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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的背景下,逆天改命的改革,本身千难万阻,往往一件意外的小事就会引发重大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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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江府大营的驻军调动之前,刘钰就先得到了消息。
  皇帝直接派人来了松江府,要刘钰速去扬州面圣。
  消息传来的时候,刘钰正在请一些大豪商吃饭,商讨过几天去南洋考察的事。
  想着欧洲战局、中荷贸易、南洋开拓,当真是春风得意、志得意满。
  那说话的神情,飘的如同寄居刘表时候的刘备说什么“若有基本,天下碌碌之辈,诚不足虑也”时一般。
  正飘着呢,皇帝近侍把密令交到刘钰手里后,把刘钰吓得喝的那点酒全化成了汗水从毛孔里飞出来了。
  饭也不吃了,急忙叫人收拾一下,马不停蹄,星夜奔向扬州。
  他的西学“启蒙”老师,虽然名义上是耶稣会中华区的副会长,但早已经划清了界限。
  而且禁教运动,他虽然不是发起者,但却是让皇帝有足够的底气进行彻底禁教的准备者。
  因为他的西学手段和引入人才的方案,使得皇帝可以不用投鼠忌器,担心阻碍一些技术进步的传播。
  对皇帝来说,耶稣会的技术进步,是恰好可以接受的,因为他们的天文历法数学手段,不那么激进却又恰好对统治有用。
  禁教的事,刘钰支持皇帝。
  但福建出的这件事,是在禁教之后出的。
  而且还证明了宗教那恐怖的组织能力。
  本来,大顺在伐日之后,和幕府那边的交流加深,两边又都禁教,自然而然地就谈到了当年的岛原之乱。
  幕府那边也不知道是怕天主教徒真的能复活、还是说想要证明他们不能复活,总归是把那些人全都剁碎了砌在墙里了。
  而日本那边“殉教”的人也多得是,大顺这边听了日本这边提及,还庆幸自己禁教了。
  天朝历来是控制宗教的,佛、道,都杀过、灭过。素来警惕。
  可哪想到禁教之后,秘密传播,依旧这么大的影响力。
  甚至闹出了福建的那个骇人听闻的事件这几个女人展现出的狂热,让皇帝彻底惊住了。
  不是害怕这几个女人,几个女人就算都像贞德那么能打又算什么呢?关键是害怕这种力量和组织能力以及信仰给人的加成。
  刘钰不怕别的,就怕这事闹的这么严重,导致皇帝全面断绝了和西方的联系。
  尤其是在这个好容易展开中荷贸易的机会近在咫尺的背景下,这要是被这事影响的下定决心彻底断绝中西方联系。
  只要联系,只要不彻底闭关,这种事就防不住。
  对皇帝来说,稳定是第一位的。
  在刘钰主导下的贸易发展,站在皇帝的角度上看,意义根本不是为了华夏的发展,这不是皇帝的义务。
  以皇帝的角度看,是为了弄到钱,然后更好地镇压、统治,以及为将来更加稳固的小农经济改革准备足够的钱。
  钱是为了稳定。
  而对外交流福建天主教圣象事件又严重破坏了稳定。
  这就是一个天平问题。
  一边是加强稳定。
  一边是破坏稳定。
  怕就怕皇帝内心的天平倾向了另一端,那就毁了。
  刘钰内心也是暗骂不已,心说哪怕是晚出几年事也行啊。
  但事已发生,骂再多也没什么用,现在只能考虑这件事该怎么解决。
  一路马不停蹄赶到扬州的天宁寺,通报之后,得了召见后,匆匆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黑着脸,待刘钰一到,直接问道:“福建的事,卿也知道了。本来澳门的事,朕只是想要在贸易问题上办一办,现在看来,怕是不能这么简单了!”
  “我知澳门那边是耶稣会在管,抓着的这人是多明我会的。但,都是天主教徒,这是错不了的。再者说,那白多禄难道不是从澳门进入的?”
  “还有牵连出来的苏州府的一些教徒、贞女,这些人又是从哪来的?若说去福建,是从澳门去的。那苏州府的这些人,从何而来?很多人都是当年被驱逐出去的,如今怎么又来了苏州府?”
  这话隐隐指向了松江府贸易引来的潜入传教问题,不过皇帝的意思倒也不怪刘钰,毕竟松江府之前的海关之类,都不是刘钰在管。
  今日把刘钰紧急招来,就是担心一时冲动,想要询问一下刘钰的意见。
  朝中大臣知道这件事后,肯定要闹起来,这都不用想。
  刘钰又是主持对外交流的支柱人物,得罪的人又多。这种关头,当然很多矛头都指向了刘钰、指向了朝廷的对外开放政策。
  如果全面闭关,不就没有这些破事了?
  皇帝还算是没有昏头,还将刘钰招来。
  但开场这几句话,态度就有些明确。显然,皇帝认为澳门的事,不能这么轻易就解决了。
  刘钰心里也是紧张不已,见皇帝这么说,也只好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尚需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再从长计议,只怕闽粤便有百万教徒了!这还是在禁教的情况下,经审问可知,即便禁教如此之严,白云航当年办理教案的县,如今仍有守贞女350余!佛、道之乱,难道竟又要在我大顺重演?”
  皇帝对从长计议这四个字,相当不满。
  但发泄之后,终于还是忍住了脾气,说道:“之前朕让戴侍郎去罗马,就去说关于教众的问题。朕也算是客气了,说天主教亦劝人向善,其中道理,多于儒家合。但一来礼仪不合中华制度,二来华夏只有天子何来另一个皇?”
  “当时,之前朝中也有天主教徒为平章事的,也说过这个问题。”
  “朕当时给教皇的要求,就两点。”
  “其一,改变礼仪。”
  “其二,各国教众,各国管辖。凡教众,在大顺,便要如和尚道士一般,朝廷办法度牒,专门管理。难道竟要让华夏子民,去听教廷的吗?”
  “结果呢?罗马那边断然拒绝,说各国管辖不听教廷,那是新教异端,此事断不可行。”
  “好吧,不行便不行。你有你的不准,朕也有朕的不准,那朕也看在历法、数学之功,给他们几分薄面,划出澳门。”
  “结果呢?竟是违背朕旨,依旧悄悄传教,以澳门为根据,四处拓展!”
  “只恨如今天朝海军未大成,若不然,朕非要命卿提兵往罗马城问罪!”
  刘钰对禁教是支持的,对驱逐教徒也没什么反对,甚至觉得收回澳门也没什么问题。
  但现在,时机不对。
  而且他担心的,还是皇帝担心稳定问题,直接封闭了东西方交流,直接在马六甲设置严苛的一口通商政策。
  真要是这么搞,大顺就不会参与欧洲战争了。
  而是不管青红皂白,不谈合纵连横,直接把南洋圈下来。
  马尼拉要打、帝汶要打,要和西班牙、葡萄牙、之前和荷兰、英国等一起开战。
  反正打完之后,在马六甲一关门一口通商,也不缺钱。
  在马尼拉以东军舰巡航,抓从墨西哥来的传教士。
  那可真就完犊子了。
  出于对这件事的担心,刘钰反倒主动道:“陛下,臣所谓从长计议,是说这不只是澳门的问题。”
  “要想彻底阻绝耶教,不但要收回澳门,更要攻下吕宋、帝汶等地,要讲南洋彻底圈起来。”
  “区区一个澳门,便如一棵大树的枝丫。根系不去,只去一澳门,又有何用?”
  “若日本国,便是禁教,也不曾有澳门这样的地方,可每年从马尼拉、果阿等地偷渡过去的传教士,不也一茬接着一茬吗?”
  “是以,欲要治理,这就不只是澳门的事。”
  “故而,臣才说,要从长计议。”
  皇帝这才点点头道:“若说如此从长计议,爱卿所言极是,正是这个道理。”
  然而刘钰话锋一转道:“然而既要从长计议,便万不可一时冲动。此事,臣以为,可以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臣敢作保,十五年内,欧罗巴必有大变!此番战争,要解决的事,其实并未解决。英法西葡荷各国的贸易争端、殖民地问题;普鲁士奥地利的‘正统’之争……这些问题都未解决。”
  “今日停战,只为将来大战养精蓄锐。战国之争,岂有十五年之和平?”
  “是以,臣以为,从长计议,当先隐忍。”
  “一旦将来欧洲有变,则趁机拿下整个南洋,拓至印度,然后再行收回澳门之事。”
  “实不急于一时。小不忍则乱大谋。”
  “葡国如今势弱,早已非当日模样,依附英人。既来将来要与英人作战,现在何必打草惊蛇?届时一并收拾了便是。”
  “是以,臣以为,此事自可为警示,督促各地继续查办秘密教会。但不应因噎废食,弃绝贸易交通。”
  “收回澳门,本应之事。但时机未到。若时机到时,又何须大军?只广州之兵即可。”
  “社稷预想稳固,一方面自是要严查此等宗教。”
  “但另一方面,亦当发展民生。”
  “如陛下治淮,若能成功,淮地百姓能生活富足,又有几人愿意造反呢?而治淮也好、日后移民迁民垦殖也罢,无钱不行。”
  “天下可分内外,内王而外霸。在内行王道,却正需在外行霸道以得钱粮,犒赏将士、蠲免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