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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郎,原来你姓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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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姑娘看了一眼老庙祝,又看了看脸色阴晴不定的陈酒,
“你和这间庙……”
“我暂住在这里,受何爷……照顾。”
“这么巧啊?”
“是啊,可太巧了不是。”
语罢,陈酒抬脚迈过门槛,从何渭手里取过扫帚,像往常一样自然而然接替了打扫。
“这位姑娘……”
何渭笑眯眯看向崔毓,脸上菊花般的笑容越发灿烂。
“小女子姓崔名毓,城外崔家庄人氏。此次拜访贵庙,是为了替我家的祖辈还愿,送还这尊从渭河中打捞上来的龙王木雕。”
崔姑娘嘴上与何渭讲着话,小鹿般莹润的眼眸却时不时就瞟一眼陈酒,
“路上遇了拦路的妖邪,多亏陈小郎搭救,才幸免于难。”
“妖邪?”何渭一怔。
“就是条凶猛大鱼而已。”陈酒扶着扫帚,笑呵呵提醒,“何爷,人家可是得了梦中神人启示,特意过来还愿的。”
“哦,对,还愿。”
何渭用衣角擦了擦皱巴巴的双手,从崔毓手里接过龙王木雕,
“既然是替祖辈而来,那就请崔姑娘在龙王座前上柱香,默念此中缘由。”
“好……”
崔毓话音一顿,脸色为难。
但见那神坛之上,哪里有什么龙王,只有一尊坍塌了大半的泥塑,只剩腰部以下还算完好,但也油漆剥落,斑斑驳驳,满是岁月冲刷的痕迹,根本看不出是哪位神仙。
“神像都成这般模样了,小女子的话,龙王爷听得着么?”
“渭河龙王是一等一的仙家,神通广大,岂会拘于泥塑木雕?”何渭捋了捋花白胡子,“崔姑娘尽管述说便是,肯定听得着。”
崔毓依言照做,上前点香。
期间,何谓用下巴比了比崔毓的窈窕背影,朝陈酒不停挤眉弄眼,褶皱老脸搓成一团,陈酒却只顾低头扫灰尘,权当看不见。
“渭河龙王眷顾我崔家,眼见庙宇破落至此,小女子心中不忍。”
上完香,崔毓开了口,
“崔家虽然不是什么豪族贵胄,却也算薄有资产,等我回去,便请阿爷出人出钱,修缮庙宇,为龙王爷重塑金身。”
“好姑娘,好姑娘。”
何渭笑容更盛,
“锅里头正炖着熊肉,崔姑娘要不要留下来用个便饭,尝尝老朽我的手艺……”
“崔姑娘,你带钱了吧?”陈酒突然出言,打断了何渭。
“带了的。”
“崔姑娘独自离家,家中父母想必担心得很。天色还不算晚,去西市租辆马车,日落之前便能出城回家,也好向你阿爷复命。”
陈酒垂着眼眸,
“崔姑娘,速回吧。”
“其实,也没那么急切……”
“崔姑娘,”陈酒一字一顿,“回去吧。”
“……”
对上陈酒坚定而疏离的目光,崔毓神色一黯,贝齿轻咬红唇,施了个万福,便匆匆离去,曼妙身影消失在庙门。
“你小子脑袋坏掉了吧?”
何渭顿足捶胸,
“人家大户小姐,分明钟意于你,你不领情也就罢了,还如此冷漠对待人家,就你这榆木脑袋,怕是得打一辈子光棍……”
“何爷,还玩呐?”
扫帚一丢,陈酒抬起头来,眉毛拧得发抖,脸色憋得涨红,语调阴阳怪气:
“梦中神人!!!”
空气如凝。
木柴噼啪作响,大锅咕噜翻涌。
何渭的笑容缓缓收敛,凝望了陈酒片刻,终于开了口。
“火候到了。”
……
厚实的肉块在热气中翻滚,被炖得软烂,汤汁浓稠乳白,香气四溢。
“来。”
何渭舀出一大碗,递了过去。
陈酒接过碗,垂首盯着里头的肉块,“何爷,要是我没猜错,这也不是猎户送的熊肉吧?”
“是熊肉,但没有什么猎户。”
何渭轻轻吹着汤面,
“昨天有个八百岁的熊瞎子,有眼无珠,上门来找麻烦,我便顺手宰了。”
八百年……
陈酒心一沉,脸上不动声色。
“你似乎不是很惊讶。”何渭笑着问。
“何渭,渭河,其实之前我见龙王像,就犯了嘀咕,只是这事太离奇,没敢轻下定论。”
陈酒面露苦笑,
“长安城里有大小几百间庙,绝大多数都是不甚灵验的,我怎么就偏偏一脚踏进了有真神仙的这一间呢?”
“是啊。”
何渭点点头,
“老朽我也搞不懂,长安城里几百间庙,怎么偏偏就是我这间无人问津的小破庙,住进来了个青要山的阳身阴官呢?”
青要山……阳身阴官……
陈酒面不改色,心中却悄悄松了口气。
所谓阴官,是加持神武罗眷顾带来的附属身份,陈酒这辈子青要山没去过,山神庙也没拜过,自知是个冒牌假货,但何渭看样子却打了眼,把他当成了真货色。
这么看来,陈酒目前最大的秘密——苦舟摆渡人这一层,应该还没有暴露。当然,不排除这老头子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反倒要先问问你小子。”
何渭耷拉着眼皮,
“青要山远在河南道,你隶属于武罗神麾下,跋山涉水来长安,是为了什么?”
“长安城里,最近又有什么大事,值得武罗娘娘瞩目?”陈酒反问。
“果然是那件事。”何渭了然。
“对,那件事。”
陈酒跟着点头,一脸讳莫如深,心中却转念思索着,到底是什么事?
“武罗山有甚意思,餐风露宿,整日奔波。”何渭却笑了,“良禽择木而栖,我看你小子顺眼,不如投靠渭河龙宫,我举荐你做个丞相。”
龙宫……丞相……
骂人是吧?
陈酒脸一黑,却敏锐抓住了个关键词:
“举荐?”
“当然是举荐,我的资格也只够举荐。你不会把我当龙王爷了吧?”
何渭失笑,
“渭河龙王掌管一河之风雨波浪,往来船舟,百类水民,怎会屈尊蜗居在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庙里?天上天下哪儿有这么清闲的神职啊?”
“那,何爷你是……”
“一个平平无奇的留守庙祝,活了很久,平常无聊得紧,便找点儿乐子。”
“暗中引导我去对付真真和秦大,也是您老人家找的乐子咯?”陈酒皮笑肉不笑。
“什么话!”
何渭眼一瞪,
“我瞧你是个榆木疙瘩,好心好意帮你做媒,谁知你好生挑剔,会心疼人的烂漫精怪你不肯要,性子可人的富家小姐你也看不上,莫非要我去把唐宫里的坤道给你绑来?”
陈酒眼角抽了抽,心里暗骂一声“不正经的糟老头儿”。
“好了,不与你戏言。”
何渭捂嘴咳了咳,“秦大肚子里的鳞片,拿出来吧。”
“什么鳞片?”陈酒一脸茫然。
“臭小子。”
何渭白了他一眼,没好气说,
“放心吧,不贪你的东西。那种秽物,还不值得我丢掉这张老脸皮。”
陈酒稍一迟疑,便当着何渭的面,从个人空间中取出了泾河龙王死鳞,交到对方手里。
何渭用干枯指头摩挲着边缘锋利的紫黑鳞片,默然不语。
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
“这片鳞的渊源啊,得从太宗年间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