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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顺下南洋,根本不需要考虑俄国是否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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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南洋的荷兰人那点势力,海军加陆战队就能包办,陆军几大军营的主力野战军团根本没有参战的机会。
让俄国西进,主要还是为了逼死英国,至少把英国逼到孤立。如果能够依据摧毁英国的潜力,面对分裂的欧洲,孤立的英国也是将来可以拉拢合作的对象。
英国是最烦人的,因为英国有得天独厚的条件重视海军,大顺和欧洲相隔数万里,最膈应的就是海军强国。
法国打仗是猛、普鲁士打仗是凶,可关大顺毛事?
欧陆出现一个强国,就意味着这个强国必须要维系庞大的陆军,海军就得靠边站。越强,越要大陆军主义。
显然削弱英国,是个绝佳的机会。
古人说,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这英国现在就有个最大的弱点,汉诺威。使得英国无法做到无欲则刚,不得不损耗国力,卷入欧洲大陆的战事。
而一旦卷入欧洲大陆的战事,对此时的英国就是一场毫无意义的流血,也是最佳削弱英国的机会。
荷兰是不想打仗,刘钰要撺掇着他们打仗。
英国是不得不打仗,刘钰就要搞出一个能把英国的血榨干的外交局面。
英国国王首先是汉诺威选帝侯,然后才是英国国王。
可以说,英国此时一直面临一个问题。
保大英?
还是保汉诺威?
英国是欧陆国家?
英国不是欧陆国家?
英王脑子很清楚,这英国国王都换了好几茬了,真要是英国呆不住,还可以退回到龙兴之地。
可英国议会,尤其是本土的工商业资本家、新兴地主们,则要保护自己的利益。汉诺威关我们屁事?
同时,英法的数百年世仇,也使得英国上下几乎是一致地有一种思维模式,那就是遏制法国。
这三个外交的出发点,此时实际上是相悖的。
理解了这个问题,英国此时外交的种种举动,也就可以看得很清楚了。
一句话,说不出的别扭。就像是一个三个头的小鸡,走起路来歪歪扭扭,不知道哪里才是正前方。
刘钰首先可以排除一点,英奥同盟是不可能的。
因为英国一方面支持《奥地利王位继承基本法诏令》,支持奥地利,当然本质是为了反法。
但另一方面,此时的普法同盟,又让英国害怕普鲁士攻下汉诺威,这是英国国王绝对不允许的局面。
所以英国一直在调停:不要打架、不要打架,让奥地利把西里西亚割让给普鲁士。这地方有一部分,还有个名,叫苏台德地区。
老绥靖了。
这也就意味着英奥同盟没有机会形成。
奥地利又不傻,西里西亚是自己的核心利益,那是后世能爆发西里西亚织工起义的地方,可谓精华富庶之地,但英国却想着用自己的核心利益来当筹码。
连自己的核心利益都不照顾,能当盟友?
而且刘钰决心要毁掉荷兰,几乎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事,普鲁士必要崛起。
因为现在普法同盟,大顺再毁掉荷兰,奥地利绝对要丢西里西亚,甚至可能丢更多。
伴随着普鲁士的崛起,奥法矛盾就成为了次要矛盾,而奥普矛盾就上升为主要矛盾。
奥普矛盾出现,也就意味着奥法同盟有了基础,共同的敌人。
英国作为奥地利的传统“盟友”,但实际上这个盟友的根源,是为了遏制法国。因为在此之前,英法、奥法,都是英奥两国外交的主要矛盾。
物质总是先于意识、意识总是落后于现实的变化,之所以现在外交局势还不明朗,也就是源于意识落后于现实的变化。
当奥法矛盾退居奥普矛盾之后,英奥之间的同盟基础也就瓦解了。
英国就急需寻找一个新的盟友,来遏制法国。
这个盟友得是个陆军强国。
这个盟友和英国没有殖民地利益冲突和海上冲突。
如此一来,实际上可选的选项也就俩。
普鲁士。
俄国。
英国有钱,但缺陆军。
俄国有人。但缺钱。
普鲁士有明君强将。但缺钱。到底多能打,现在还不清楚,但很快就会知道这是个背信弃义的君主,毫无外交信誉。
然而,伴随着普鲁士的崛起,俄国只要西进,就必然要把普鲁士视作大敌。
也就是说,看起来两个选项,只要俄国西进,实际上只能二选一,而且这两个选项互斥。
要么,俄英同盟。
要么,普英同盟。
而这,也就是刘钰为什么尽力支持俄罗斯西进的原因。
只有清除了俄国内部的德国党、只有让俄国继续保持西进政策,才能让这两个选项变为二者互斥的二选一。
否则,二者是可能并存的。
比如要是彼得三世那样的饭圈粉丝当政,恨不得让“爱豆”腓特烈二世指挥俄国军队的不理性举动,俄、普、英三国大同盟,是完全有基础的。
而这,也就是刘钰为什么非说“俄罗斯需要一个考虑俄罗斯利益的沙皇”的原因。
只有一个延续彼得大帝梦想、西进干涉欧洲事务、力图做欧洲压路机的俄国,才会和崛起的普鲁士发生不可调和的矛盾。
用阶级利益来考虑事情,这件事也就很清晰了。
英国国内的工商业资本家,希不希望干涉欧洲事务?
希望。
但干涉的目的,是遏制法国,让法国无力在殖民地上与英国竞争。靠欧洲矛盾拖住法国,从而在殖民地战争中让英国获得优势,获得广阔的市场、原材料产地。不是为了干涉而干涉,而是为了海外利益而干涉,花最少的钱、流最少的血,拖住法国。
英国国王这个汉诺威封建主、以及军中的大地主贵族,希不希望干涉欧洲事务?
希望。
但干涉的目的,是保住国王的汉诺威、为贵族将领刷战功。
英王为汉诺威,不惜流干流干英国人的最后一滴血。
谁是英国?
这是英国当下要解决的首要问题。
不解决这个问题,事情就是无解的。
英国有没有聪明人?当然有,比如英国真正的战略家、奠定了盎格鲁萨克逊天朝的老威廉·皮特,但只是抱怨了几句说英国的政策“过于汉诺威”,就被人检举揭发举报说他是“叛逆的谎言”、是“对王室的诽谤,应该被告上法庭”。当真是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
实际上历史上英国在七年战争中的外交并不高明,如果不是彼得三世弄出这么一出,英国就又得面临一个选择:汉诺威必然被法国抢走,要不要拿抢到的殖民地,换回汉诺威?
封建君主想换。
国内资产阶级不想换。
怎么办?那就断头台见呗。
毕竟历史上战争期间,就有许多大臣暗地里表示过“国王的行径无异于独栽者,与查理一世如出一辙”。
查理一世可是上过断头台的,英国人玩断头台可比法国人早多了,这句话的内涵已算是昭然若揭了。
历史上英国人这种三头不协调的外交思路指导下,很是一厢情愿地构想了一个完美的“大同盟计划”。
先拉俄国,意图和俄国签订补助金条约。
英俄之间,有贸易合作,英国需要俄国的木材造船、俄国也是英国货的重要市场。而且两国之间并无矛盾。
然后,故意大肆宣扬英俄同盟,来吓唬普鲁士。
因为普鲁士很害怕俄国和奥地利一起夹它,现在英俄同盟了,那不是英俄奥三国来干普鲁士?
吓唬之后,英国便开始勾搭普鲁士,意图把普鲁士也拉到同盟当中:你看,你要是再不入盟,我就和俄、奥一起干你了。
主要是因为普鲁士紧挨着汉诺威,怕一开战普鲁士就把汉诺威夺了。这个大同盟的目的,也是反法。
然后计划着拉到了俄普之后,再拉奥地利,说你看俄普都跟我结盟了,你还不跟我结盟等着挨打呢?
但问题是,俄国不是木偶,奥地利也不是傻子。
俄国隔着那么远不说,放在膏腴之地的波兰不吃、放着威胁更大的普鲁士不打,去为英国人流血,去干隔着波兰、德国的法国去?
本来还算不错的奥英关系,也立刻因为英普同盟而瓦解:合着你站普鲁士?那就是觉得西里西亚不是我们奥地利的核心利益呗?那还同盟个屁。
英国这种把奥、俄两国当木偶,只考虑自己的利益的外交方式,真的是一厢情愿到家了,也算是标准的盎格鲁萨克逊思维。
然而英国现在并不是世界霸主,甚至打垂垂老矣的西班牙都未必能赢,这种霸主的外交思维方式,没有相应的实力做支撑,是要遭到反噬的。
可以说,英国所有的外交奇葩表现,就在于制造了精神分裂的汉诺威。
如果英王以英国的利益为重,扔了汉诺威,英国的外交局面可以说是如鱼得水。
想拉俄国就拉俄国、想拉奥地利就拉奥地利。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站在风口,看欧陆局势变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总琢磨拉普鲁士,而拉普鲁士的唯一原因,就是普鲁士挨着汉诺威,怕普鲁士把汉诺威吃了。
一旦拉到了普鲁士,奥英同盟就无可能、奥俄同盟也无可能。
这就是标准的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义。
这场战争本来就是靠意外赢的,没什么必然,甚至英国赢了才是偶然中的偶然。
这个时代谁也没想到饭圈文化这么可怕,一国君主追星能追到直接放弃国家利益的程度。
要想给英国放血,就得尽可能促成英普同盟,而不是英俄同盟。这也就是所谓的“外交考试”是否合格的标准。
既然只是合格、及格的标准,所以其实并不难。
这场外交考试,只需要理清楚几个大国外交上的主要矛盾、核心利益,就会避免犯英国那样的错误。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不过这些事,都要交给大顺的新一代外交官了。刘钰不可能在俄国逗留太久,而且现在中欧的局势还不明朗。
不过在走之前,要打好将来的基础。
于此时,这个基础就是瑞典。
给出一个折中的解决方案,尽可能别让俄国一口吃太大。一口吃太大,到时候又会担心瑞典方面的报复,不敢出全力西进。
而且瑞典方面也是可以拉入这个同盟的,因为瑞典也渴望对普鲁士宣战,因为瑞典希望得到波美拉尼亚。只要俄国别逼迫瑞典太狠,将来形成反英普大同盟就会容易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