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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4章 司马光入京
元丰八年二月。m.biquge85.com
禁中都堂。
“真不愧是度之,反手之间将建州民变消弭于无形。”蔡确将茶政札子掷于案上
蔡渭拱手道:“孩儿愚钝,章度之不过施压世家、调高茶价,何来高明?”
蔡确道:“汝不见他三策并施?其一挟天子旌节威压章吴二族,断世家三代科举之路;其二逼王子京将茶引利息从两成削至一成,官焙配额外允民自售;其三祭出彭经义旧案,借朱迟人头震慑私枭——看似怀柔,实藏雷霆。”
“世家私运年漏税四十万贯,百姓眼热方持械抗法。度之深谙‘欲正其下,先正其上’之道!”
说完蔡确将札子丢到一旁,蔡渭道:“章越弹劾王子京办事不力,差点激起民变,要朝廷从重处罚。”
蔡确道:“民变在哪,最后不是消弭无形了吗?今日若严惩实心任事之臣,来日谁肯为朝廷做恶人?”
“从此各个畏艰避难,不肯遵照朝廷的意思。”
“将王子京改任泉州,贬他三级。”
蔡渭道:“似轻了,不过孩儿看也是,章越是不想为此恶人,故推给爹爹为之。”
“那新茶法如何为之?”
蔡确道:“先按着度之的意思办了。这也是形势使然。”
正在言语之际,一人忽道:“相公,陛下他不好了。”
蔡确闻言手中茶盏忽地坠地,青瓷碎作八瓣
蔡确当即从政事堂赶往宫中。
待他疾驰至福宁殿前,但见朱漆门扉半启,檐下铜铃在朔风中叮当乱响。太医院首座钱明正与三位御医低声争执,手中脉案被北风掀得哗啦作响。
至于宰执们也陆续到了,王珪正与章惇商量着什么,看见蔡确后自白玉阑干处转身问道:“建州事了了?“
蔡确颔首。
左仆射王珪抚须感慨道:“还是建公手腕了得。”
蔡确闻言对此不置可否。
章惇眼角余光打量众人,此刻他正与拢着貂裘的王珪共享暖炉。章惇道:“建州的事远在天边,咱们还是虑得眼前吧。”
蔡确道:“陛下不是龙体稍愈了吗?”
王珪沉吟片刻道:“看人事听天命。”
说到这里蔡确看见章惇目光看向远处而来的雍王赵颢,当即问道:“太子何在?”
雍王赵颢手中攥着串菩提子,指节已捏得发白,却仍端出副忧心忡忡模样,与枢密副使韩缜低声交谈
韩缜被章越罢下后一直结交张茂则和梁惟简,如今已被官家起复出为枢密副使,这也是高太后的意见。
随后吕公著和女婿章直也陆续到了。
章直立朝久了,政见愈发与吕公著相似,这也是路径依赖。
枢密副使苏颂坠着二人一步,既显得与他们同路,却又不同党。
接着便是分任尚书左右二丞的李清臣,张璪。
众宰执们齐聚一团,碰了个面。
不久黄门道:“太子至!”
众宰执们大喜,如潮水般簇拥上前围着已是改名作赵煦皇太子,作为太子属官的蔡卞,程颐一左一右,已被章越举作太子少保的韩忠彦叉手立在一旁。
太子少保一般作为虚职,但到了韩忠彦这成了实职。
有了三人拱卫,太子地位安如泰山。
一旁的雍王赵颢见此目光一黯,僵立原地。
蔡确先是作揖道:“陛下沉疴难起,储君当亲奉汤药,以彰孝治。“
蔡确说完又看了雍王赵颢一眼,分明是将此话说给对方听的。
赵煦稚嫩的嗓音裹着白雾:“孤连日抄录《孝经》为父皇祈福……”
众宰执们齐声称是。
这时候内侍奏道:“皇太后至!皇后至!”
雍王赵颢生出希望来,高太后到了,就有主心骨了。
但见排扇黄罗伞簇拥下,太后皇后仪驾抵达。
群臣退避,高太后,向皇后入殿后片刻,众宰执们方允入殿。
但见东寝殿的垂帘后,高太后与向皇后似坐在那。
他不敢有所表露,而是默默站到了高太后身前一些。
殿前各个阵营,当下泾渭分明。
高太后在帘后哽咽道:“之前陛下言头痛足跌孤寒,今不能言语一字。下面如何办事,诸位相公议一议!”
蔡确对着沉声道:“官家昏寐中犹念'变法未竟',臣等且按元丰条贯办事。”
王珪颤巍巍捧笏出列道:“老臣请依嘉祐八年故事,命有司备白麻诏书……”
王珪的意思,就让高太后权同处分国事,不过他话还未说完,便被章惇打断:“王相慎言!仁庙时乃皇子未立,今东宫早定,岂可妄拟?“
高太后听了道:“陛下不能言语,诸公且议。”
高太后说到这里语带哽咽又道:“皇太子立,大事已定,天下事更在卿等用心。老身也打算再召几位重臣,辅弼国事。”
众宰相皆道:“朝廷法度纪纲素具,臣等敢不悉心奉行!”
高太后道:“今夜劳累几位相公们分两班宿直。”
“老身今晚便守在福宁殿。”
“太子和雍王陪着老身。”
听高太后一眼,众宰执们面面相觑,太后和太子守福宁殿是情理之中,雍王是怎么回事?
作为天子的弟弟……当然也是可以,不过这时候……高太后要利用自己的权力,将局势一点点扭到有利于自己一边?
韩忠彦,蔡确都看向垂帘后高太后身侧的向皇后。
众宰执们暂不好反对高太后的命令,安排了今夜宿直之人,只好退出了福宁殿。
韩忠彦取过内东门司递来的铜鱼符,与蔡确各执半符为验。
验符后蔡确吩咐随人道:“让母亲明日入宫拜见皇后。”
蔡确说这句话时,并没有避开众人,这时候蔡确展现了自己鲜明的态度。其实自与章越一起上疏拥立皇太子时,大家就在一条船上。
不过章惇,张璪,李清臣,韩缜倒是例外。
除了章惇,这三人要么是高太后的人,要么是王珪的人。若首揆王珪反手倒戈到高太后那边,则事未可知。
与一年前章越立太子时,宰执人员已发生大变化。
章惇道:“如今官家病重,国不可一日无主,太子已是十一岁,当请太子与太后一并权同听政。”
王珪摇头道:“陛下曾有言不作太上皇,权同听政有僭越之意。”
旋王珪又模棱两可地表示:“此事我等遵太后懿旨便是。”
众人心道,王珪,你不对劲啊。
……
韩忠彦走下台阶,对一旁的蔡卞道:“东宫虽立,终究冲龄。昔年仁庙十三岁即位,尚有刘太后持重二十载。”
蔡卞问道:“师保的意思呢?”
韩忠彦道:“今当请两宫并御,皇后与皇太后一并权同处分军国事。”
“一并垂帘?”蔡卞瞥向福宁殿问道,“倒不如奏请皇太后权同处分军国事,向皇后辅翊东宫,如此可循明道旧例。”
明道二年刘太后垂帘时,李宸妃不得预政。
韩忠彦道:“但此才是最有利于太子的!”
蔡卞道:“此事,持正会办吗?”
韩忠彦道:“他未必会。但此事可由咱们出,多一人便多分一份功劳。”
蔡卞点点头道:“之前太后道,要召些重臣入宫,师保以为何人可以胜任?”
韩忠彦目送小黄门捧匣疾行,心知那是“御封实封“——高太后或许正与大臣联络着。
韩忠彦道:“我料是司马君实吧!”
蔡卞蹙眉:“司马君实居西京十五年,若以三司条例召之,恐遭新学之士阻挠。“
韩忠彦冷笑:“何须经银台司?请太后发内降札子直送洛阳!“
“这也是左相提出白麻宣召的用意。”
蔡卞道:“师保是不是忘了,还有一人?”
韩忠彦摇摇头道:“难也!”
“太后定是不许。”
……
“门下!”
“资政殿学士、大中大夫司马光,器识宏深,学穷正始,顷以忠谠简在朕心。昔侍迩英之帷,敷陈治道;后参西京之局,编次典章。虽暂辍经筵,未忘社稷。”
“特授依前资政殿学士、大中大夫司马光,知陈州军州事。”
司马光捧旨后感慨万千。
如今高太后以权同处分军国事的身份开始替官家处置国事,第一件事就是召回了司马光这位重臣。
除了司马光,还有孙觉,刘次庄,孙升,孙固,韩维等等都是熙宁元丰的旧党,都比司马光早一步先以地方官的名义入朝议政。
司马光手捧圣旨,见绢角钤着“尚书吏部印“朱痕——这分明是寻常外任文书,而非官家允诺的异礼召还。
一旁因修书而升任秘书省正字的范祖禹发现诏书用绢质地较寻常敕命薄三丝,显系仓促拟就心道,知州诰命本应由中书出敕用中书门下之印,此处用尚书吏部印,看来三省不愿司马相公入京。
昔日枢密副使都辞掉不任,今区区一个知州,相公能答允否?
范祖禹道:“听闻皇太后问王相公,司马光来否。”
“王相公道,未曾。”
“皇太后道,众臣皆来,为何司马光不来。”
司马光欣然笑了笑,范祖禹,郭林等人问道:“尔等书匣收拾好否?”
众人大喜已知司马光的决定,同声道:“已好!”
郭林问道:“恩师何不待太后特使?“
司马光笑道:“不了,吕晦叔在京里已等的不耐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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