亭中对焦华子微微行礼道:“原来焦老先生是位隐士高人!”
焦华子摆摆手道:“高人算不上,不过是游戏人间而已,这乞丐做了也有好些年了,方才听娘娘的意思想邀老夫进宫给二皇子殿下伴读,不知你说的这话可还算数?”
柳飘飘面露喜色,再施一礼说道:“自然算数,焦老先生可是答应了?”
焦华子笑着点头,伸出手来招呼袁秉裕说道:“裕儿,咱们两个人的小秘密不用藏着了,你母后可都知道了。”
随后他拍着大腿笑呵呵道:“娘娘无需多心,当初我登门,可并不知晓裕儿的身份,而是被老褚的功夫吸引过来的。”
说完冲着褚劲夫咧嘴一笑,“褚将军如此修为,却在这深巷小院中定居,身边带着一个被他唤作少爷的孩子,那不用想,这孩子定然是身份非比寻常之辈,再加上那四位,老人家我好奇而已,便在门前试探一番。”
随后拍拍走到自己身前的袁秉裕的肩膀说道:“裕儿这孩子,天性善良,对老头子我无丝毫厌倦之色,实属难得,而那位褚将军,也是位侠义心肠之人,老头子得了府上的好处,自然不能白吃白喝,所以便暗中教了裕儿一些不起眼的功夫,当然,书房里的书,老夫无聊的时候也给裕儿说上几句,胡言乱语而已,上不得台面。”
柳飘飘面露恍然神色说道:“难怪裕儿这些时日说话颇有见解,原来是得了焦老先生的指点。”
褚劲夫虽然识字,却非读书人,他只能教得了袁秉裕识字,却从未给其说文讲义过。
在他自己看来,自己那点粗浅笔墨,还是不要误人子弟的好。
柳飘飘拉起袁秉裕的手,仔细探查一番,面露讶异神色说道:“裕儿,你已经练出内力来了?”
焦华子轻笑道:“娘娘,二皇子殿下根骨不错,正适合修炼老夫的功法,老夫见猎心喜,如此善做主张,还望娘娘不要见怪才是。”
柳飘飘笑道:“本宫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罪于先生呢?”
说完她想了想说道:“感谢先生如此厚待裕儿,若是老先生愿意,带我待裕儿见过陛下之后,就派人来请先生进宫。”
焦华子点点头笑道:“此事的确需要陛下首肯才是。”
随后他笑道:“说起来,我与陛下也有几面之缘,只不过他人在马车内,而我人在马车外罢了。”
柳飘飘大约能猜出焦华子的话中之意。
她轻声说道:“焦先生,还望告知本宫您是哪里人氏,不然陛下问起来,本宫这里却是难以回答。”
柳飘飘心里明白,这位焦华子对她的儿子应该不会有什么恶意。
至于他有什么其他想法,左右离不开那座皇宫。
这她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焦华子抓了抓蓬乱的头发,摇头晃脑道:“你问老头子是哪里人氏啊,老头子大半辈子都在四处游历,早已忘记了故乡是何处了,这样吧,若是陛下问你来,你就说我是咱们豫州人氏好了。”
说完他笑道:“眼下老头子的口音可不就是豫州的嘛,不像娘娘,说起扬州话来这般悦耳。”
柳飘飘笑着说道:“谢先生告知本宫,如此本宫就不叨扰先生了,陛下还在府中等着裕儿回去。”
“走吧,走吧,不过老头子我有言在先,三日后若是无人来接我,我可就走了。”
说完,焦华子从石桌上跳了下来,冲着褚劲夫一伸手。
褚劲夫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焦华子手中。
焦华子将银子揣入怀中。
柳飘飘觉得眼前人影一晃,随后伸手摸头。
已经站立在书房门口的焦华子将手中的金钗一折,将其中半截塞入怀中,然后一甩手。
柳飘飘将另外半截金钗抄在手中。
果然是个行事周密的老家伙。
她冲着焦华子点点头,然后拍了拍袁秉裕的肩膀说道:“裕儿,去与焦老先生道别。”
袁秉裕面露不舍神色,走了过去躬身行礼道:“先生,裕儿先走了!”
焦华子点点头道:“去吧,记得,无论见到谁,只要胸怀坦荡,就可无所畏惧!”
袁秉裕咬了咬嘴唇说道:“裕儿知道了!”
一行人离开之后,焦华子拎起酒坛子,又开始喝了起来。
马车在相府门外站定,暗中追随的五人也齐刷刷地在马车旁现身。
柳飘飘与袁秉裕下了马车。
守在门口的大管家忙迎了出来行礼道:“娘娘您可回来,陛下他都等着急了,让老奴在外等候于您,待您归来之后,让您带着二殿下立刻去见他。”
说完看向袁秉裕,满脸堆笑道:“这位就是二皇子殿下吧!”
然后躬身行礼道:“老奴袁忠见过二皇子殿下!”
袁秉裕抬头看向柳飘飘。
柳飘飘笑道:“忠伯,他还什么都不知道,你别见怪!”
说完对袁秉裕笑道:“裕儿,这位是忠伯,你父皇身边最亲近之人,其实你父皇每次去看你的时候,忠伯也去了,只不过他人在外面候着,没有进门而已。”
袁秉裕冲袁忠笑了一下,喊了声“忠伯!”
袁忠笑着应了一声,对柳飘飘说道:“娘娘,大皇子殿下已经到了府上,您快进去吧!”
柳飘飘这才明白为何袁世信这般着急。
再过一日,袁世信就要向全天下人宣告,他袁世信,才是新的真命天子。
———————
登上城门楼的吕一平发现了周伯昌的神色有些异样,询问道:“伯昌,怎么了?”
周伯昌苦笑了一下说道:“将军,还是到屋内再细说吧。”
吕一平点点头,扫了眼在城墙上严阵以待的众将士,转身进了城门楼内。
吕关雎不愿去城门楼内坐着,便拉着元夕与成是非在城墙上闲逛。
眼下冯渊也未派人攻打过来,吕一平也就随她去了。
反正三人都有武功在身,寻常人也不能对他们造成什么威胁。
进屋坐定之后,吕一平沉声说道:“伯昌,你来说说看吧!”
周伯昌上前一步说道:“将军,根据探子所报,对方至少有万数人马以上,眼下皆在城北十里外驻扎,其他几门外并未发现异常之处。”
吕一平点点头说道:“此事在我意料之中,若是他上来就来个快速攻城,我倒是瞧不起这位已经当做统帅的师兄了。”
随后他问道:“东南二门都由谁来镇守?”
周伯昌说道:“东门那边是老三,南门那边是老四,他们二人各带五百人马守在城门处,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即刻关闭城门。”
吕一平点点头道:“不错,伯昌,这些年,你倒是没白跟着我。”
周伯昌一笑。
吕一平这么说,那就是对他莫大的褒奖了。
“方才我见你看元夕眼神有些不对劲,这又是怎么回事?”
吕一平站起身来,往身前案桌上的砚台内倒了点水,拿起墨条,开始研墨。
周伯昌走到跟前说道:“将军,还是我来吧!”
吕一平摆摆手说道:“你说你的,我自己来就是了。”
周伯昌站立在侧, 说道:“将军,今早对方派人来叫阵,他们没有叫骂,而是命人在对面齐声宣读一篇檄文。”
“檄文?”
吕一平笑道:“莫非是讨逆檄文?这是要在众将士面前说我吕一平的不是喽?”
提笔沾饱了了墨汁,他抬头看向周伯昌笑道:“幸好我提前给诸位将领将此事说了个清楚明白,不然咱们军中怕是还会出现谨遵王命之辈。不过此事与元夕何干?难道就因为他们诬陷元夕射杀先王?”
周伯昌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递向吕一平说道:“将军,我命人把檄文抄录下来了,您还是自己看吧!”
吕一平拍拍桌子说道:“此事不急,你先放在这里,容我先给魏帅写一封信,伯昌,你去找一个机灵的人来,此信要尽快送到魏帅手中。”
周伯昌放下密信,转身去叫人。
落笔之后,吕一平拿起周伯昌放在桌上的那篇檄文。
快速扫了几眼,吕一平气急而笑。
好一个攻心为上,他冯渊倒是深谙用兵之道。
这篇檄文主要攻击对象竟然不是他吕一平,而是元夕。
文章里写道,元夕是江湖中神秘邪恶组织割鹿楼首领的亲传弟子,他出现在巴州,就是要挑起巴州内乱。而他吕一平不过是囿于爱女钟情于元夕,而被元夕用言语迷惑,才一时糊涂,成为了巴州的罪人。
王上念在吕一平对先王一片忠心,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若是他能交出元夕,然后去子阳城负荆请罪,王上定会既往不咎,依然会对其委以重任。
文中还说道,王弟范立业为了谋逆篡位,不惜与割鹿楼想勾结,犯下杀父弑王的滔天大罪,望吕一平不要受其蛊惑,一错再错。
至于魏天罡,这篇檄文之中只字未提。
这就是冯渊这边的高明之处了。
吕一平将这篇檄文撕个粉碎。
周伯昌带人进来,见吕一平表情,就知道他定然是看完了那篇檄文。
吕一平把信用火漆封好,递给周伯昌说道:“越快越好!”
周伯昌接过信,转身对那人交代几句,那人领命退去。
吕一平抬头看向周伯昌问道:“伯昌,众人可有什么反应?”
周伯昌摇摇头说道:“眼下倒是没什么,毕竟两军对垒,自然会说些扰乱军心的话,我是怕元夕他年轻气盛,忍受不住。”
他的话音刚落,只听得外面一阵喧哗。
吕一平站起身来微怒道:“怎么回事?老子平日里就是这么练兵的?伯昌,走,出去看看!”
二人刚走几步,就见吕关雎与成是非一脸着急地跑了进来,张嘴喊道,
“吕叔叔,元大哥跳到城下去了,这可怎么办?”
“爹爹,不好了,你快派人出城去帮助元大哥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