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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骆千帆起身离座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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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青竹第二次被人说“丑”,有点不知所措,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破旧的衣服,情不自禁扯了扯衣角。
“发什么愣,走啊?”骆千帆凶巴巴地催促道。
“哦。”左青竹一怔,赶紧去拖行李。骆千帆右手下压:“放下放下,行礼让小胖拖着。”又一指那个小胖:“还不去拖行礼?”
“哦哦哦。”小胖像个失去思考能力的提线木偶,赶紧拖上行李。
行李真的重,小胖拖着也很吃力。左青竹不好意思麻烦小胖,想要分担一件,骆千帆摆摆手:“你不用管,让小胖拖着就行了,这小子早都该减肥了。”
又问小胖:“你一个人行吗,要不要我帮你?”
“没问题,老师。”小胖连忙保证,甚至还觉得自己得到了一个表现的机会。
画面变得有意思起来,骆千帆和左青竹走在前面,小胖拖着两件大行李吃力的跟在后面,像两个人的仆人。
骆千帆和左青竹边走边聊,当然,基本上是骆千帆居高临下地问,左青竹怯怯诺诺地答,骆千帆主导着整个聊天的过程与节奏。
“青竹啊,老家哪里的?”
“我,我是甘肃酒泉人。”
“发射卫星那个地方?”
“是的。”
“你皮肤这么好,可不像西北人。我认识一个西北的女孩子,脸型长得好,嘴巴也很好看,就是皮肤特别干,颧骨有高原红。”
“喔……”
“为什么一个人来报到,爸爸妈妈呢?”
“我家的情况……嗯……我一个人可以的。”左青竹话到嘴边,并没有袒露更多的情况。
她回头看了看小胖,又要去帮着拖行李,骆千帆拉住了她的胳膊:“我都说了不用管他,怎么不听话呢?”
左青竹像个犯错的孩子,指了指小胖拖着的两件行李,声音像蚊子一样辩解道:“……很沉。”
“不沉。”骆千帆不容置疑地说。
左青竹低下了头,用更小的声音说:“真的很沉。”
骆千帆瞪了她一眼:“我说不沉就不沉,小胖,沉吗?”
小胖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了,硬生生挤出一脸的笑容,硬挺着回答:“不沉!”
“你看看,我就说不沉吧?好样的小胖,你小子有前途。”
从学校门口的咨询点到文学院学生报到处大约五六百米,把小胖给累坏了。
好容易送到地方,小胖本以为就此解脱,没想到骆千帆指着报到处命令道:“你去排队办手续,我们在这里等着。”
报到处排了很多等待办理入学手续的学生和家长,有的是从学校门口的咨询站点赶过来的,有的是从火车站、汽车站接过来的,还有个别是从机场接过来的。
小胖有些意外:“我去排队?”
骆千帆说:“难道我去?”
左青竹小声说:“我去吧。”
刚要去,骆千帆粗暴地拉住了她的胳膊:“你老实待在树荫下凉快,小胖不累的。小胖,你累吗?”
“我……不累。”口干舌燥的小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清理满身的疲惫和内心的委屈,装作无所谓的说道。
“你瞧,就说他不累吧,赶紧去排队吧。”
骆千帆站在树荫下,喝着雪碧,和左青竹聊着天。不过,他们的聊天更像是骆千帆在“采访”,基本上一问一答。
可怜的小胖站到队伍的最后面。他有些困惑,“骆老师”不是文学院的老师吗,他带来的学生为什么还要排队?
可是他不敢问,只当是“骆老师”对他的考验。
骆千帆“采访”了左青竹很多问题,他以老师的身份,以长辈关心晚辈的态度,像记者一样提问,把问题提得很细、很具体,才勉强从这个羞涩、拘谨的女孩子口中问出了更多的情况。
左青竹是个苦孩子,小时候,家里原本开着豆腐坊,父亲蹬着三轮车送货时,车子掉进了沟里,送到医院抢救了一个月也没能救回一条命,还欠下了一大笔债务。
家境从此一落千丈,母亲关了豆腐坊,靠种甜叶菊和制种玉米维持生计,拉扯着左青竹和她的妹妹,才四十岁出头就积劳成疾,落下了一身毛病。
左青竹上大学的学费是七拼八借勉强凑起来的,明年她妹妹也要考大学,学费怕是连借都没处借了。
左青竹曾告诉母亲,她不要上学了,打工挣钱帮助妈妈分担压力,供应妹妹上学。
母亲把她好一顿骂,骂她不长脑子,目光短浅。
可以说,左青竹是带着一身的债务和满心的牵挂来到虹城的。
她是个自卑却很要强的人,若不是骆千帆假冒老师的身份,加之像记者一样把问题提得特别细,左青竹也不可能向他坦露心迹。
说到最后,左青竹都快哭了。骆千帆不敢再问,真怕她哭出来。
半个小时后,小胖终于排到了队伍的最前面,他大声招呼骆千帆和左青竹过去办理登记手续。
负责登记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的老师。
让小胖和左青竹感到意外的是,这两个老师都不认识“骆老师”。
都是一个学院的老师,怎么都互相不认识呢?小胖还是想问不敢问,暗自琢磨着等手续办完再旁敲侧击地打听。
骆千帆先把左青竹的录取通知书、身份证等报到手续要过来交给两位老师,然后直接提要求:“两位老师,你们好。左青竹家庭条件很不好,没钱交学费,请你们帮助申请助学贷款和贫困补助。”
左青竹明显一愣,天生的要强让她对于申请助学贷款和贫困补助的事情羞于启齿。
偷眼看骆千帆,骆千帆理直气壮,表情和眼神像是讨债一样,好像两位老师亏欠左青竹的。
左青竹轻轻扯了扯骆千帆的袖子,小声说道:“其实我打工凑够了……”
她想说“我打工攒够了学费”,刚一开口骆千帆就打断了她。他故意说道:“申请助学贷款,不问你将来是打工还贷还是工作还贷,老师也不会关心这个的,你放心吧。”
女老师抬头看看骆千帆,又看看左青竹,问骆千帆:“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骆千帆说:“萍水相逢帮一把的关系。”
“不是哥哥或者家人?”
“现在不是,将来可能是。”
女老师搞不清骆千帆话中的深意,提醒道:“是这样的,如果申请助学贷款或贫困补助,需要提供村庄或社区开具的、经民政局盖章确认的贫困证明,你们有贫困证明吗?”
“有吗?”骆千帆问左青竹。
左青竹像犯了错误一样,无奈地摇摇头。
女老师脸上流露出为难的表情:“学校在发放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就已经告知了所有同学,办理助学贷款需要贫困证明,所以你们可以先把学费交上,再让家里开一个贫困证明寄回来,办理助学贷款。
“至于贫困补助的事情,我们都是入学之后再统一分配名额的……”
骆千帆皱起了眉头。申请助学贷款和贫困补助有一堆麻烦事,尤其贫困补助,真正贫困的人未必能拿到贫困补助,要看会不会搞关系。
骆千帆绝对不会让左青竹为难,继续争取特事特办:“老师,您看看她的学籍,她是甘肃酒泉乡下人,家里连个电话都没有。
“全村就村长家里一台电话,上周打雷还让雷给劈了。写信告诉家里、家里补开证明再寄回来,一来一回,至少二十天。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够特事特办,先进入绿色通道,容缺补办相应的手续。”
女老师抱歉地望着骆千帆:“这不合规矩,恐怕……”
骆千帆双眼死死地盯着那位女老师,足足有一分钟没有说话,脸色渐渐变得凝重,眼神也流露出哀伤,他决定要耍无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