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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铃提着一个獾子油罐子,走到杜锋身边,用手指黏了一些獾子油,涂抹在了杜锋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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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处都要仔细涂抹,大冷天的,摸上油脂能防冷。
若不然在外面冻久了,就要裂口子。
“哥,你可小心点。那些走私贩子也都是些亡命徒,你们就打他们的马,打完就跑。”
“还有,不要老盯着雪看。在马上的时候多闭眼睛,不要让雪烫了眼。”
“喂马的时候不能图省事喂雪,得凿冰化水……”
“不要打人。万一人多,还得谈。死了人,可就不好谈了。你打了他们的马,他们的大车就拉不走,要么扔在那,要么就得停下来装到别的车上,这都需要时间。爹爹就带人过去了,只要人多一到,他们要么给钱、要么给货,跑不了的。”
叽叽咯咯的如同个小鸟一般,杜锋笑着轻打了一下妹妹的头道:“知道了。用你教我做事?”
“哥,低头。我给你脖子后面摸点獾油。”
杜锋低下头,让妹妹涂了半天,估摸着也差不多了,把脚下的鞋脱了,换上了高筒的皮靴子,羊毛的里儿,冬天万万不能冻着脚。只要脚暖和了,身上也不会太冷。
出了门,自己的那匹枣红色的穆棱马显然有些不太情愿大冷天出门,正在那不满地踢着蹄子。
穆棱者,与毛怜同词,是翻译问题。
毛怜就是女真语或者蒙古语马的意思,明朝曾设立毛怜卫,在后世的穆棱河一带养马,上贡的贡品也是以马匹为主。
自明中期,这里就是松花江、辽河水系分水岭以北最好的牧场,后世称之为完达山牧场,是上好的山区牧场,也是如今大顺在松花江流域各个卫所的主要马匹来源。
这里的战马很适应严寒的环境,但也属于蒙古马的分支,仍有缺点。
可惜现在对面的罗刹人也还没有改良出顿河马,也没办法从对面抓几匹来改良。
枣红马的马鞍子上,挂满了几个口袋,里面装着吃的、火药、铅弹。挂着一口刀,两根备用的火绳。
杜锋翻了翻马鞍子,看看有没有草棍之类的小东西。哪怕是很小的草棍,若是藏在了马鞍子下面不注意,也很容易磨破马背。
杜铃正在给备用的马蹄钉上抹油,小心地放在一个小布包里,又检查了一下短铳里面的火药和铅弹,这才放心。
《木兰辞》云: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
辽东以南人口众多,土地稀少,完全没有府兵的经济基础。
辽东以北的松花江,地广人稀,大顺在这里复辟了府兵制,但又有些扭曲。
需要府兵们自备马匹、马镫、鞍子、马蹄铁等等一系列的军备;但是甲、炮、枪、火药等则是朝廷供给,整个松花江流域也严禁铁匠造炮造枪造甲,违者夷三族。
以血税,顶役税。
铃铛年纪不大,可自小在这种家庭里长大,对于军械还是了解的。都忙活完检查完,又叮嘱一句。
“哥,小心。”
“放心吧。”
踏在了马镫上,翻身上了马,杜铃就扶着他的膝盖,跟着一路送到了门口,一直叽叽咯咯地说着话。
“行了,怪冷的,你回去吧。”
回头冲着门口的母亲摆摆手,又轻拍了一下妹妹的头顶,脚后跟磕了一下马腹,朝着老三家跑去。
到老三家门口的时候,四个和他关系不错的年轻人早已准备好了。互相检查了一下,又牵了一匹马后面挂上雪爬犁,装上了马料等。
一行人出了翰朵里卫城,就沿着倭肯河而上。
前几天的西北风极大,落在河面上的雪都被风吹了个干净。
又赶上这几天极冷,冻裂了冰层,把下面的活水挤了出来,平铺在河面上又结了层冰,当真是此时天下最好的道路。
胯下的战马都是走惯了冰面的,又上了马掌,呱嗒呱嗒地迈步向前,时不时还小跑一阵。
走私贩子当然不会沿着倭肯河直接到松花江,因为那必然经过翰朵里卫城。他们会选择一些山口沼泽,沿着山另一端的小河进松花江。
发现马粪和雪爬犁印的地方距离翰朵里卫城约莫有个七八十里,都是荒无人烟的地方。
这天不能骑太久的马,实在是冻膝盖,骑了一阵就要下来跑一段,暖暖身子。
一路追了三天,留下了指路的标记,终于追到了一块没冻实心的马粪。
砸开马粪看了看,戳了戳里面的硬度。
“估计还有十来里。咱们不能沿着河追了,得到岸上走。前面我记得有个大拐弯,咱们就把马留在这吧。老六,你留下看马,我们几个过去。”
杜锋跳下马,背好了枪,几个人又检查了一下要准备的绳子、干粮、加了盐的动物油脂,以作长久跟随的打算。
这一路可能要跟许久,老六留在这一旦得到消息就要回去报信,杜锋几人可能要在这拖个三五天。
他们也算是半个山林猎人,干粮加上一罐腌猪油,足以在山林里活个六七日,也不成问题。那些从关里来的走私贩子肯定熬不过他们。
岸上是半米多深的大雪,迈一步都要拔半天的靴子,走起来磨裤裆,实在走不快。
不过他们也不准备走路,钻过那片水冬瓜的树塘,便是一片松林。
一人多粗的大松树,从没有人砍伐过。一些多年老死的大木头横在地上,或是夏日里雷击劈倒的树,都让这里极为难走。
五个人选了一株粗大的、树杈较多的松树,爬到了树上,摆脱了一米多深的积雪。
顿时豁然开朗。
都是常年在山林里的人,走在粗大的树枝上如履平地。树枝不相连的地方,就用绳子甩到对面的树枝上,荡秋千一样当过去。
脚下就是三十多米高的空当,红松树枝颤颤巍巍的,可是一点都不害怕。
脚下也没有雪,在树上荡来荡去,极是方便快捷。
不多时,就听到了几声马的嘶鸣。
绕到那个河流拐弯处,五个人就藏在一株大树上,点燃了火绳,压好了铅弹。
很快,一支几十辆大车的队伍出现在了河道上。马匹呼出的热气氤氲蒸腾,离得老远都能看得到。
“我去!发财了啊!”
几人激动地握紧了拳头,这么多的大车,这里面得值多少钱?
一块茶饼卖到罗刹人那边就不少钱,再加上大黄的话,少说这是几万两银子的货。
杜锋端着长长的火绳枪,对准了最前面的一匹马。
他们占据的位置很好,正是河流的拐弯处,距离并不远。
不杀人,只杀马。
打死几匹马,缀在后面如同附骨之疽,叫这些人走不快即可。
马死上十几匹,很多大车就拉不了。要么扔在这不要了,要么停下来卸货重装,对这些边军而言,无非就是得的多、得的少的事。
“我打最前面的,你打中间的。打完之后,咱们就从树上往后跑。他们看不到脚印,找不到咱们的。”
“找机会再干几波,弄死二三十匹马,别打人。不然不好谈。”
杜锋指了指中间的马匹,悄声吩咐。
自己端好了沉重的火绳枪,屏着呼吸,等待着商队转弯近到四五十步之内。
砰!
燃烧的火绳点燃了引药,不等硝烟飘散,杜锋就跳到了后面的树枝上。
旁边的枪声也响了,这几人都是好手,河道上的马顿时倒下去了五匹。
杜锋明白,这时候要先溜。只要再开一轮枪,再干掉五匹马,这个走私商队就要减慢速度,自己这五个人利用地形就能如同附骨之疽一般,让他们寸步难行。
可等跳到后面的树上后,再看看河道里的动静,杜锋懵了,其余人也懵了。
河道里的马队没有丝毫的慌乱,而是迅速将那些装着货的马车围成了一个圈,训练有素的程度,只怕翰朵里卫所的人也做不到。
围在里面的几辆大爬犁里,哗啦啦地跳出来一大堆的人,手里都拿着火枪。
前面也传来了一阵马匹的嘶鸣声,前后百余步外都有人,前后的马队竟是兜着圈子包抄了过来,标准的包抄战术。
砰砰砰砰……
不到片刻的功夫,在车阵里的人集结一处,齐射了一轮,打的刚才冒出硝烟的地方树枝乱飞。
幸好杜锋等人跑的快,要不然这时候就完了。
“碰上硬茬子了!”
老三嘿呦一声,显然是大出所料。
杜锋看着河道下的动静,摇头道:“不只是硬茬子,这些人恐怕……根本不是商队。这都是军中的手段,寻常商队哪有这样的本事?”
“管他呢,溜!再不溜,要被包饺子了。”老三甩出一根绳子,绑在了对面的大树上,踏着树就往后跑。
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他们以为这只是一群普通的商队,突袭之下根本不会反击。
哪想到对方不但反击,而且井井有条。
有向后境界的,有分两翼包抄的,还有车阵里齐射掩护的。
这片松林并不大,后面就是暴露的柳树塘。这些柳树都不高,每年发水的时候会淹没一部分,都是一些矮树,少不得要从雪地里走。
两翼包抄的人已经在两侧展开,几人只好又退回到这片松林里。
“完犊子了,大意了。我以为开一枪,他们就乱了呢,以前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商队。”
老三拍了自己一巴掌,懊恼不已。
杜锋躲在树枝上,观察了一阵,愈发觉得不对。
车阵里的人,绝对是军中的人,因为他们会齐射,而且会听从命令齐射,里面有指挥的。
眼看着后面已经被围住,要全是这样的松林很容易就能跑,可偏偏之前太过轻视,没注意到后面暴露的柳树塘。
不管对方是干什么的,真要是被他们抓住,肯定得死。
走私本就是大罪,这些走私贩子也不是善茬,丝毫不介意弄死几个边军,杀人灭口。
杜锋盯着下面的车队,越发觉得不对劲。
走私贩子要有这个水平,简直有鬼了。就算不慌乱,依靠车阵固守,也算强一些的走私贩子能赶出来的。
问题是听到枪声不乱,固守之余立刻分出人两翼包抄,还有骑手去后方侦查,走私贩子要都这个水平,那这天下可就真有意思了。
“跑吧?”老三指着之前走过的松林,有些慌。
“跑个屁。跑得了吗?你们别说话,听我的。”
杜锋静下心来,趁着车阵里装填的空隙,荡到了靠近的松树上,躲在了松树后面,喊道:“下面的人听着!俺们是翰朵里卫城的,早就知道你们要行不法之事,特在这里等待。我们在这里拖延你们,大军马上就到!还不赶紧束手就擒?”
说是让对方束手就擒,实际上是在告诉对方:快跑吧,咱们一拍两散。不然一会我们的人来了,你们要跑也没机会了。你们要非要弄死我,那咱们就两败俱伤,我们的人马上就要到了,爱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