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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错,房门里,居然是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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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这时候的巴,并没有和以往一样起身迎接,而是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坐在沙发上,在一身铠甲的遮掩下,像是一尊雕塑似的,一动不动。
  源小姐也没有上去搭话,而是独自走上前去,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坐下来之后,两个人也没有对话,甚至都没有任何情感透出,只有那股令人无法喘息的压抑在房间内积蓄着。
  因为源小姐不需要说话。
  对自己说话,有意义吗?
  没有意义的,她没有自言自语的习惯,除了在别人面前演戏以外。
  是的,演戏。
  还记得她对十方说过吗?
  巴,有两个,源,也有两个(详情可翻阅第一百三十二章)。
  很简单的事情。
  巴就是源,源就是巴。
  她说过,她把自己拆成了两份,(详情可翻阅第一百三十二章)。
  源小姐,才是真正的,第四个支点。
  浅川歌,乃至于十方自己,甚至是玉藻前,都认为十方是第四个支点。
  但其实,源小姐很坦诚,她一开始就说过了,不是的。(详情可见第一百五十二章。)
  真的不是,面对浅川歌的最后时光,她一句假话也没有说。
  第四个支点,不是十方,而是她自己。
  准确的来说,是她的一部分,也就是平常暴露在的“巴”。
  第四个支点,对应第四等人。
  也就是那些流浪汉,那些“社会渣滓,无用处的废物”,那些“非人之人”。
  他们是非人之人,因为他们虽然有着正常人类的身体,却只是一个有着人类躯壳的东西,而不是生存在社会中的‘人’。
  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这些流浪汉虽然是人,但内里没有社会关系填充,不过只是个空壳子而已。
  “封闭”,“绝望”,“无力”,就是这个阶层的具体表现,他们完全和主体社会没有任何关系,他们的社会关系断掉了。
  这样一个集体,组成了集体意识中的,最微妙的一个阶层,第四阶层:“边缘人”“非人之人”“流浪汉”。
  那么,谁更适合这个集体意识的支点呢?
  毫无疑问,就是巴。
  巴,是终极的非人之人。
  巴没有任何人际关系,她和所有人都是点头之交,所有人都清楚的一点就是,她是源小姐的狗,是源小姐的忠仆。
  比所有流浪汉都孤僻,没有半点人际关系,完美的非人之人,从一开始制造,就是以第四支点为目标进行塑造的。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比“巴”更适合第四个支点这个任务。
  “啊,时间快要到了啊。”源站在窗边,手肘撑着窗棂,看着外面烈火熊熊,死亡满地的东京。
  她其实看不见东京真正的模样。
  源,不是人类。
  她是天生怪异,是精神世界之中的原住民,一种自然现象,是一种用常态的目光看来完全无法理解的存在。
  只不过被天上院宮从精神世界里强行拽了出来,然后作为精神投影沟通精神世界的桥梁而被培养,从始至终都被灌输的这样的意志而已。
  但天上院宮忽略了一点。
  那就是源小姐,其实看不见任何人类常见的世界,她的感知和人类完全不同。
  她眼中的世界,奇异而荒诞,好象是宇宙初创时的图景——
  对她所目睹的美,与人类的差异就好像是动物与植物一样。
  就比如现在,源小姐此刻现在看见的东京,美极了。
  因为,此刻的东京,在她眼里就像是回到了精神世界之中一样安宁,美好。
  无数怪物的形体,仿佛是一首对精神世界的赞美诗,是对大自然的颂歌。
  精神世界,既崇高又冷漠,既美丽又残忍……
  它使你感到空间的无限和时间的永恒,叫你产生一种畏惧的感觉,源小姐记得,那里有许多树,榕树,槐树,火焰花。
  除此之外,人类世界有的,精神世界都有。
  只不过,所有那些人类天天看到的东西,在精神世界呈现出的模样都完全不同,源小姐每次看,都会产生不同的景象。
  每一次观看,就和上一次观看的时候完全不同了。
  精神世界与梦境,是现世的倒影,宇宙的倒影。
  在现实宇宙层面,仿佛看到它们都有了灵魂,都各自藏着属于自己的秘密。
  在那里,所有的东西都像是活的,仿佛仅凭眼睛就可以抓住他们的的灵魂和秘密,只是,每次想要继续窥探的时候,那些秘密眼看就要被抓到手里,但又总是被它们逃脱掉。
  精神世界的那些颜色,都是那些熟悉的颜色,可是又有所不同;它们都具有自己的独特的特性,难以言喻的特性。
  任何一个在精神世界行动的人都可以发现,哪里所有的物质,既都是凡尘的,是可以被随意揉捏而成的尘土。
  但又都是荒诞、诡异,却又仿佛理所当然,所有物品的最原始的天性赤裸裸地呈现在你眼前,你看到的时候不由得感到恐惧,因为你看到的是你自己。
  精神世界的所有东西都给人一种印象,仿佛自己正坐在一间空荡荡的屋子隔壁,自己知道那间屋子是空的,但不知为什么,又觉得里面有一个人,叫人惊恐万状。
  你责骂你自己吧;你知道这只不过是你的神经在作祟——但是,但是……过一小会儿,你就再也不能抗拒那紧紧捕捉住你的恐惧了。
  你被握在一种无形的恐怖的掌心里,无法逃脱。
  但那样的感觉,反而对源小姐来说,充满了亲切感。
  就像是现在这样。
  在她的眼中,东京的一切都和精神世界没什么两样了。
  万事万物的着色非常怪异,叫人感到心神不宁,其感觉是很难确切说清的。
  比如天空,天空是浓浊的蓝色,并且是不透明的,有如刻工精细的青金石雕盘,但又颤动着闪闪光泽,令人想到生活的神秘悸动。
  满大街的那些黑色藤蔓,本来应该是腐肉似的叫人感到嫌恶,但与此同时又勾起一种炽热的欲望,令人模糊想到亥里俄嘉巴鲁斯统治下的帝国,既恶毒,却又拥有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可怖力量,辉煌无比,旺盛的难以置信。
  那些血肉,火灾,二者结合的红色鲜艳刺目,有如冬青灌木结的小红果,又好像能让人联想圣诞节,白雪皑皑之中带着鲜红的彩带与礼物,欢乐的气氛和儿童的笑语喧哗,让人沉浸在欢乐里。
  看见这些红色,甚至连光线都柔和下来了,四周的世界呈现出有如乳鸽胸脯一样的柔嫩,叫人神怡心驰,给人带来春天的芳香和溅着泡沫的山泉的明净。
  究竟是什么痛苦的幻想创造出这些画面的呢?
  这些颜色都像是活的一样,仿佛是在混沌初开时创造出来的,当时任何事物还都没有固定的形体,丰实肥硕,散发着浓郁的生命气息,好象具有一种独特的忧郁的感情。
  它们是被施展了魔法的颜色,任何人看见就能打开通向不知道哪些灵魂秘密的门扉,就可以走进幻境的神秘宫殿。
  它们孕育着无法预知的危险,看一眼就可能把一个人变成野兽,但也说不定变成神灵,一切健康的、正常的东西,淳朴人们所有的一切美好的情谊、朴素的欢乐都远远地避开了它们,但它们又具有莫大的诱惑力,就象伊甸园中能分辨善恶的智慧果一样,能把人带进未知的境界。
  就这么盯着外面的东京,源小姐深情的注视着这一切。
  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眼睛里放射出一种爱的光辉,一种世上罕见的,仿佛是爱情的光辉。
  她凝视着东京的一切惨剧,心中激荡着无法控制的感情。
  整个东京,从江户川区一直到足立区,从天空树一直到东京巨蛋,精神世界用超乎寻常的美妙力量,在这个地方展开了一幅奇特的、精心绘制的巨画。
  无数的黑色藤蔓,残酷的惨剧,难以置信的负面情绪,配合上先前的那些颜色,构成了一副难以置信的画面,让源小姐看的痴了。
  非常奇妙,也非常神秘,她几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这样的场景,在她的心中描绘出了一种既无法理解、又不能分析的感情。
  如果能够这样比较的话,也许一个神学家,虔诚的信徒,看到那位伟大存在开天辟地,创世纪之初的场景,就是怀着这种欣喜而又畏服的感觉的。
  这样的场景,具有压人的气势,它既是平凡的,又充满无限热情。与此同时它又含着某种令人恐惧的成分,叫人看着心惊肉跳。
  绘制这幅巨作的存在,想必已经深入到精神世界的隐秘中,探索到某种既美丽、又可怕的秘密,这个人知道了一般人所不该知道的事物,所以构造出来的,是某种原始的、令人震骇的东西,是不属于人世尘寰的,既美得惊人,又污秽邪恶。
  看着这一副画面,源小姐感觉得到,自己痛苦的一生似乎就是为这个场景做准备,在这一副画面完成的时候,她那自出生以来,就受尽折磨的灵魂也就得到了安息。
  对于接下来即将来临的死亡,她开始对其抱着一种欢迎的态度了,因为她一生追求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是的,接下来的死亡。
  “该来了。”她依依不舍的从这个场景里恢复了神智,不再沉浸其中。
  虽然她期待,渴望着精神世界的一切,但她并不希望变成这样。
  精神世界是她的婴儿床,是她的襁褓,是孕育她的所在,所以她会有亲切感,对这个在外界看起来无比邪恶,亵渎,充满了极端恶意与无穷危险的地方,对她这种诞生其中的天生怪异来说就和家一样。
  但她并不想回去。
  她要追求的不是什么回家,而是“自由”。
  不止是她一个人的自由,而是所有被天上院家所统治着的人的自由。
  她要把自己的自由,还有所有人的,从高高在上的“高天原之神”手里夺回来,从那些自古以来便站在最顶峰的永生者把不属于他们的东西夺走。
  这是志向,也是复仇。
  她短暂的七十多年,所有的一切,所有的念头,每一分钟,每一秒钟,脑子里思索的每一条线索,每一个计划,遇到的每个人,说过的每句话,一生之中的所有精力,所有时间,所有智慧,所有的高尚,所有的卑劣,全都用在了这上面。
  想到这里,她突然怔住了。
  一阵忧伤突然袭上源小姐的心头。
  空气里仍然弥漫着从不远处东京飘来的,令人心醉的血腥气。
  但那一切已经离她却已经非常遥远了。
  源小姐知道,自己以后再也不会看到它了,她的生命已经翻过了末页,她距离那谁也逃脱不掉的死亡又迈近了一步。
  而且是最后一步。
  四周开始有黑雾聚集了。
  整个东京的集体意识下意识的沸腾起来,怪物们也纷纷变得宁静。
  精神投影的力量空前强大,人的思念所构成的黑泥开始朝着这栋洁白的小屋涌来,像是海啸,但没有那么迅猛,只是默默的,默默的,但却无可阻挡的涌来。
  就像是有个人躺在坑里,上面有人正在缓慢的填土。
  缓慢,但坚定。
  死亡就以这样的步伐,坚定不移的涌来。
  源小姐叹了一口气。
  然后,朝着不远处,依然身着大铠的巴问道:“巴,做了这么多,你后悔吗?”
  巴非常自然的抬起头:“源,你以前说过的,值得。”
  “是啊……值得。”源小姐抬起头,感慨般的说道。
  随后,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和服,确认没有半点褶皱,然后理了理头发,保证没有发丝不听话的翘起来,被迫让她古典美人的形象带上些许俏皮。
  确认好了这一切之后,她推开了房门。
  像是在迎接朝阳。
  ————————
  咚!
  整个东京,好像所有人的心跳都停跳了一拍。
  在精神投影里,天突然黑了。
  无数怪物都跳起舞来,在暗哑的手风琴声中,他们疯狂地跳着。
  头顶上是万里天空,群星熠熠,浩瀚无垠。
  天上院宮露出了笑容。
  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