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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七早上,按照习俗,吃的是手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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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还特地在幔帐杆子上,耷拉一根最长的面条,这个是给小火的。
说是长寿面可以把小孩子的腿儿拴住,免得被抓走,可以长命百岁。
刘青山一伙人吃完面条,就离开夹皮沟,踏上北去的征程。
因为车够多,索性就直接开车去,这样更方便些。
不然坐火车的话,要先到春城乘火车坐到哈市,然后再到黑河,来回比较折腾。
将近两千里地,预计三天或者四天才能到达,毕竟路况不熟,而且这时候也没有高速公路的说法,得跑国道。
一共五辆车,刘青山家两辆,飞哥和老班长他们两辆,还有小五他们开了一辆,足够坐下这将近二十个人了。
至于司机,这个不用担心,一大半人都会开车,就换着开吧。
这年头,大伙都抢着开车,不像后世,都开腻歪了。
一路上,五辆车组成浩浩荡荡的车队,还是非常惹眼的,因为道上跑的,多数是货车,偶尔才有吉普车和小轿车。
等到晚上的时候,竟然跑了三百多公里,顺利抵达第一站:龙江省的省会哈市。
刘青山正准备找一家旅社先安顿下来,不料,小五在打了两个电话之后,说是联系上了招待所。
于是大伙就在原地等着,不大一会,开来一辆军用吉普,领着他们直接向北,出了市区,来到江边的一座疗养院。
这个疗养院,主要是夏天避暑的,所以这月份基本没啥人。
住宿和饮食都比较高级,而且全部免费,这也叫大伙再次认识了小五他们这些人的能量。
晚餐的时候,炖的大江鱼最受欢迎,正是开春时候,江水刚刚解冻,所谓的开江鱼下蛋鸡,那都是非常鲜美的。
第二天,众人上路继续前进。
这段国道是202段,柏油路面,前些年,因为中苏关系紧张,这条道路是最主要的运兵线,所以在当下来说,路况不错。
越往北,车辆越少,往往开出去几十里路,都看不到一辆车。
结果几辆车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一般,在国道上一路狂奔,跑着跑着,就错过了原定的休息站。
眼瞅着天都要黑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偏偏这时候天空又飘起了雪花。
雪边下边化,等到天黑之后,温度骤降,路面结成一层薄冰,跟镜子面似的。
这时候可没什么防滑轮胎,行驶在冰面上,轮胎是直打滑。
这里又开始进入山区路段,全是上岗下坡的。
他们开的车多是吉普车,又不能上防滑链,刘青山立刻当机立断:不能再往前走啦,再开下去,肯定得翻到沟里去。
正好前方出现一个岔道口,他也不管是通到哪的,在前面引领着车队下道。
顺着小路,七扭八拐的走了有十里八里的,前面终于看到星星点点的灯火。
等开到跟前,原来是个几十户人家的小山村,这里看样子相当落后,连电都没通呢,家家户户那昏黄的小窗户,透出来的不是蜡烛就是煤油灯的光亮。
即便如此,这点点灯光,也叫刘青山他们心头安稳许多。
摁了几下车喇叭,立刻狗叫声四起,小五一只脚刚迈下车,就看到在车灯的照射下,十几条大大小小的狗子狂奔而来,吓得他连忙又钻回车里。
倒是李铁牛一点不怕,稳稳站在车前,嘴里吆喝一声:“滚蛋”。
这一嗓子,就跟想当年张飞在当阳桥那一声大吼似的,村里那些狗顿时一个个都夹起尾巴,溜溜地跑回去。
“厉害,狗也怕凶神。”小五好生羡慕。
刘青山也跟着下了车,嘴里笑呵呵地解释着:“铁牛天天跟大熊摔跤,身上带着一股熊味儿,这些都是普通的大笨狗,当然被吓尿。”
吓尿,大伙也都哈哈大笑,觉得这个词用得很贴切。
这时候,有几户人家的院子里,开始有手电筒的光束晃动。
随后有人扯嗓子嚎了一声:“唉呀妈呀,公安来抓赌啦!”
冬闲时候,农村人都闲着没事,免不了凑到一起玩玩,这时候麻将还没有普及,主要是太贵。
一副麻将一百多,一般人家买不起。
多是打扑克,还有一种纸牌,跟麻将类似,当地称之为看小牌儿。
这些都玩得小,纯属娱乐,最坑人的是推牌九,往往辛辛苦苦干一年,半宿就把钱都输光了。
这个就属于赌博了,抓得也比较严,谁家要是敢放局抽红,被公安堵住,那就热闹了。
对于这种赌窝犯,一点也不会客气,家里的玻璃还有屋里的镜子之类,反正能砸的东西,都先给你砸个稀碎,就跟抄家似的。
至于抓住的那些赌徒,先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都给你扒个精光,大冬天的,全都在外面站成一拍。
然后一个个撅在那里,就看到一排白花花的屁股,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至于人权什么的,那时候可不讲这些。
估计村里的人看到大车小辆的进了村,就误以为是抓赌的呢。
“我们是过路的,赶上下雪,到咱们这村借宿。”
刘青山连忙吆喝一声。
很快就过来一个戴着皮帽子的老汗,操着浓重的当地口音:“俺是村长王大富,你们是哪嘎达过来的?”
借着灯光一瞧,老汉头上的帽子,竟然还是狍子皮的,脚上穿着半截带毛的靴子,以刘青山的眼光来看,是犴达罕的皮毛制作。
大雪天的,靴子上边一点雪都不沾。
于是他连忙递过去一根烟儿:“王村长您好,俺们是吉省来的,您看要是方便的话,就给俺们张罗点吃的,弄个睡觉的地方,这大雪天的,也没法开车上路。”
“行啊,那就先上俺家吃饭,不过睡觉就得多去几家找宿。”
王村长痛痛快快答应着,这时候的人都朴实,虽然日子不富裕,但是都有扶危济困的心肠。
大伙就跟着去了王村长家,一共两间小土房,屋里立刻就快满了。
刘青山打量下屋里,就是几样简单的实用家具,情况跟以前的夹皮沟差不多。
村长张罗着从左邻右舍借来碗筷和板凳,用大碗倒上开水,喝了一碗热水,这才暖和下来。
外屋地里,有几个帮忙的妇女,拾掇饭菜。
先端上桌热气腾腾的酸菜汤,估计过年时候留的烀熟的五花肉,切成大厚片子,汆到酸菜汤里。
然后又端上来一个大茶盘子,里面一块块的,全是肉,大伙也不知道是啥肉,反正肉丝还挺粗的。
主食就是苞米茬子水饭和粘豆包,热热乎乎的。
“村长,这啥肉啊?”
小五瞧着那大块肉,没敢下筷儿。
“前天一只犴达罕跑村子里,跟牛马一个槽子里抢谷草,叫俺们给打死啦。”
王村长一边说,一边拿出来一个方形的塑料桶,咕嘟咕嘟往大碗里倒酒。
刘青山知道,犴达罕也是鹿类的一种,学名叫驼鹿。
它是最大的鹿科动物,体型比牛马还要高大许多,而且后背上还有一个高耸的大鼓包,就跟驼子似的,所以才叫驼鹿。
这么一个大家伙,混到牛马群里冒充家畜,那不是跟鹤立鸡群差不多嘛,一眼就能瞧出来,不被打死才怪。
只是可惜了,这种大型的鹿科动物,已经越来越少。
他们夹皮沟那边也养不了,因为驼鹿主要不是生活在森林,而是水生沼泽,他们那边也不具备这样的地形。
听说是鹿肉,大伙这才动手,撕下来一条,放在嘴里大嚼,还真是越嚼越香。
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这里的民风还真够淳朴的。
不过出门在外,小心无大错,所以只有几个能喝的,代表大伙喝了一碗酒,剩下的都是闷头吃到饱。
吃完饭已经晚上八点多,农村也不习惯点灯熬油的,就分散到各家睡觉。
他们这些人,王村长找宿一共找了十多户人家,这才安排住下,这时候,谁家的住房也不宽绰。
刘青山就住在王村长家,睡觉前,他掏出来十张大团结,交给村长媳妇儿。
可是这个朴实的农村妇女,俩手搓着腰间的围裙,说啥也不肯收。
一旁的王村长也急了:“你这个年轻娃没道理,谁还没个为难着窄的时候涅,你要是给钱,就趁早别在俺家住!”
没法子,刘青山只能从车里搬出来一箱碧水大曲,又拿出来两条烟,王村长这才乐呵呵地收下。
第二天起来,先到外面瞧瞧,地面上厚厚一层积雪,刘青山就知道:这种路况肯定没法走。
早知道这样的话,还不如坐火车了。
等到吃早饭的时候,大伙又凑齐,商量一阵,也只能无奈地承认现实:他们暂时是困在这边了。
一问村长,这个村子叫王家围子,也守着连绵不断的大山。
他们这边,承包制实行的比较晚,去年才分完地,而且因为耕地少,日子也过得紧紧巴巴。
这样一来,刘青山他们更不好意思在这白吃白喝,给钱又不收,还真够愁人的。
早饭是贴饼子酸菜汤,吃完之后,刘青山就在村子里转转。
村里清一色都是矮趴趴的泥草房,一群小娃娃,正围着那辆车看稀奇。
有些淘小子,俩手还假装握着方向盘,来回旋转,嘴里发出嘀嘀嘀的声音,叫刘青山不由得想起了二牤子他们那帮臭小子。
正瞧着呢,就看到十五六个壮汉,扛着土炮绳索夹子等工具,嘴里还张罗着,听那意思,是要上山打狍子。
刘青山不由得心中一动,连忙上去询问:“你们这边,狍子啥的挺多呀?”
其中一个粗壮的汉子大笑道:“嗯哪,狍子和梅花鹿马鹿啥的,都老鼻子多啦!”
刘青山大喜:“那等等,俺们也跟你们进山转转。”
“甭逗了,你们那些城里人可不中。”
那个大汉摇晃着脑袋拒绝。
“俺也是山里长大的啊。”刘青山解释了一句,继续说道:
“而且俺们收狍子梅花鹿啥的,狍子一百块一只,梅花鹿二百块,大马鹿就二百五十块吧。”
啥!
那伙人立刻瞪大眼睛,他们一年到头,到手的钱,还不值一头梅花鹿呢。
这是天上掉下来一群财神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