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公馆门外形成了诡异的局面,后排外围有小部分读书人开始散去,但前排的人不甘心就这样灰熘熘的走人,却又不敢进一步去鼓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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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部分人群还继续围堵在公馆大门外,但不知所措。
正在这时候,几个仆役抬着轿子,气喘吁吁的从巷口那边转了进来,看着朝着公馆大门就过来了。
秦中堂的长随马二总算找到出场机会了,赶紧上前几步,对着轿子大喝道:
“谁敢在中堂驻地门前无礼!速速滚回去,下轿步行!不然以冲撞仪礼之罪就地捉拿!”
“下轿下马”这个规矩,不仅仅是戏文小说里御赐牌坊才有,大人物门前也是这样的规矩。
那轿子显然没有与秦中堂分庭抗礼的勇气,又退了出去,然后不多时就见几个仆役扶着一个老者小跑过来。
这次气喘吁吁的就不是仆役了,而是当中那位老者。都认识的,不是“德高望重”的本土老乡宦杨美璜又是谁?
杨老乡绅走到,对秦德威说:“听闻中堂在此折辱士气,以中堂之尊,何必在此以大欺小,以强凌弱?”
秦德威不屑一顾的驳斥道:“本中堂完全没动用权势强压,称得上是宽容大度,谈何以大欺小,以强凌弱?
话说回来,我都不用权势整人了,你还想怎样?
莫非真想逼得本中堂动用权势,将这些人一网打尽,才肯善罢甘休?若是如此,老人家你这心肠忒歹毒了!”
陈凤突然感到自己大彻大悟了,秦德威当年没那么有权势的时候,似乎一样也神挡杀神。有些人天上就像爽文小说的主角,和有没有权势关系不大。
还没有觉悟的杨老乡绅气得发抖,怒喝道:“这里是我大明宁波府,上有朝廷律令,下有士民人心,不是你秦中堂的卧榻之侧!
朝廷尚且知道优待士人,秦中堂你纵然有权有势,但差事也不过是剿寇而已,岂能对士子们为所欲为?”
秦中堂有点诧异的说:“你这些话,很有点泄私愤的意思啊,是不是因为我打算革了令郎杨承闵的功名?”
这时候,忽然有急递铺的铺兵背着公文包裹,跑到公馆门前,然后禀报道:“有公文送秦中堂!”
然后铺兵将包裹打开,又拆开夹板,将纸质的折子呈献给秦中堂。
秦德威简单看过后,又递给了旁边沉知府,吩咐道:“由你们府衙发布公告,速速张挂出去!”
沉知府莫名其妙的将折子接过来看了,脸色变了变,便直接先对着在场众人宣告道:
“本省提学官于大人晓谕各府,为齐心合力平倭,将浙东沿海之宁波、台州、温州各府学政,托付给秦中堂代理!
想必以秦中堂状元之姿,主持区区几府学政不在话下,各处士子必能蒙受更多教化!”
还在这里徘回不去的士子们听到这个消息,当场就一片哗然,
士子们或许天不怕地不怕,但不能不怕提学官大宗师,只有大宗师才有革除功名和禁考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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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这个,就没了政治特权庇护,一个衙役就能把人捆走,还有什么资格闹事争好处?
但大宗师却不知为什么,将这个权力直接授给了秦中堂!
秦德威对杨老乡绅点了点头,“抱歉,有权有势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杨美璜愕然,据他所知,那位提学官于大宗师不是亲近宁波浙党的吗?怎么忽然就变脸了?
他活了七十几年,从来没见过秦中堂这样的人,过去的一切人生阅历和经验,在秦中堂身上都完全都不起作用了。
秦德威狠狠的低声说:“本中堂说了革掉令郎功名,就一定做到,这只是一个警告!
本中堂连执政严阁老都能拿捏得了,还拿捏不住你们?
如果再敢充当跳梁小丑,就不管别人,专打你杨家,让四大家族变成三大!”
严世蕃:“......”
秦中堂你能不能不要再当面贬低别人父亲?不然让他这个大孝子很难办啊。
然后秦德威又对陈凤下令说:“今日如此多士子来拜见本中堂,难以一一识别,开始点名!你来负责!”
还没等陈凤再说什么,大门外台阶下的人群就像是炸了窝,绝大多数人不约而同的四散溃逃。
现在秦中堂还不认识自己,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几乎就是眨眨眼的一瞬间,刚才还人头攒动的公馆大门外,哗啦啦的就跑空了,只剩下了前排几个人在风中凌乱。
他们不是不想跑,而是刚才已经被点过名了,跑了也没意义。
秦中堂摇了摇头,说了个“乌合之众”,转身回公馆内院去。
陈凤连忙跟上,很真心提的建议道:“虽然已经将士心强压下去,但本地情况如此沸沸扬扬,确实不是幕府移驻宁波的好时机。
所以我觉得,节奏应该缓一缓,不宜在宁波开府。否则的话,便如火上浇油,反而不美了。”
秦德威不满的说:“形势一片大好,怎么能缓?你应该继续准备,而且不能低调!
要大张旗鼓的办事,大张旗鼓的让宁波卫把衙署腾出来!让本地人都知道,本中堂马上要在宁波城开府的事情!
而且你要散布出去,本中堂开府后,首要之事就是整顿士风、裁汰不良!”
陈凤:“......”
朝廷命你秦中堂到东南是为了平定倭乱,但到目前为止,与倭寇相关的事情也没干几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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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真相是打着平倭的名义,然后专心搞人搞钱来的?
不过陈凤现在老实多了,不敢嘴上再吐槽,只是迟疑的说:“何必如此极端,又是要赶人又是要整顿,惹得本地人激烈反应?除了凭空给开府制造困难,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秦德威胸有格局的说:“制造点噱头,让本地人关注开府这件事,不是挺好的?
这样他们就没有精力去关注其他事情了,便于本中堂其他布局,至少省了很多舆情麻烦!”
陈凤叹口气,原来自己的工作就是个吸引火力的炮灰,仿佛一盘大棋上的小棋子。
累了,认命了,市舶司那位冯老爷说的没错,工具不要有太多思想,不然都是自寻烦恼。
其实秦中堂今天的主要工作并不是与陈凤谈话,也不处理本地这些乌合之众,而是接见刚从宁波卫镇抚司被捞出来的徐惟学。
让其他人退下,屋里只剩了秦中堂、徐惟学以及严世蕃三个人,这让严大爷不禁在心里冷哼一声。
秦德威这是有多看不起自己?不怕自己效彷专诸要离聂政豫让,拼着同归于尽搏命一击吗?
可惜,给自己的时间太短了,没有彻底把徐惟学拉拢过来,如果两人能齐心协力,说不定真能与秦德威有一搏之力!
而徐惟学则有点激动,他感觉自己终于得到秦中堂的认可了,先前冒险搞事没有白搞,大概从纯粹的消耗品炮灰变成了可以再利用的炮灰。
“你对自己的下一步,有什么想法?”秦中堂和蔼可亲的对徐惟学问道。
了解官场的都知道,一般大老这样问你的时候,基本上就已经有提携你的想法了。
“愿为秦中堂效力!”徐惟学很直白的说。
秦德威对这个答桉不太满意,又再次问道:“你有什么梦想?”
徐惟学实在搞不清楚,秦大老为什么又重复问了一遍相似的问题,想了想后,便答道:
“方才闻说严大爷被委以重任,欲在通海事务上大展拳脚,小的愿意辅助严大爷!”
严世蕃满意的点了点头,自己亲自把徐惟学从宁波卫镇抚司里接了出来,没白费自己一番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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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德威让他负责走私业务,但他也不能只当个光杆负责人,一样需要得力助手或者手下,徐惟学就是目前他所能拉拢到的最合适的人选了。
秦中堂似乎对徐惟学的回答依然不满意,第三次问道:“所谓梦想,指的是白日梦那种,跟着姓严的打下手算什么白日梦?”
徐惟学又想了一会儿,咬咬牙,跺跺脚,下了狠心说:“那在下的梦想就是,能当上双屿岛的岛主!”
双屿岛,此时全东亚最大的海上贸易中心,也是最大的集散地!位置就在宁波府外海!
往年徐惟学搞倭国路线贸易,一般都是从双屿岛批发货物,然后运往倭国,亲眼看着繁荣的双屿岛,徐惟学没少意淫过。
秦中堂仰头大笑,“比起刚才那两个,成为双屿岛岛主确实也更像是个梦想了。”
徐惟学一个中年老男人有点脸红,竟然被秦中堂问出了压在最心底的白日梦,就仿佛自己对女神的幻想被别人知道了,实在太羞耻了。
忽然秦中堂又说:“不过你这个梦想若想实现,实在太容易了!大概也就是小事一桩而已。”
徐惟学:“......”
什么意思?自己感到遥不可及的梦想,就是秦中堂嘴里的小事?就好像自己心心念念的女神,其实都是秦中堂玩剩不要的?
只有严世蕃心里“咯噔”的一下,要坏菜了!
此后秦中堂豪情万丈的对徐惟学说:“如果想实现梦想,首先要有志气!别总跟着严世蕃打杂了!”
徐惟学顺着秦中堂的话,往下问了句:“那要做什么?”
“去双屿岛吧!”秦中堂指点出了前进道路,“我本来没有合适人选,所以一开始想着让严世蕃或者徐世安两人去双屿岛,但如今发现你更为合适。
毕竟你也是多年老海商了,与岛上势力更为熟悉,也更容易取得信任,比他们两个新人便利多了。”
徐惟学是这样理解的:“秦中堂这是命令在下,去双屿岛打探消息情报?”
秦德威便又补充了一句:“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你懂我的意思吗?”
徐惟学又不傻,顿时陷入了深思。
秦德威也不着急催着徐惟学,只自顾自的继续说:“听说那双屿岛港湾夹在两个岛屿中间,进出航道十分狭窄,再加岛上地势较高,所以十分易守难攻啊。”
徐惟学又不是傻子,立刻就听出话外音了。秦中堂为什么要关心双屿岛是不是易守难攻,那肯定是有了攻打的心思了!
最后秦德威说:“我也不会给你具体目标,也没法告诉你具体怎么做,能到哪一步全看你自己发挥了。我只问你,想不想去双屿岛?”
徐惟学再次咬咬牙,跺跺脚,下了狠心说:“我去!”
秦中堂这意思,不就是让自己想办法在双屿岛当个卧底内应,然后在官军攻打时里应外合吗!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他徐惟学有下海讨生活的胆量,还能没有上双屿岛当内应的勇气?
然后徐惟学又补充说:“所记挂者唯有贱内和继承香火的侄儿,万一在下有了什么不测......”
秦中堂大度的说:“汝妻子我养之,汝勿虑也!”
严世蕃痛苦的捂住了脸,自己好不容易说服的助手,又被秦德威撬走了!
可恨自己真心实意的承诺,还没有虚无缥缈的忽悠管用!
他有理由怀疑,这是秦德威故意打击自己势力!
秦德威看了眼严世蕃,又对徐惟学说:“其实你不该有什么不测,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然后就是严世蕃知道。
如果真的发生了意外,那肯定就是从严世蕃这里泄密了!”
严世蕃:“......”
他严世蕃又没想留在这里听“机密”,还不是你秦德威留人的!
你秦德威就是故意挖坑陷害人,万一徐惟学无论什么原因出了事,都可以推到他严世蕃头上!
你秦德威就是为了合法合情合理的夺走自己小命,无所不用其极!
徐惟学你清醒点,秦中堂都这样明目张胆的利用你了,你还敢一头扎进去!
带着一肚子怨气,严世蕃尽可能的挽回局面:“我这里也需要得力助手!没有人才辅助,单枪匹马如何去做事!”
秦德威恍然大悟:“你不必忧虑!我已经安排好人手了,让徐世安辅左你!”
严世蕃像是被泼了一头冷水,“能不要这个人吗?我忽然觉得一个人也可以挑起重担。”
“不能。”秦中堂不容置疑的说。
敲打完地方势力,部署完各项事务,安排好手下们工作,这次巡视宁波府的任务基本完成了。
作为一个身居高位者,秦中堂其实很难有亲历亲为的机会了,他的意志只能通过一个个“中间人”去贯彻落实。
如何掌控好这些形形色色各式各样的“中间人”,才是高层大老最大的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