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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山井没有接受那个意味深长的西瓜,他抱着自己的纸箱子,行尸走肉一般的离开了大和电力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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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大和电力公司外围的街道上,早有无数绝望的国民等候于此。他们手里举着巨大的横幅,横幅上画着福山井的卡通脸,下面用巨大的加粗文字写道。
  伪科学家!
  还钱!
  退钱
  有史以来最恶的骗子,福山井!
  可耻的失败者!
  大和民族的罪人!
  去死吧!
  求求你快点死吧!
  ……
  这些人举得牌子是如此之大,牌子上的语言是如此激烈。然而他们的脸却如此麻木,看见福山井走出来,他们也没有发声,只是举着牌子,死死的瞪着他,好像这样就足以让他感到羞愧和反省一般。
  当福山井走到转弯处,一名离他距离颇近的抗议者甚至礼貌的为他让出了道路。
  福山井对他表示谢意,那名倾家荡产的抗议者也赶紧鞠躬对他表示感谢,仿佛他举的那面福山井去死吧的牌子完全不存在。
  就这样,福山井一路畅通无阻的在抗议者的注视中回到了东京湾分配的房子。
  在房门口还有几米的地方,他忽然闻到一股诡异的气味,那气味有些发腥,又有些微臭,如同一只鱼在阳光下曝晒四五天的气味,让闻到它的人心生不安。
  福山井早已如死灰的心脏被再度吊起,怀着不安的心情,他伸手推开了房门。眼前的画面让他微微一愣。
  自从大和电力公司暴跌开始,他已经快一星期没有回来过了。上一次他离开家的时候,正是小儿子健次郎给他打电话的时候。
  不过小儿子健次郎现在就趴在他面前,趴在他新家的玄关处,一手握着一个手机,一手握着一块碎瓷片,面色惨白的躺在他面前,嘴巴微张,一些苍蝇缓缓的从他嘴巴和鼻孔中爬了出来,嗡嗡作响的在空中飞舞。
  至于地面,早已被褐色铺满,那是干涸的鲜血,如同一张坚硬的地毯。
  看见面前的景象,福山井的身体好似飘了起来,一点点,一点点的向天外飞去。不断拔高,不断拔高,直至脱离了地球,脱离了太阳系,向银河系中心的黑洞飞去。
  不知道在多久之前,他的儿子福山健次郎就已经自杀了。
  至于原因,福山井已经无需多想,他那天走的匆忙,将手机落在了地上,而手机内,正是崩盘的大和电力公司的股票。
  奇怪的是,看见儿子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拿着瓷片倒在血泊之中,福山井竟然没有多少难过的意思。他只是感到很飘,但也仅此而已。
  甚至,在心底某处,他甚至还有些隐隐羡慕健次郎。他已经离开了,已经解脱了。从这个混乱而不可理喻的地方解脱了,而他只怕也要步上和健次郎相同的道路了。
  或许从某个角度来说,儿子健次郎比他深刻的理解这个世界,生于这个所谓新时代的他甚至没有妄想过改变这一切,没有一丝天真,没有一丝幻想,只想暴富。
  嗡…
  嗡…
  嗡…
  被健次郎握在手中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它的电量还没有耗尽。
  福山井盯着健次郎手里的手机看了半天,随后,他在玄关边缓缓坐了下来。坐在了健次郎的尸体旁,将手机从健次郎惨白的手指中取了出来。
  手机上显示有99+的未接电话。
  那些都是被他借钱的亲眷或者金融机构打来的,显然,他们在股市崩盘的这段时间已经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但是福山井对于那些电话毫不在意,难道裕仁会对死在大陆和珍珠港的士兵感到抱歉么。
  只是赌失败了而已。
  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现在正在拨打的那个视频通话请求他却无法无视,那是他另一个亲儿子健太郎打来的。
  尽管内心已经萌发了死志,但是福山井还是下意识的同意了通话请求。
  通讯被接通后,他却看到了更加离谱的画面,他的大儿子健太郎衣服被人扒光了,五花大绑的绑在一根柱子上,身上到处都是伤口,脸耳朵都少了一片。
  在他身边,站着一大群彪形大汉,他们一看视频被接通,一个个把脸凑了过来,看着福山井用狰狞而扭曲的神情说道。
  “福山井,还钱!!”
  “你可算接电话了,快点还钱!”
  更有甚者拿着刀顶在健太郎的脖子上,恶狠狠的说道:“福山井,还钱,你别想着报警,报警我就立刻杀了他!”
  “父亲…救救我…”
  电话里传来健太郎的哭诉。
  福山井看着哭泣的儿子,沉默寡言,没有说话。
  见他如此沉默,绑架者更急了,他们厉声喝道,“喂,福山!听到没有,看到你儿子的处境了么,快点还钱,你要是不还钱,信不信我们分分钟剁了他!”
  福山井看着视频里的放贷者,还有被绑在柱子上浑身是血挣扎的健太郎,突然轻笑出来。他的笑让对面放贷之人和健太郎都为之一愣。
  “我不会救他,也没有能力救他。”福山井淡淡道。
  电话那头的所有人闻言都豁然瞪大眼睛。
  “我生他是为了救你们,日本已经没有几个年轻人了,你们要杀也就杀了吧,反正,他们也创造不了什么价值了。
  不过,他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作品,他的母亲很有钱,你们去问她要吧,不过想来她也不会在乎的。”
  淡淡说完,福山井挂断了电话,并且将手机按在地上,一点点磨碎。
  毁掉手机之后,福山井坐在原地抽了一根烟,突然感到一阵轻松。没有研究再耗费他的心神,没有民族主义来刺激他的鲜血,没有两个儿子嗷嗷待哺的责任。而后他昏昏沉沉的向外面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回到了东京的街道上,此刻东京的街道凋敝零星,再也没有五颜六色的灯光,再也没有四处舞蹈的国民。再也没有挥舞钞票的路人,也没有响彻云霄的音乐。
  只有一些面色和他一般麻木的行人走在街道上,拾着垃圾桶内的垃圾,妄想找到繁荣时期留下的残羹冷炙。然而这个念头无疑是痴人说梦,此刻的东京什么也不剩了,或许这片土地还能生产出很多粮食和财富,但是那些财富就像西村志仓库里的西瓜一样,被囤积在高高的仓库里,等待发霉腐朽。
  福山井想找一家便利店,买一瓶酒,然而走了很久,也没能看见一家在开的便利店。街边偶尔有一家空荡荡的超市,但是在危机爆发之后,这些超市早已在之后发生的大量零元购活动中被抢购一空。
  此刻这些街边的商铺内栖息着大量的流浪汉,他们多半是在疯狂下跌中失去了房屋和一切财产的可怜人。
  好在在池袋的街角,福山井看到一群精神不正常的醉鬼聚在一起,吵吵嚷嚷。他们脚边放着很多乱七八糟的酒瓶。
  福山井行尸走肉一般晃到那群醉鬼身边,拿走了他们的酒水。那群醉鬼浑然不知有人偷走了他们的酒,反而聚在一起歌唱。
  “我们是冠军!”
  “我们是第一名!”
  “我们是最快研究出可控核聚变的民族!”
  “我们是冠军!”
  “我们是第一名!”
  “我们是最快研究出可控核聚变的民族!”
  “我们是冠军!”
  “我们是第一名!”
  歌声中,福山井仰头灌下一口酒,却怎么也无法融入醉鬼的舞蹈。巨大的痛苦让他清醒,清醒则带来更大的痛苦,再也不能忍受的福山井踩着一些废纸和垃圾来到了一处地铁中心,从甬道走入了地下。
  这里同样有很多流浪汉,他们栖息在地铁内的广告牌下,广告牌上是大和电力公司的广告。
  可控核聚变,改变世界,就在今天!
  盯着那广告牌看了半天,突然,广告牌上的LeD显示屏一扇,画面切换。取而代之的竟然是西村志以及大和电力公司的一众高层,他们聚在一起,竟然在这个时候开展了一次新闻发布会。
  在主持人阅读完陈词滥调一般的稿子后,西村志从主席台上站了起来,一脸沉痛的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
  “告全体日本国民书———”
  西村志站在镜头前,声泪俱下的读道:“由于专业知识不足,我们受到了邪恶科学家福山井以及其团队的蛊惑,开展了此次可控核聚变的试验和场所。但是由于福山井的理论是一个极其不完备且错误的理论,最终导致本次对可控核聚变的尝试以失败而告终。
  而福山井本人,更是出于对名利的贪恋和渴望,在实验期间大肆利用职权之便,购买股票,操纵市场,利用专业知识大殓横财。最终酿成了如此巨大的灾祸,以至于我们公司遭受了史无前例的巨大损失,更是给我们全体国民带来了巨大的伤痛和绝望,对此,我们大和电力公司的全体高层表示——由衷的抱歉!”
  说完,西村志带领着大和电力公司的高层齐刷刷的站了起来,九十度弯下腰,大声说道。
  “国西那嘎一马斯!”
  那鞠躬似乎理所当然的表达了歉意,而被鞠躬者似乎也要理所当然的接受这份歉意。
  不接受能怎么样呢?
  又能怎么样呢?
  又能怎么样?
  福山井转身向地下深处走出,在空无一人的地铁站,他缓缓跃下甬道,顺着铁轨向远处幽深的漆黑走去。
  没走多远,远方出现了一抹微微的光亮,那光亮在朦胧中照亮了福山井的头顶,朦胧之中,他看见了铁轨上方静静的矗立着一个摄像头,它用幽深而漆黑的镜头眼睛盯着他。无喜无悲,寂静深远。
  他好像见过这个家伙很多次,但是从来没有一次,他真的在意过它,直到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巨大的困惑,他满脑子都是混沌如浆糊一般的未知,令他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完全无法理解,这困惑混淆了真实和虚幻的边界。
  “为什么…”
  他喃喃道,似乎在问那个摄像头。
  话音未落,一道刺目的光线从他身前由远及近,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眨眼而过,巨大的力量从他身上碾了过去,只留下一排漫长的红色痕迹,向远方无限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