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自家老师与那个陌生男子共写一副楹联之事,鱼怀瑾心里略微有些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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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类似的做法,在一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小说上很是常见。
  并且不久前,韩文复巧还借她随口提过的残句,做了首落花品诗给她。
  这类“雅事”的具体含义,就算是不读诗书之人,也能大致想明白。
  鱼怀瑾洞若观火。
  也是,老师她……终究也是女子。
  即使是饱读圣贤书的儒家大修士,又如何,还是有七情六欲。
  更何况……
  鱼怀瑾敛目,身形悄然一动,轻手轻脚的绕过桌案,来到了写字出神的朱葳蕤的对面。
  桌子上有七尊墨砚,其中有一大半已空,想必是原先已经被装满墨,但被用去。
  她伸手端了只空空如也的墨砚来,取清水开始研墨。
  鱼怀瑾姿势端庄,左手研磨,动作轻重有节,快慢适中,没有丝毫墨汁溅出。
  她抬目看了眼朱葳蕤。
  只见这个儒衫女子正站在阳光下,低头疾书,不时的稍稍抬头,看一眼那副框起来的楹联,写着写着,她唇角渐渐扬起,竟是不自觉的莞尔。
  鱼怀瑾轻轻抿嘴。
  她看这个陌生男子的字,只是觉得端庄雄伟、气势开张,具体也没看出什么太多门道。
  或者说,在包括鱼怀瑾在内的很多人眼里,写的好的字感觉看起来都一样,只能道一句“好看”,与其他主观的审美感受。
  至于写的丑,不好的字,那就有的说了……
  但是,看老师这模样,想必这个男子的字藏着些更深的东西,让她着迷。
  鱼怀瑾摇了摇头,没再想太多,毕竟这应当是老师这样的大儒们之间钻研的东西,她目前只是个书院学子,多想无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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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鱼怀瑾心里仍旧微微一叹,依照老师的性子喜欢以字观人记得还时常对她说“字如其人”,所以对字痴迷那便……对人也很可能如此。
  鱼怀瑾再次联想到猗兰轩门外二人共写的楹联,突然心里微微有些好奇这个陌生男子……嗯,很可能会是以后的师公到底是何人是书院内的先生还是书院外的大儒士,抑或是某位君子?
  时辰一点点的过去,原本倾斜的初阳,也渐渐的被扶直。
  靠近院门的候客亭内的男学子们也惋惜的离去。
  兰花圃内书案上,墨砚中漆黑如夜的墨汁渐渐减少,又被某只雪白小手,研磨填满。
  桌上铺满了宣纸,重叠起来一层又一层。
  终于。
  某一刻书案前的儒衫女子骤然停笔,盯着笔下的某个字眨了眨眼,刹那间又笑颜一绽,宛若一朵空谷的幽兰无声烂漫。
  下一秒。
  朱葳蕤弯下的上半身忽然直起笑盈盈的将毛笔搁放桌上,娥首轻抬,瞧见鱼怀瑾,她眼睛一亮,只是旋即,却嗔了句,“怀瑾何时来的,怎么也不唤我一声?是不是等久了。”
  鱼怀瑾在朱葳蕤停笔时便已转头看去,只是,此时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老师的话,而是……目光被某处壮观的风景所吸引。
  朱葳蕤刚刚直起身子的动作有点猛,导致现在,某处正在“地动山摇”,宛如地翻身,余震连连。
  若是此刻,赵戎在场,瞟一眼后,定会诗兴大发,背着手仰头,一脸正气的吟一句“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当场入个南山品,想必都不在话下。
  朱葳蕤察觉到了学生的视线,脸颊飞过一缕霞色,昨夜她兰汤沐浴时一时兴起,蓦然起身出浴,用灵气略微一蒸,瀑发随意一挽,简单套来一件儒衫,也未去束身,便提着萤囊与笔来了这儿写字,眨眼已然天明,学生在侧。
  唔,这件儒衫已经是衣柜中最宽大的啦,怎么还是……这般贴身,不过,幸亏只是关系亲密的怀瑾。
  “咳咳,”朱葳蕤咬唇,暗恼一句不知羞,抬手遮嘴轻咳,顺便用宽大的袖子挡住了某个地震频发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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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怀瑾瞧了几眼后,便面无表情的挪开视线,宛若无事发生般,她恭然行礼道:“老师,玄机也是刚来没多久,见老师入神,就没有打扰,反正也没什么事情。”
  朱葳蕤也想回礼,不过此刻是大白天的,又正好是地震发生后的危险期,得谨防余震,还是巍然不动为妙。
  她心中愈恼,左右看了看无人的四周,同时,伸手隔空虚抬,“怀瑾怎个还是这般多礼……欸,罢了。”
  “静姿呢,奇怪,又跑哪儿去了。”
  鱼怀瑾摇头,“玄机不知,刚刚还看见她在花圃浇水的,可能,又开门去了吧,我记得静姿不是接了一个,看护书院偏门的活计吗,可能又是开门去了吧。”
  朱葳蕤闻言,安静了片刻,她低头看着书案中央那副被框起来的楹联,轻轻开口,声线平静。
  “现在不去了,这丫头性子顽劣,不知怎的,一点也没学会兰花的静雅,以后就带在身边看着,再也不让她在书院里乱跑了,上次竟顶撞了他……”
  儒衫女子话语一顿,她蛾眉轻蹙,看着那人的字,微微一叹。
  鱼怀瑾端着手,静立一旁,瞧见这一幕,垂目不语。
  只是她的心里,有了些了然,看来这位有可能的“师公”,是书院内的先生……
  朱葳蕤摇了摇头,转而道:“对了,怀瑾今日怎么想着来看我,是有何事?”
  说着,她目光投向了鱼怀瑾所带的食盒。
  鱼怀瑾打开食盒,“给老师带了些好吃的东西。”
  语落,便从盒中取出青瓜,递了过去。
  “好吃的?”朱葳蕤颇为好奇,毕竟是这位学生口中的好吃的,只是待细瞧清楚后,她轻咦一声,“原来是青瓜啊。”
  朱葳蕤接过,看了几眼鱼怀瑾,莞尔一笑,“原来怀瑾喜欢吃这个,不过,在书院倒也少见。”
  鱼怀瑾没有解释,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老师,等她尝了口后,鱼怀瑾这才又开口道:
  “也没有什么紧要的事,只是来看望下老师,顺便还有些关于笔法的问题,想请教下您,对了,老师,明日上午你有我们的率性堂的课,勿要忘了。”
  “呀,”朱葳蕤一怔,放下手中的青瓜,玉手轻拍光洁的额头,“明天!差点忘了。”
  她的眼眸顿时炯炯有神,伸手拿起桌上那副临摹的十分满意的字,低头看了眼,嘴角翘起,呢喃自语着,“那倒是正好,可以见公子,还能给他看看,请教一番。”
  鱼怀瑾微愣,看着眼前这个与平时有些不一样的老师。
  心中的那个猜测愈发确定了,看来真的是要称“师公”了……
  她端详着朱葳蕤,她正动作轻快、眉眼欢喜的整理着桌上稿纸,不时的挑出其中几张,低头凝视,螓首轻点,
  鱼怀瑾想了想又提醒道:“老师,你可别忘了明日上午,我们铺率性堂的书艺课。”
  朱葳蕤抬头,眼睛明亮道:“当然不会忘。”
  鱼怀瑾颔首,老师别因为正好约了要去见那人,而忘了他们的课就行。
  朱葳蕤将精心挑选了几份字收起,她细声细气道:
  “怀瑾,我们进屋聊,为师……顺便换身衣衫,等会回来继续写字,正好可以写到明日,直接去给你们上课。”
  随后,二人一齐转身,向屋舍走去。
  朱葳蕤走在前面,看不见她的面容,但是轻柔的嗓音,突然细微传来:
  “怀瑾,静姿不在,你帮我,帮我……束下。”
  鱼怀瑾看了眼老师的倩影,此等私密之事她以前倒也做过不少,于是便应承道:
  “好的,老师。”
  不多时。
  一间相比闺房更像是书房的屋子内。
  在一张布满墨字的屏风后方,藏着两个女子。
  屏风后方,此刻正风景独好。
  鱼怀瑾面如平湖,目光平静的看着不远处得如瀑青丝,与巍峨雪山。
  她牵着着手中的白布,轻轻的为老师卷着。
  只是,对这美好事物,施的动作再如何轻柔,这也终究是束缚与压迫。
  不管是眼前的“雪景”,还是其它美好的事物。
  某一刻,鱼怀瑾突然道:“老师,你累吗?”
  朱葳蕤微微一愣,脸颊飞速泛起霞红。
  只道学生是在羞她。
  这个正在裹着白布的儒雅女子玉唇轻启,只是转瞬间,突然顿住,将嗔恼之语咽了下去。
  她看看眼前古板女子的容貌,又偏目瞧了眼鱼怀瑾比白布还要白耀的小手。
  朱葳蕤凝视着这个似乎人生早已注定的学生,认真道:“只要觉得值得,那便怎么也不累。”
  “值得?值得……”
  鱼怀瑾低语。
  这是个难得的晴朗日子,上午得阳光暖和。
  赵戎牵着赵灵妃,离开了南轩学舍,去往了一处他清晨喜欢漫步读书的湖畔。
  一路上,青君吸引了不少书院儒生的目光,不过赵戎表情平静的牵着她,宣誓着主权,青君也大大方方的挽着他的胳膊,二人自顾自的走着。
  一柱香后。
  他们寻了一座无人的雅致亭子,成双落座。
  “呼,终于逃出来了,这个鱼怀瑾,真难缠,青君,幸亏你来找我,否则我要被她一日压着,关在院子里画正字。”
  赵戎从赵灵妃手上接过食盒,“唉,饿死我了,青君,这粥正香。”
  只是正在这时,赵灵妃突然笑盈盈道:“夫君,你刚刚不是说要好好教教我道理吗?”
  赵戎拿碗的动作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