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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大道?不过是妇人之仁,”
“罢了,竖子不足与谋!夺····”
康应乾胡须颤抖,有些语无伦次,说罢,拂袖便要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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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招孙无心这老头条过多解释,若不是眼下正用人之际,真想把他送到镇抚司一日游。“大人要去哪里?知府已是殉国,开原诸事繁杂,本官忙于军务,还请大人多多分担一些,”
“分担?老夫力不从心,”
康应乾轻哼一声,却是大喜。
如今杨镐风烛残年,不堪用了,刘招孙必离不开自己,将来他在这辽东也是一方诸侯,比做个知府县令强得多了。
想到这里,康应乾假装为难道:
“本官现在便去府衙,清理案牍,将开原周边的田亩田册都给你查清楚,免得奸人乘机冒领,”
“刘参将,你悲天悯人,不滥杀无辜,人家可不会手软!现在这开原有的是无主之地,你不占,那些豪强大户,在盯着呢。”
刘招孙会心一笑,觉得康应乾还是很上道,此人虽然心狠手辣,不过做起事情来却颇有条例,一下子就能抓住重点。
康应乾见他不说话,继续道:
“安抚百姓,收买人心这等好事,你今晚且去做;清查田契,夺食豪强,这些脏活,便让老夫去做,刘参将,如此可遂你所愿了吧?”
刘招孙哑然失笑,这老头子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康大人,城中混乱,乱兵四起,很不太平,本官还是派几个心腹家丁护卫你吧。”
康应乾已经走出好远,背对刘招孙摇摇手,骂道:
“监视就说监视,还什么护卫,老夫自有家丁护卫!”
“王三儿!王三儿!狗日的家丁都死哪儿了?·······”
刘招孙立于街头,望着康应乾远去背影,眉头微皱,过了良久,才意味深长道:
“康大人,希望咱俩能善始善终,”
旁边上来的金虞姬却杀心顿起,在旁道:
“官人,这老头留不得,早晚坏了大事,不如杀了!”
金虞姬身姿挺拔俏丽,腰间梅花匕首寒光逼人,她冷目灼灼,立于皎洁月光下,显得分外冷艳动人。
刘招孙对冷艳少女暖暖一笑,平心静气道:
“我知你报仇心切,杀心太重,会反噬自己,你且回去,护好杨老爷,今夜开原城又是一场杀戮!去吧!”
金虞姬脸色绯红,官人既已开口,她便只有听从,于是含情脉脉,打马离去。
片刻之后,北门响起片甲叶震动之声,如银瓶乍破,水银浆迸。
刘招孙回头望着城中燃烧的火光,心中默默念:
“好,今夜,本官就要证道!告诉你们,什么是大道!”
开原北门,追击镶蓝旗的战兵回来了。
来不及清点战果,刘招孙就要让他们继续战斗。
连同白杆兵、狼兵,能战者只剩三千七百人。
受伤未死的战兵超过八百人,幸而还有五千多辽民苦苦跟随。
刘招孙令辽人将伤兵就近安置在百姓家中,城中很多家已被溃兵屠戮一空···
北门附近的归圆寺,主持虚空子目睹明军与建奴血战,感于刘参将忠勇,主动腾出寺院厢房给伤兵居住。
受伤的人需要休息,能战者却还要继续战斗。
刘招孙下令,四门各安排八百人驻守,在城门外扎营休整,把总旗总轮值夜巡,天亮之前,任何人不得进出城门,否则立即斩首。
刘招孙准备挑选三百战兵,斩杀溃兵乱民。
战兵一日鏖战,各人困乏已极,刘招孙也知道这些,不过尽管如此,也要坚持下去。
今晚至关重要,是占据开原的收官之战。
作为穿越者,刘招孙相信人性,不过却不愿去考验人性。
狼兵、白杆兵、宣大、蓟镇兵混杂在一起,军纪堪忧。
如果现在让战兵进入城中,夜幕之下,面对金银珠宝和衣衫不整的女人,这些大头兵会做出什么事,谁也不能保证。
刘招孙不想再多出三千溃兵。
他也不想让之前的努力都化作泡影。
在各营把总协助下,很快抽调出三百南兵,他们中很多人都是戚金在南方训练过的义乌兵,刘招孙看这些人气质,明显与其他军士不同。
“捕杀溃兵,是镇抚兵职责,不过事急从权,溃兵乱民太多,镇抚兵人手不够,所以,要你们随本官去杀人!”
“进城之后,凡有手持刀枪棍棒,不肯缴械者,一律当做建奴细作,就地斩杀!”
入夜之后,开原城中,火光冲天,黑夜中传来女人凄厉尖叫。
刘招孙扬起骑枪,冷冷望向这座正在燃烧的城池,策马向火光最亮处冲去。
几名家丁连忙跟上去,排成整齐队列的南兵跟在参将大人后面,各人打着火把,手持长枪重刀。
这些战兵刚刚追杀鞑子回来,各人脸上都沾有血迹,杀气腾腾。
他们对刘招孙唯命是从,参将大人指向何处,他们便杀向何处。
东门大街。
黯淡的月光下,一个怀抱婴孩的女人,脚步蹒跚,边哭边跑。
她身上棉袍被扯下大半,白花花胳膊露出外面。
忽然,女人脚下不稳,摔在了地上,怀中的婴孩哇哇大哭。
在她身后不远,两个陕西镇溃兵,怀里装着金银首饰,满脸淫笑朝女人爬来。
“小娘子,哪里跑,你家男人都给哦们杀光了,你还要去哪里?”
“别过来,别,”
女人双眼圆睁,惊恐望着四周,又看着怀中婴孩,最后望向街边石牌,一头撞去。
就在她撞去的前一秒,街道拐角,传来哒哒马蹄声。
溃兵回头朝街角望去,却见那边出现个马兵,马上一人,手持骑枪,正朝这边冲来。
两人互看一眼,拔出顺刀,指向那人,一个溃兵上前道:
“兄弟,南街还有银子,有女人,去那边抢,咱是夜不收,别打咱们主意····”
他话没说完,身子被迎面冲来的战马撞飞了出去,还没落地,脖颈又被骑枪刺了个对穿。
马兵突袭速度之快,肉眼根本无法看清,他的同伴大叫一声,丢下银子,转身就跑。
刘招孙勒马停住,俯身亲抚马鬃,看那溃兵跑出十几步,忽然策马,手中骑枪猛地掷出。
溃兵乃是陕西镇夜不收出身,身手不凡,刚才在南街屠了两户辽民,抢了几十两银子,两人正准备享用这个小娘子,不想遇上这个杀星。
他沿街道往前奔跑,手指却按住刀鞘,只等后面马匹上前,便回刀斩杀马兵。
回刀斩是夜不收的必杀技,这时后面骑枪先行杀来,他连忙俯身躲避,枪尖贴着后背飞过去。
“死!”
刘招孙紧随其后,没给对手任何机会,马刀斜斜划过那人脖颈,将那溃兵头颅斩落。
这时,后面两个家丁才终于跟上参将大人,策马上前助战。
刘招孙驱马走到女人身边,女人瑟瑟发抖,显然把参将大人也当成了乱兵。
刘招孙翻身下马,见那女人衣衫被扯烂,看她可怜,便将自己披风取下。
“本官乃开原参将,我等是来保护辽民的,今晚街面上不太平,带上孩子,快回家去吧!”
女人迟疑了一会儿,才将披风披在身上,鼓足勇气道:
“小女代开原辽人感恩将军,敢,敢问将军高姓大名?日后相报。”
刘招孙在家丁簇拥下,策马向溃兵们聚集的南街赶去,走了几步,回头道: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好人,”
是夜,好人刘招孙率战兵大开杀戒,一直杀到后半夜,共计斩杀溃兵乱民三百五十余人,生擒三百六十人。
好在这些溃兵都是乌合之众,毫无战心,三百战兵损失轻微,只伤了十几人。
对开原城而言,这一夜注定是不眠之夜。
不止是刘招孙彻夜难眠,城中大户富户,豪强人家,皆是胆战心惊,生怕被溃兵劫掠。
知府殉国,总兵战死,地方豪强无不紧闭院门,增派家丁,他们虽是地头蛇,却也惧怕外面那些强龙。
不管是鞑子还是溃兵,都是他们这些地头蛇惹不起的。
遭遇乱世,一夜之间,祖辈几代积攒的财富便会被抢掠一空,全家性命不能保住。
豪强大户与辽镇盘根错节,他们不害怕鞑子,却怕那些气势汹汹的南兵。
至少他们能和北边的女真人搭上话·······
次日清晨,刘招孙在大帐中小憩半个时辰,金虞姬在旁边服侍,醒来便立即赶往桂圆寺。
一夜过后,八百伤兵,又死了一百多人,剩余的人很多伤势严重,估计也活不成了。
开原城中,药材匮乏,郎中都逃光了。
刘招孙无计可施时,归圆寺的和尚出来了。
“和尚还是挺好的,也有钱,”
刘招孙喃喃自语。
和尚懂医术,而且愿意免费给伤兵医治,刘招孙感动不已,口称以后一定给佛祖捐个金身。
他忽然想起自己还欠沈阳那边道观一个金身。
这些伤兵都是参将大人嫡系,所以一个都不能放弃,能救活一个便是一个。
桂圆寺禅房内。
须眉皆白的方丈虚空子邀请刘招孙共进斋饭。
古老的寺庙,在朦胧晨雾的笼罩下,像一幅飘在浮云上面的剪影一般,显得分外沉寂肃穆。
昨晚,刘招孙杀人无数,今日,他又要杀人,中午要处决擒获的溃兵。
苍苍桂圆寺,杳杳钟罄音。
悠扬缥缈的钟声让人有出世之感,可惜吃斋念佛不是大道,也不能拯救天下苍生。
老和尚仔细打量着武夫,只见刘招孙坐在蒲团之上,此时满脸血污,披头散发,紧闭双眼,呼吸匀称,若有所思,恍如高僧入定。
其实是在打瞌睡了。
“善哉善哉,我佛慈悲,终能感化这武夫,也算贫僧功德一件了,”
虚空子颇为自得,他知道这刘招孙杀戮太深,今日又要在城中杀人,若能让这屠夫皈依我佛,功德自然无量。
“刘施主,正所谓这一世你杀他,下一是他杀你,再在后面某一世又是他杀你,戒就是停下来!在相互你杀他,他杀你的不断轮回中,一方停止了,不杀了,自然这个相互杀的轮回也就停了,那么在杀的这个业果中也就解脱了...”
刘招孙鼾声停止,忽然睁开眼睛。
他顿悟了
“方丈慈悲为怀,能否先借些钱粮·····”
半个时辰后,十量装满粮食的马车从寺院缓缓驶出。
参将大人这波反向化缘的操作还是很给力的,虚空子虽然很不情愿,还是借给他一百五十石十量,如此以来,便算勉强解了大军的燃眉之急。
否则就只有去抢大户了。
“和尚真有钱啊。”
刘招孙坐在马车哼着小曲儿,发自内心的感慨道。
临行时,老和尚将刘招孙送出好远,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说参将大人颇有慧根,将来或成佛。
刘招孙双手合十,态度虔诚。
“阿弥陀佛,本官今日还要超度数人,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