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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根羽箭从背后将自己射穿之后,严现眼中流露出一丝难以置信之色,便从马上栽了下去,就此一命呜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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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严现一同离去者见状,纷纷拔刀转身,警惕地盯着楚云飞。
有人冲着楚云飞高声喊道:“将军,您这又是什么意思?”
楚云飞是对严现起了杀心,可这支箭却非他所射,亦非他下命所射,不过这根羽箭的确是从他这边所出,他皱了皱眉,知道此事定是那盛录浩留的后手,以防他诈降,到时候他盛录浩腹背受敌,只怕又是一场恶战。
他其实心中的确是存了意思诈降的心思,只不过他这点心思却被严现给搅了局。
这才是他对严现起了杀心的真正原因。
不过究竟是真的降还是诈降,他原本是打算见机行事的,可如今,摆在他眼前的,也只有一条路可走了。面对对面之人的质疑,他冷笑一声说道:“忘了告诉你们一声,他严现虽追随我多年,却非我楚云飞的人,至于他是谁安插在我身边的,本将军也无需告诉尔等,此乃旧怨,而非新仇,尔等既然选择离去,本将军说过话自是算数,绝不为难于尔等,不过我有言在先,既然尔等决定离去,就不再是我云上城之人,别的城池本将军自是管不上,可若尔等再出现在我云上城辖地,可就别怪我楚云飞不念旧情了。”
这些选择随严现离去的,绝大部分都是严现的人,死了也就死了,若非恐寒了自己属下的心,他早就下命将这些人乱箭射死了。
严现的确不是他楚云飞的人,而是魏天罡安插在他身边人。当初巴州无事时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尾大不掉的道理他懂,毕竟他是镇守在云上城的守将。
相较于王室的绝对信任,他更愿意接受这种不放心。
可今时不同往日,尤其是在魏天罡死了之后,严现的存在,便犹如附骨之疽,令楚云飞睡不安稳。
随严现离去者,只有二百多人是严现当初带去云上城的麾下,而高声质问楚云飞者,正是严现的副手,祝力。
魏天罡曾暗中对祝力有过交待,将来若是楚云飞对巴州生有二心,他祝力一定要砍出一刀,致命的一刀。
连严现都不知晓,这个祝力,才是魏天罡派去真正暗中提防楚云飞之人。
听得楚云飞如此说道,祝力左右看了几眼,突然从马上跳了下来,跪于地上高声喊道:“将军,末将方才是被他严现言语所惑,才做出此等对不起将军之事来,是末将糊涂,还望将军念在小的追随您多年的份上,原谅我等之过,我等愿继续追随将军左右。”
随后转头低喝道:“想活命的,都他娘的赶紧给老子跪下。”
若再听不出楚云飞话中的杀意,他祝力可就白活了这三十多年了。
众人见状,纷纷收起兵器,跪在地上行礼道:“吾等愿继续追随将军左右~”
楚云飞嘴角微扬,那些人会有如此举动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心中暗骂一声“蠢货”,他面露一副怒其不争之色,轻叹一口气说道:“方才非是我楚某人要与尔等一刀两断,而是事实如此,你们也不想想,当着荆州人马的面离去,他们岂会有容下尔等之心?本将方才也是无奈,才这般对待尔等,希望尔等能明白本将的一片苦心。”
微顿一下,楚云飞继续说道:“既然尔等愿意继续跟着我楚某人,那方才之事本将军就当从未发生过,不过我有言在先,若是谁再心有二念,可别怪本将军军法无情。”
说完之后,他转头看向身侧,对其中一人说道:“韩冬,既然严现死了,他的人就并入你的麾下吧,至于祝力,安排他暂领本将近卫副统领一职。”
韩冬翻身下马,“末将得令!”
少顷,祝力快步走到楚云飞身前,跪身行礼道:“谢将军网开一面。”
楚云飞看了眼祝力,眼皮微抬道:“这件事本将可以既往不咎,可有些事若是想让本将忘了,那就看你祝力的表现了,祝力,你是个聪明人,本将之所以留你一命,是看中了你这身本事,但养虎为患的道理本将还是懂的……”
闻言,原本还想寻个机会回到魏元青身边的祝力这才明白,原来自己与严现的存在,早被这位看起来什么也不知道的将军洞悉透彻。额头上渗出细密汗珠,他忙低声说道:“我祝力对天发誓,誓死效忠将军,若有违此誓,定不得好死!”
楚云飞点了点头,“起来吧!”
随后他下令全军向云上城北门方向行军。
远处林中,眼见楚云飞率军向城北方向走去,佘睥龙轻笑一下,这楚云飞倒是个识时务的人物。
招呼一人来到身前耳语几句,随后又给那人一枚令牌。待那人领命离去后,佘睥龙转头看向云上城的方向,嘴角微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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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如魅,在城头上一闪而过,又消失在黑暗中。
城头上,每隔三丈便燃着一根巨大的火把,空中弥漫着一股松油味儿,不太亮的火光映照着一张张紧张过后疲惫的脸。
大多数人都斜靠在城墙根下休息,只留有少数人手持长枪在值守。
说是值守,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城下的人马已经退走,至少眼下不会再有拼命厮杀的危险。城墙上的士兵们虽未出城迎战,可城外传来的厮杀之声与散落的乱箭,无不让这些能够侥幸活下来的人们心有余悸。
当初付狩决定叛出巴州之后,其麾下人马是有些怨言的,毕竟背叛一事,自古以来皆是男人们所唾弃之事。
付狩只说了一句话,众人便不再多言。
“你们能为之卖命的不是他姓范的,而是老子,至于老子选择为谁卖命,那是老子的事儿。”
若冯渊不死的话,付狩是绝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的,可眼下这支人马的头儿,是他付狩。
付狩曾私下与副将喝酒时言道,有命活着,才他娘的是最大的富贵。
没有人愿意去死。
如果能够选择的话,也没有人愿意去打仗。
虽说已向荆州那边投诚,可付狩却没有率人列好阵仗在城门前等候荆州主帅的到来,就算他怕再遭魏元青杀他一个回马枪,可站在城门之上等候也是应该的吧,可此时的他却坐在城门楼内,面色阴沉地喝着茶水。
他着实没有想到,元夕的身手竟是这般厉害,而且,他竟然还活得好好的。
当初,他就被霍弃疾吓得够呛,因此才向范立业盟誓效忠,当霍弃疾离开子阳城之后,他才暗暗松了口气,在自己的大营里与身边的几个将领好好地喝上了一顿。
他知道有几人对他掌管这支人马心存怨念,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这就是命,冯渊又不是他害死的,况且当时的形势又岂是他所能左右得了的,他不过顺势而为罢了。
而他选择站在荆州这边,同样是一次顺势而为,况且那边放出话来,这个什么叫做元夕的小子,不足为惧,自会有人收拾于他。
付狩之所以相信荆州人的话,是因为那边过来向他劝降之人还带了一人来,虽说那人从进入他的营帐之后就未曾开口,可他的直觉告诉他,若是那人开了口,自己的命只怕就没了。
左右看了几眼,他沉声问道:“都安排好了?”
座下其中一人起身回道:“将军且放心,已安排妥当,若是那元夕有胆量来,咱就给他个有来无回。”
见付狩点头,那人又继续说道:“将军,依我看,那元夕今夜未必会再现身,此前城门前夺尸之举已让我等有防备之心,他不过一名年不及弱冠的少年,就是会些武功,可咱们这些人也不是吃素的,他若再来,无异于飞蛾扑火,乃自寻死路。”
又有一人开口说道:“老子倒是希望他能来,今夜除掉他,正好以绝后患。”
付狩稍作沉吟,叹了口气说道:“非是本将军怕死,只是那元夕的本事你等也是亲眼所见,眼下我等还是小心些为妙。”
先前开口之人点点头,遂又说道:“将军所言甚是,不过眼下我等已成为盛帅麾下,初次见面,我们就是这般姿态,会不会让其误会我等有意心存怠慢之意,会不会……”
付狩一摆手说道:“此事无妨,原本就是他们失言在先,盛帅身为主帅,这点容人之心定会有的……”
正说话间,门突然被人推开,一名士卒快步跑了进来,言语有些慌张,疾呼道:“将军,大事不好了~”
有人起身喝道:“你叫什么?是谁麾下的?怎地如此不懂规矩?”
那名士卒已跑到堂中,正要跪下,听得有人问向自己,便一转身,低着头说道:“回大人的话,小的名叫 方干,是……”
话音未落,这名士卒身形一动,人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到了付狩的身前。
付狩猛一抬头,正好看见那名士卒的眼睛,顿时汗毛惊竖,慌乱间就要抓起自己的佩剑,口中连连喊道:“快,快,此人就是元夕,快将之拿下。”
元夕将头盔一甩,手已先一步抽出付狩的佩剑,纵身一跃,另外一只手冲着付狩身后一甩,将付狩身后突然出现的几名护卫打倒,同时脚尖点在付狩的肩头,将之踢回座位之上,待他再次站定之后,手中的长剑已橫于付狩颈上。
眼见主帅被擒,其他人纷纷止住动作,不敢轻举妄动。
其中一人暴喝道:“小子,你若是敢伤了将军一根毫毛,定叫你插翅难逃,老子就不信了,这么多人还困不住你一个毛头小子。”
说完,他一招手,“弓弩都给老子准备好,他若敢动手,就给他射成筛子!”
元夕看了说话那人一眼,正是方才向自己问话之人。
轻哼一声,他手腕微动,付狩身子微动,皱了皱眉,看了说话那人一眼。
几滴血珠从他的颈间流出。
“抱歉,我还真没只动他一根汗毛的本事!”
元夕淡淡说道。
当元夕没有一剑将自己击杀的时候,付狩就知道自己还是有周旋的余地,因此当元夕的剑橫于自己颈间的那一刻,付狩并没有感到惊慌,而是在心中盘算着脱身之计。
抬起手,双指抹了抹颈间的血珠,他对众人微微摇了摇头,随即开口慢条斯理地说道:“身为行伍之人,自从穿上这身铠甲的那一刻,就有面对生死的觉悟,至于这点小伤,更是家常便饭,元统领,有什么话就直说,若是想取我项上人头,尽管拿去便是。”
这便是付狩想到的脱身之计,以退为进。
“本将军知道你为何想要杀我,此事乃我一人做主,与他人无关, 本将军知道你元夕乃恩怨分明之人,还望你勿对他人出手!”
“好!”
耳边传来元夕的声音,付狩心中大惊,这小子,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他本能地身子一歪,欲躲开脖子上的利刃。
而元夕却并未挥动手中的剑,而是一掌按在付狩的后心之处。
一口血喷出,付狩不由自主地向前一倾身,随后转头怒目而视道:“老子也是条汉子,要杀就杀,岂可受如此之辱?”
“将军~”
“尔敢!”
“给老子射死这小子!”
惊呼声响起,元夕抓住付狩后衣领将之挡于自己身前,不退反进,迎上前去。
持弩的众武士本欲放箭,却见自家主帅被人当了肉盾,只好将弩箭放下,盯着一步步逼近的元夕。
这时付狩冲着一名汉子暗中使了个眼色。
那名汉子见状,拔出佩剑,一剑砍在身边的椅子上怒道:“他娘的,将军,别怪兄弟我无情了,反正你也中了那小子一掌,只怕是也活不长了,这小子本事不弱,想要为你报仇,就只能今夜将其留下了。”
说完,他冲着已将弩箭垂下的众人怒吼道:“给老子射!”
嗖~嗖~嗖~
破空声响起,箭却是从元夕身后方向射了过来。
原来付狩早已在房间四周都布满了埋伏,而元夕先前出手伤了的那几名护卫,不过是为了迷惑元夕,令其掉以轻心罢了。
而那名汉子之所以如此说道,同样是为了迷惑元夕,让其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那些手持弓弩的人身上。
更重要的是,如此一来,付狩便会被元夕挡在身前,刚好给身后留出空挡。
房间本就不大,数十支羽箭转瞬间就临近元夕身前,而元夕好似身后长了双眼睛一般,手臂一拉,身形晃动,人已站在了付狩的前面。
可怜付狩,还未来得及惊呼一声,便被数支羽箭射中,倒地而亡。
“将军~”
“贼子~尔敢!”
众人惊怒。
没有回头,元夕一个闪动,已来到那名汉子身旁,在其惊怒间将剑置于其颈间,低声说道:“若不想成为第二个付狩,就老老实实地送我离去。”
谁料那名汉子却是双目一闭,怒声说道:“要杀要剐,招呼就是了,老子也不是怕死的孬种,有本事你将老子们都杀了,老子就不信你能活着走出这里!”
元夕一愣,随口问道:“我与你有仇?”
那名汉子睁眼瞪着元夕说道:“莫非你忘了方才是谁杀了将军不成?老子是将军的下属,你杀了将军,老子自然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
元夕摇了摇头说道:“这付狩明明是被你们自己的人射死的,与我何干?况且方才射箭的命令可是你下的,你说说看,他付狩究竟是死于谁人之手呢?”
“你!”
那名汉子双眼圆睁,咬牙切齿道:“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子,老子不与你争辩!”
说完,他大声说道:“你们不用管我,快把这小子给老子弄死了,老子死就死了,还不快给老子动手!”
虽然他如此说道,却是无人动手。
这时一人走上前来,对着元夕拱了拱手说道:“元统领,若是你想杀了我等为王上报仇,那咱们就杀上一场,能活着走出去,那是你的本事,若你只是想杀了将军,那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如你想走,我等绝不阻拦!”
说话之人正是付狩的副将,王元纬。
“老王,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名汉子面露难以置信的表情,愤怒道,“没想到你竟是这般怕死之人,老子羞与你为伍!”
说完,他目光掠过其他几名将领,高声问道:“你们也是这般想法么?”
却是无人回答。
这时元夕开口说道:“你愿意去死,可其他人未必愿意,况且我也没兴趣取走你的性命。”
说完,他看向王元纬继续说道:“付狩死了,想必这里你说话最管用了,我只问你一句话,我大哥是谁杀的?”
王元纬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说道:“是将军亲自动的手!”
“王元纬,你个狗日的,怕死的东西,你还要点脸不?”
那名汉子气的暴跳如雷,左手一手抓住元夕的剑身,丝毫不在意手掌被剑身划破,上前一步,右手举起手中佩剑,却是向王元纬斩去。
元夕松开了手中的佩剑,手掌一拍剑柄,横跨一步,人已拉住王元纬的胳膊。
王元纬没有动,因为那名汉子根本就没有杀过来,而是被元夕的剑柄击中头部,人向后倒去,竟是昏了过去。
见元夕拉住自己的胳膊,他先示意其他人不要轻举妄动,然后对元夕说道:“谢元统领手下留情!”
元夕淡淡说道:“我说过,我对杀他没兴趣,既然是付狩杀的我大哥,你们其他人的性命我都没有兴趣,至于你等是当巴州的兵,还是荆州的卒,那与我元夕无关。”
听元夕如此说道,王元纬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既然如此,那元统领轻便!”
元夕看了王元纬一眼,松开了手,就此向门外走去,挡在前面的人不由自主地让出一条路来。
其他几名将领皆看向王元纬,王元纬轻轻摇了摇头,随后下令道:“传我军令,命城北守军全部撤出,来此门候命。”
已走出门外的元夕闻言,嘴角微动。
屋内,其中一名将领看了眼门口,开口问道:“大人,这是为何?”
王元纬叹了口气说道:“虽说元统领这般人物未必需要,可我这么做了,想必他也会记在心上,他这样的人物,能卖一个人情可比让他惦记上要好得多,哪怕是极小的一个人情。”
说完,他低头看了眼付狩的尸体,“将军,你说得对,能活着,才他娘的是最大的富贵。”
————————
看了眼双眼通红的魏青青,冷修贤一拍桌子,怒道:“老夫这就去取了那付狩的狗命!”
魏青青抬起手,轻拭几下眼角,用力攥了攥手中的帕巾,深吸一口气开口说道:“先生还是不要以身犯险了,如今之计,我们还是速速出城,尽快与我爹爹大军汇合的好。”
说完,她拉起身旁吕关雎的手,轻怕其手背继续说道:“况且关关妹妹还在这里,眼下云上城虽已被付狩掌控,可城外战事未平,他未必会有暇理会我们,若先生贸然前去,反倒会打草惊蛇。”
这时吕关雎站起身来说道:“青青姐,怕个什么?我吕关雎可不是只会捏绣花针的姑娘,凭咱们四人的武功,可不是他们那些只会些许拳脚的普通士卒所能阻拦得了的。”
说完,她转头看向成是非问道:“小非,你怕不怕?”
成是非站起身来,攥了攥拳头。咬着牙说道:“我才不怕呢,不过……”
“不过什么?”
成是非深吸一口气说道:“关关姐,你敢杀人么?”
“杀人?为什么要杀人?我们将他们都打到不就好了么?至于那个付狩,就交给冷先生去杀好了,活着我们将之生擒,带出城外,找到魏将军,让他发落就是了。”
成是非闻言,苦笑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关关姐,这可不是在平南城,他们也不是咱们的镇南军,他们的每一刀,每一枪,每一箭可都是奔着我们的性命来的,你若没有取他们性命的勇气与决心,只怕我们会很难。”
“小非说得不错!”
冷修贤神色肃穆,开口说道,“方才是老夫冲动了,为今之计,还是要先撤离此地,先出城找到青青的父亲,剩下的再从长计议。”
听冷修贤如此说道,魏青青挽住吕关雎的胳膊,轻声说道:“关关妹妹,还是先出城吧,别忘了,元夕可还在城外呢~”
听魏青青提起元夕,吕关雎一跺脚,埋怨道:“都怪元大哥,要是他一直陪在立业哥哥身边,也不会发生这等事了。”
说完,她又对成是非说道:“若是小非陪立业哥哥同去,或许……唉~”
原本想替元夕说上几句话的成是非嘴巴张了张,最后只是叹了口气,什么话也没说。
在范立业动身前往北门的时候,他原本是要随范立业同去的,是范立业没有同意。
没有人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结果,所以也没有人坚持。
至于吕一平身陨的消息,范立业思量了许久,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待打完这场胜仗之后,他再找个机会告诉吕关雎。
“此事怨不得别人,天命如此,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况且元夕身手如此了得,战场才是他最该去的地方。”
冷修贤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我们还是尽快离去吧,以我们几人的功力,出城自非难事,可若等付狩派重兵将我等围住,再想走可就麻烦了。”
话音刚落,冷修贤突然转头看向门口,喝问道:“谁?”
“是我!”
正是匆匆赶来的元夕。
“元大哥~”
吕关雎面色一喜,忙迎上前去。
见吕关雎安然无恙,元夕松了口气。
看来她比自己想象中要坚强得多。
眼见吕关雎双眼通红,元夕叹了口气,将吕关雎轻搂入怀,轻声说道:“关关,我知道吕叔叔过世了你很难过,可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有……”
“什么?爹爹他怎么了?”
吕关雎一把推开元夕,抓住元夕胳膊急声问道,“元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说爹爹他过世了?”
“大哥他没跟你说么?”
元夕一脸错愕,忙看向成是非。
见元夕看向自己,成是非面露愧色说道:“元大哥,王上大哥他觉得眼下告诉关关姐不合时宜,因此才没有告诉她,我,我……”
“这么说来,元大哥你方才说的话都是真的了?”
说完之后,吕关雎双眼一黑,便要栽倒在地。
元夕一把抱住吕关雎,忙喊道:“关关~关关~”
眼见元夕要渡真气给吕关雎,冷修贤赶快上前几步说道:“元夕,这吕姑娘是惊闻噩耗致使急火攻心,而非内伤,强行往其体内渡入真气只会适得其反,眼下还是将之放平,以舒缓手法将其胸口处的积郁之气疏导开来。”
元夕赶忙将吕关雎抱入内屋,寻了张床,将吕关雎放好之后,忙问向冷修贤:“冷先生,该如何疏导才是,还请先生指教!”
冷修贤看了眼元夕,又转头看向同样走进屋内的魏青青说道:“青青,还是你来吧!”
魏青青微微颔首,走到床边对元夕说道:“元少侠,关关妹妹还是交给我吧!”
元夕没有多想,站起身来让出位置,“那就有劳青青姑娘了!”
魏青青微微点头,见元夕依然站在床边,便是说道:“元少侠,多有不便,还请暂且回避一下!”
“不便?什么不便?”
元夕一愣,这才明白为何冷修贤要魏青青来医治。
神色有些尴尬,他转身向屋外走去,与早已出门等候的成是非与冷修贤站在一起。
“元大哥,王上大哥他……”
成是非面色戚然,低声说道。
“小非,此事我已知晓,大哥的尸首已被我夺回,交给元青将军了,眼下那付狩已死,大哥也算大仇得报了。”
元夕叹了口气,眼中尽是疲色。
那王元纬果然说话算话,在他离去的时候,果然无人拦住他的去路。虽说少了一场恶战,可元夕依然觉得很累。
若非心系吕关雎与成是非的安危,他都想一走了之,寻一处清幽之所,好好睡上一觉。
他想不明白,明明自己活得好好的,自己还是自己,可却总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心中再无在天虞山生活之时那般畅快。
“什么?付狩死了?元大哥,是你杀的么?”
成是非大吃一惊,瞪眼看向元夕,冷修贤也是一脸意外之色,递过来一丝问询的目光。 元夕点点头,向二人讲述了一下自己孤身闯入付狩军中的经过。
听他讲完之后,冷修贤长叹一声,感慨道:“果然是英雄少年,看来老夫是真的老了,是该找个地方去养老了。”
“先生若去养老,那青青就陪您一起离去。”
说话者正是刚刚开门而出的魏青青。
“青青姑娘,关关她怎么样了?”
元夕忙上前一步问道。
“关关妹子已经醒了,不过……唉~”
长叹一声,魏青青继续轻声说道,“毕竟是如此噩耗,关关妹妹一时间难以接受,你还是快进去劝劝她吧。”
没等魏青青说完,元夕已经闪身进入屋内。
见元夕如此,魏青青心中突然有些羡慕起吕关雎来。没由来的想起死去的范立业,心中一阵刺痛,魏青青的眼眶又红了起来。
冷修贤知道魏青青心里难过,叹了口气,想开口劝上几句,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犹豫了片刻,才说道:“青青,眼下你风华正茂,随我一个老头子归隐做什么?还是回到你爹爹身边吧,他更需要你。”
魏青青扯了扯手中的帕巾,摇了摇头,却是什么也没说。
“青青姐姐,方才元大哥说了,他已经杀了付狩,为王上大哥报仇了……”
成是非也看出魏青青情绪低落,想了想,便将此事说了出来。
“死了就死了吧,只可惜他死了,立业他也活不过来了~”
魏青青幽叹一声,转头对冷修贤说道:“先生,青青有些累了,若是跟在爹爹身边,只怕还是要东奔西走的,自小青青就把您当爷爷看待,您的晚年,就由青青来照顾吧。”
冷修贤一怔,方才他不过是感慨之语,谁料魏青青竟是当真了。
想了想他说道:“此事待我等出城之后再做计议也不迟,再者说了,就算我要归隐,也要与你父亲辞行不是?”
魏青青抬头仰望,夜空繁星点点,却再照不亮她的心。
屋内,吕关雎偎在元夕怀中失声痛哭,元夕只是将其轻轻抱住,什么话也没有说。
好在吕关雎自幼随吕一平从军中长大,心性较寻常女子更加刚毅些,哭了半晌,她擦了擦红肿的眼睛,抬起头来问道:“元大哥,平南城到底发生何事了?爹爹是被谁所杀?娘亲呢?”
元夕轻声说道:“小非来的时候,伯母还住在武馆中,有成世伯在,不会有事的,至于吕叔叔遇害的经过,等我们出城之后,让小非来说吧。”
吕关雎闻言,从元夕怀中坐了起来,看了看门外,一边抽泣一边说道:“那我们还是先出城去吧,万一耽搁了时间,出城就难了。”
元夕点点头,起身扶起吕关雎,二人向门外走去。
“关关姐~”
见吕关雎随元夕走了出来,成是非忙迎上前来。
吕关雎摆了摆手,没有出声。
元夕对成是非说道:“小非,你能否找到一辆马车?”
成是非点点头,“我这就去找,元大哥,你们就在门前等我好了!”
此府乃为范立业生前暂居之所,马车自然是有的,成是非说完之后转身向马厩方向快步走去。
至于府中的下人,在得知范立业遇害之后,便被冷修贤给遣散了。
一刻钟之后,一辆马车从范立业的行宫离开,向着城北方向驶去。
———————
率兵抵达城东,楚云飞却没有率军入城,而是命众将士在城外候命。
其副将不解,问道:“将军,何不就此入城?”
楚云飞轻轻摇了摇头,对其说道:“眼下贸然入城,只怕会让盛帅心生疑云,眼下我等还是在城外候命的好。”
想了想,他又说道:“你派人去查探一下,看看是谁在戍守城门,还是不是我们的人了!”
“将军的意思是……”
楚云飞点了点头,“我还是想不明白,他们是如何拿下我云上城的,若非顾及城内我等家眷安危,本将也不愿背上一个降将的臭名。”
“将军,您为了兄弟们,甘愿背上骂名,我等铭记在心,旁人我不敢保证,可咱的后世必将不会忘记将军的恩情。”
“好了,本将军既然做了选择,就不在乎那么多了,至于能名垂青史,还是遗臭万年,皆不如当下活着,好好地活着。”
“记得,探查的时候让咱们的人客气些~”
副将领命而去,楚云飞长叹一口气。
没过多久,副将便归来复命。
“可是查清楚了?”
“回将军,眼下守城的的确不是我们的人,可看他们的衣着,却非荆州人所穿。”
“什么?”
楚云飞皱了皱眉,“那你可曾问明对方的来路?”
“属下派人问了,可对方却不愿告知,只说若要进城,需持令牌。”
“令牌?什么令牌?”
“他们没说!”
楚云飞看了副将一眼。
副将忙解释道:“将军,非是属下没有问个仔细,而是对方根本不理会我等,属下又不好言语过激,只好归来复命。”
楚云飞突然笑了,有些自嘲道:“兵法云,上者伐谋,这仗我们输得一点都不冤,这城池稀里糊涂地就成别人的了,我这个一城守将当得属实窝囊。看来咱们那位才坐上王位的世子殿下已沦为阶下囚了,我若不降,也不知是为谁人而战了。”
“将军~”
副将犹豫了片刻,继续说道:“此事可怪不得将军,以属下愚见,错在主帅指挥不当,而非将军之过。”
“或许还有别的缘故!”
楚云飞略作沉吟,思忖道:“如你方才所言,眼下戍守东门的,仍是我巴州之人,却非我们的人,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什么可能?”
“是有人先于我们,站到了巴州这边。”
“将军,此人是谁?”
楚云飞没有回答,而是感慨道:“果真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没有谁天生是王,也没有谁的后世能一直坐在那王位之上。依我看,咱们这大晋王朝的皇帝,或许也没什么气数了。”
“将军,还是小心些为妙,免得被有心人听了去!”
楚云飞轻轻摇了摇头,摆摆手说道:“无妨,你有没有想过,荆州为何来犯我巴州?咱们那位先王为何会突遭人袭杀?”
“将军的意思是……”
副将面露惊色,压低嗓音继续说道:“某非江陵王想要……”
楚云飞点了点头。
这时有人来报,说有人奉盛帅之命前来。
来人正是佘睥龙手下。
拿到令牌之后,楚云飞想了想,却并未下令入城,而是依然在城外候命。
————————
城北果然无人守城,虽说以这几人的武艺,便是城门紧闭,出城也非难事,可若有人阻拦,终究是件烦事,况且要将马车带出城去,翻墙就不成了。
平南城是必须要回的,有辆马车,要方便的多。
出城之后,魏青青与冷修贤便与元夕三人辞行,去追寻魏元青大军的下落。
而元夕三人也就此连夜向着平南城的方向驶去。
夜里赶路,终究是乏人,加之惊闻噩耗,心力交瘁的吕关雎有些支撑不住,趴在元夕的腿上昏昏睡去。
为了让吕关雎能睡得更安稳些,元夕轻声告诉驾车的成是非,要他慢些,夜里黑,有些坑洼之地看不太清楚,马车容易颠簸。
成是非撇了撇嘴,没吱声,不过马车的速度却是慢了下来。
如此,三人连续赶了近两日的路,终于来到了平南城辖地。
成是非停了马车,伸了个懒腰,转头冲马车内说道:“元大哥,这都快晌午了,咱们歇会儿吧,旁边刚好有条小河,咱们的水也不多了,正好我肚子也饿了,你去打些野味儿来吃可好?”
元夕推开车门,跳下了马车,对马车内的吕关雎轻声说道:“关关,你也出来透透气吧!”
“嗯”了一声之后,双眼红肿的吕关雎也从马车内走了出来,以手掩面,背着成是非说道:“小非,你不许看!”
成是非吐了吐舌头,忙说道:“关关姐,你先找个地方休息,我先把马车停好,然后去拾些干柴来。”
说完,他便牵着马车走向路边。
元夕拉起吕关雎的手,什么也没说,二人就这样走向河边。
吕关雎已从成是非口中得知吕一平遇害的经过,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何王季会向他爹爹出手,她也想不明白,为何连周伯昌也惨遭人暗杀。
她想为爹爹报仇,可王季已经死了,她又不知该去找何人去报仇。
平南城,还会是她的平南城么?
寻了一处阴凉平坦之地,元夕柔声说道:“关关,你先在这里歇息,我去抓些山鸡野兔回来。”
吕关雎点了点头,“元大哥,你去吧,我去河边洗把脸。”
来到河边,吕关雎轻轻蹲下,双手掬起一捧水,闭起双眼,然后将水轻轻泼在自己的脸上,丝丝凉意浸透心神。
睁开双眼,她看着河中的自己,怔怔失神。
自小街坊们便说,吕府的大小姐,长得更像爹爹。
河边又来了一个人。
这本就是官道,有人并非什么稀罕事。
可那人却是向吕关雎径直走去。
吕关雎已听得有人走向自己,她转头看了眼,见是个普通客商模样的男子,便又将头转了回来,站起身来,打算去树下歇息。
她不想与一个陌生人说话。
吕关雎当然不是怕,而是不愿,尤其是眼下这般心情,更是不愿。
谁料那人却是开了口,“有道是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
吕关雎微微蹙眉,转头看向那人,“我认识你么?”
那人微微一笑,“本该早认识些的,因为一些意外,便被耽搁了,不过不打紧,眼下见到你也不算迟,你说是不是?吕大小姐!”
听得此人说出自己身份,吕关雎心中大惊,高声喝道:“你究竟是谁?”
那人拱了拱手,上下打量了几眼吕关雎,赞叹道:“大小姐的确生得花容月貌,再加上这身英气,啧啧啧,难怪有人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的。”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是什么人?”
惊退几步,吕关雎厉声问道,直觉告诉她,眼前之人很危险。
那人笑了笑,“大小姐且放心,鄙人知道自己才疏学浅,相貌平平,不敢对你生出爱慕之心,所以嘛~”
目光突然变得凌厉起来,他欺身上前,一掌劈向吕关雎,口中继续说道,“这怜香惜玉之事,就没什么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