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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乡官商和秦德威的联手压迫下,年轻的胡宗宪不得不迅速接受了监察御史、巡视漳、泉、宁、绍等处海防这项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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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漳、泉、宁、绍”这四个字是秦德威亲自拟定的,只说“闽浙”太过于宽泛,怕胡宗宪找不到重点,所以把“闽浙”改成了这四个字。
漳州府、泉州府、宁波府、绍兴府,懂得都懂。
这次胡宗宪从头到尾,在京城只滞留了十来日,包月了又像是没包,便被驱赶着重新踏上了宦途,远赴数千里之外的海疆。
送胡宗宪上路的时候,秦德威又强调说:“你去巡海,切记只看不说,以调查记录为主,严禁打草惊蛇!必要时候,可以暂时和光同尘。”
胡宗宪只答了句:“你说和光同尘?这个我擅长!”
往后对秦德威而言,嘉靖十八年就没什么大事了。
嘉靖皇帝一个月不上朝,大臣们以为皇帝在休息养病。
嘉靖皇帝两个月不上朝,大臣们也乐得清闲。
嘉靖皇帝三个月不上朝,大臣们有点想念皇帝龙颜。
当嘉靖皇帝半年不上朝,大臣们开始慌了。
嘉靖十八年就这样过去,当嘉靖十九年到来时,大臣们似乎已经渐渐习惯了不上朝的官场生活。
皇帝不上朝这种事吧,又不是没见过,当今圣上的爷爷成化天子不也是躲在深宫十几年,也许是隔代遗传了呢。
比起完全不见大臣的成化天子,今上好歹还有几个大臣入直无逸殿侍奉左右,不至于内外隔绝,君臣彻底断开。
等到嘉靖十九年一开春,朝廷就发生了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有御史谢瑜上疏弹劾大学士严嵩贪污受贿。
但嘉靖皇帝只批了个“知道了”,然后就置之不问,完全没有追究的意思。
朝野上下小有议论,不知这谢御史背后到底是谁?
有人说这是某首辅敲打严阁老,有人说这是某中堂挤压严阁老,有人说.......没有第三种了。
最近天下承平无事,秦德威正坐在文渊阁里闭目思考国家大事,忽然中书舍人方佑匆匆走了进来,惊醒了秦中堂。
秦德威皱眉道:“有何事情?”
“方才下官去西苑迎和门送奏本,遇到了严阁老!”方佑禀报说:“然后我被严阁老训斥了一顿,严阁老还说,让中堂您不要弄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小花招!”
什么小花招?秦德威稍感迷惑,最近他并没做什么啊,就只坐着看夏言和严嵩明争暗斗了。
随即秦德威就想到,莫非严嵩说的是被弹劾贪污受贿这件事情?
现在怎么说呢,大明官场早已经没有好几十年前的质朴刚健风气了,送礼这种不正之风已经不可逆的流行了。
不过数量级也还没夸张到几十年以后的程度,从历史角度来看,嘉靖前期算是一个承前启后的阶段......
没法子,王朝周期律在这里摆着,古今中外,谁能跳出这个天道?
据秦德威所知,就目前这个阶段而言,首辅夏言其实收的比奸臣严嵩多,夏首辅的生活也比严嵩更奢侈。
所以在秦德威眼里,严嵩现在被弹劾贪污受贿,要说冤枉也是冤枉,要说不冤也是不冤,全看标准如何制定了。
但这跟他秦德威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他秦德威指使别人干的!
方佑提醒道:“中堂不可不防,严阁老可能是故意往你身上泼水,让别人以为中堂斤斤计较,做人做官不行!”
秦中堂拍案道:“这个锅我不背!”
及到次日,御史陈春上疏弹劾秦德威迟到、早退、旷工、逾礼四大罪状,斥责秦德威尸位误国!
然后秦德威连忙上疏谢罪,而嘉靖皇帝在秦德威谢罪疏上批道:“无事生非,罚俸半年。”
这又让朝臣议论了,没想到开春来接连两个重臣被弹劾。
但熟悉官场脉络的人发现,弹劾秦学士的这个陈御史,不是秦学士的同年吗?听说陈御史与秦学士走的挺近的,难不成是自导自演?
于是聪明人当即恍然大悟,秦学士这可能是内涵严阁老!
所以严阁老被弹劾这件事,可能真有第三种说法,就是严阁老打算加大捞钱力度了,所以自导自演被弹劾,目的是试探皇帝能否容忍他受贿!
这真是人心不古啊,当今大学士们唯一收礼少的人,就是唯一不预机务的那个了。
虽然秦学士各种不做人,但“清廉”方面一直也算是公认的强者了。
正在无逸殿入直的严嵩听到这个最新风行的传言,差点堵心得连今日份青词都没写完。
其实这种勾心斗角都是内廷大臣的日常,过去也就过去了,习惯就好。如果不能习惯的,早就致仕归乡了。
至于政务,该怎么运转还是怎么运转。一年之计在于春,这个春季最头疼的就是户部,用于西苑的开销支出暴增......
户部尚书王以旂感到,这些年户部的差事是越来越难了。
王以旂想来想去,这份苦恼只能与秦德威倾诉了,于是乔装打扮,趁夜来到秦府。
自从秦德威半步入阁后,为了避嫌就很少与王师叔公开见面了。
但如果让人传话,王师叔又不放心,今晚就只能自己主动悄悄的去秦府。
众所周知,武功胡同有三个大门,王师叔的轿子按惯例从中间那座大门进去的。
然后等落了轿子才听说,秦德威在最东边大门里面。
于是王师叔无可奈何,又从内部通道去了东边。
这便宜师侄有时候真是不做人,难道别人来找他,还要先猜测他在哪个门里面不成?
秦德威此时正陪着孕妇顾娘子说话,听到师叔屈尊来访,便只能先去见客了。
就在这边东书房里会客,秦德威行过礼后问道:“师叔连夜而来,有何指教?”
王以旂忍无可忍的诉苦道:“前些年修两座太后宫殿,去岁又南北两座陵寝东工作,都是耗费巨大的事情。今岁又要在西苑大兴土木,只修建大高玄殿就不知费银几多......”
秦德威又问道:“太仓不敷使用了?”
王以旂就答道:“凭借积存,今年或许尚可支持,但如此下去,亏空尤其是银两亏空就是早晚的事情!”
秦德威没说话,想着什么。
王以旂继续抱怨道:“陛下西苑玄修,未免奢侈太过,著写青词用金粉,斋醮还要常用龙涎香,皆令户部采购,太费钱了。”
秦德威叹道:“亏就亏吧,等开始亏了钱,就知道找钱了。”
王以旂本来是想找足智多谋的秦德威来讨个主意,没想到却听来了这么一句。他下意识的反问道:“你是说真的?”
秦德威没好气的说:“不然还能怎样,你我又拦不住皇上,就只能先苦一苦太仓了,不然皇上怎会有决心开源?你该对皇上诉苦的时候就诉苦,但该开销时就先开销。”
不就是财政赤字国库亏空吗,作为键盘侠在网上又不是没见过!
送走王师叔,秦德威回到内院,刚与顾娘子说了几句话,忽然又有人来禀报,说是有老道长过来走动。
能进秦府走动的老道长,除了陶仲文陶真人,还能有谁?
所以秦德威又不得不暂离顾娘子,再次来到东书房,会见陶真人。
陶真人来找秦德威,确实也是遇到了事情,前来咨询的。
“你还记得武定侯郭勋否?”陶真人先问了一句。
秦德威当然记得,就是嘉靖朝前期第一武臣,前两年被自己莫须有掉后闲置的那个。
听到陶真人提起郭勋这名字,秦德威便开口反问道:“他又怎么了?向陛下推荐方士段朝用了?”
陶真人:“......”
自己还什么都没说,怎么你秦德威又知道了?
秦德威笑而不语,在别人面前,很多时候明知道前因后果,也得强行装作不知道,以免过于惊世骇俗。
唯有与陶老道说话时,有时候可以小小的放飞一下,暴露一下未卜先知的神奇。
无论秦德威知道多少,陶老道还是说了一遍:“确实如此,郭勋向陛下推荐了方士段朝用!
而且郭勋献上了银器百余件,说这是段朝用以法术所炼化出的仙器!又道,若用仙器盛饮食、供斋醮,可以致长生!”
秦德威无动于衷的听着,“然后呢?”
陶真人有点不爽的说:“然后陛下竟然信了!信了段朝用有此神通!要召见段朝用!”
陶老道主要是有地位被威胁的感受,而且段朝用并不是自己人,当初他与段朝用争夺过伴驾南巡的机会,早就撕破了脸。
秦德威却不以为意,“我说过,陛下心中多猜疑,性情又急躁。
所以要用软方术,不可求证的为主,这才是长久之计,绝对不要用太硬太直接、容易被验证的方术!
这郭勋和段朝用如此,绝非长久之计,陶仙长你又担心什么?我看你是关心则乱,当局者迷了吧?”
陶老道无奈的说:“你也别太小看段朝用,此人也是很有道行的方士,不是没可能获得陛下赏识。”
秦德威依旧没当回事:“所谓有道行,也不过是个自作聪明的方士,竟敢说会炼金银,皇上岂能不怀疑?就他这种冒险性子,迟早要翻车的。”
陶真人又想起了什么,问道:“陛下最近偶尔会向我咨询国事,你看应该如何?”
秦德威立刻就说:“我还是那句话,你千万别想插手政务,切记,千万不要去触碰权势!
你就老老实实侍奉陛下玄修即可,干政乃是大忌!最终肯定会被陛下猜忌!”
怕陶老道不信,秦德威又举了例子,“你若觉得你与陛下亲近,还能亲近得过宫里诸大珰?
可是你看在嘉靖朝,诸大珰权势与前朝相比,缩减了多少?在陛下内心深处,是非常忌讳身边人擅权,他认为这样会被蒙蔽!”
陶老道一边揣摩着秦学士的“金科玉言”,一边告辞而去。
还没等秦德威回到顾娘子身边,结果又有人登门,乃是太常寺少卿詹荣。
秦府第一次大规模东扩时,并购的就是隔壁詹荣府邸,然后改建成了正房,也就是现在秦府中路大门所在。
当时为了弄到詹府地方,秦德威也是连哄带骗的,甚至还承诺过送詹荣当巡抚。所以詹荣今天登门,就是来要官的。
秦德威应付着说:“这不已经帮詹大人你升为太常寺少卿了?”
詹荣有点气愤:“但你当初信誓旦旦,答应的是巡抚!”
秦德威苦恼的说:“这才三年,何必着急?”
詹荣回应说:“三年又三年,人生能有几个三年?”
秦德威连忙道:“詹大人言重了,您正值春秋盛年,来日方长,还有的是机会!”
面对来讨官债的,秦德威好说歹说,又使尽浑身解数,才将人送走。
秦中堂的日常就是这样朴实无华,经常要给别人指点迷津,又经常要给别人办事或者不办事。
又到次日,忽然接到通州奏报,日本国使团已经沿着运河抵达通州!
秦德威便感慨道,协理夷务大臣这个差遣的第一件正经差事终于来了!
或许有人奇怪,秦德威在两京之间来回的时候,单程往往就是个把月的时间。
而这日本国使团去年从宁波府到杭州,再从杭州上运河,至今才抵达京师,路程时间为何长达大半年?
主要是两个原因,一是沿途游历和做点买卖,导致使团每到一处都要停留。
二是迎送使团在沿途官府事务里,优先度太低,大明官府眼里没有外交,只有蛮夷藩属。
比如各地官府拨发船只、差役,使团往往等待时间比较长,行程自然也就慢了。
综合种种原因,导致日本国使团直到今日,才抵达了京师。
随即秦德威来到了协理夷务衙门日本馆,有属员请示道:“将倭人安置在会同南馆还是北馆。”
秦德威毫不犹豫地答道:“安置在北馆便可!南馆临近各部院,不可以让倭人靠近!”
其余属员依次禀报安排事项:“倭人使团至后,按例先奏请皇上接见赐宴,准与不准自有皇上圣裁。
在此之前,还要烦请秦中堂代表朝廷先出面抚慰使团,以宣示天朝鼓励蛮夷向化之意。”
“可以,我先见见!”秦德威点头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