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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烈怒了,他前所未有的暴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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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肃山军虽然是国公一手带出来的兵,但这其中也有他洪烈的一把子力气。
  他从来没有想过,从自己手里带出来的兵竟然会当面做出这种不尊军令之事。
  须知军令如山。
  军令但出,即便面前面对的乃是刀山火海,他们都不能有半点犹豫,只能冲杀上前。
  这才是兵。
  真正的精兵。
  洪烈本以为这十几年来,肃山军就已经被血与火的战场锻炼成了一支天下无敌的绝对精兵。
  可没想到,面对这如山的军令,他们竟然公然选择了违抗!
  站出来的虽然只是狗娃这样的一个小兵蛋子。
  可他背后呢?
  他的那些袍泽兄弟,那些伍长,十丈,屯长,百将呢?
  难道他们一个个全都瞎了眼不成?
  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到这个小兵蛋子跑了出来?
  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拦他?
  洪烈老将军满是老茧的手指紧握着缰绳。
  他看向四周那人山人海的百姓和老卒,看着他们每个人眼中那无上的坚定,他被震撼了。
  什么时候,竟然连这些最怕死的百姓们都敢做出这样的事情了?
  这当真还是他认识中的那些百姓吗?
  然而洪烈此时的动容却让他更加坚定了之前的决心。
  他翻身下马,虽然已经略显老迈,却依旧高大魁梧的身躯站在狗娃的面前。
  狗娃看着近在迟尺的洪烈老将军,他被其身上的那股威严和霸道震的只能低下头去,依旧跪倒在地的他甚至不敢抬头看着面前这人脚上那双铁虎军靴。
  “站起来!”
  洪烈看着面前这个跪倒在地,已经将姿态放的不能更低的小卒子,他卑微的如同地面上的一粒尘沙。
  洪烈心中不知怎的,突然涌起了一股极致的怒气。
  “站起来!”
  他一声怒吼,声如惊雷一般。
  便是那场亲率五百骑军面对数十倍于自身的叛军发动冲锋时的怒吼,也不过如此。
  狗娃顿时一个激灵,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便已经下意识的遵照洪烈的话站了起来。
  此时洪烈口中说出的乃是军令。
  那如同山渊一般,无可撼动的军令!
  是深埋在他们骨血之中的东西。
  狗娃看着面前的洪烈老将军,他不怒自威的脸让狗娃的心里充满了敬畏和恐惧。
  “你们身为军人,保家卫国,此乃汝等之天职!”
  “你再想想你刚刚跟我说了什么?你这是要临阵脱逃,背弃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吗!”
  “不守肃山关,你丢的是我大夏国土,临阵脱逃,你付出的是百姓们的命!”
  “你若还有半点廉耻之心,又岂敢说出这种话来?”
  “谁若还有这般想法,便不配当我肃山军之人,从今日起,我肃山军定再无你之名姓!”
  狗娃一时间被骇的说不出话来。
  他也知道,理智之下,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才是最好的。
  但也知道,身为肃山军的士兵,在军令面前,是容不得他有什么理智的。
  洪烈老将军的怒吼声换的周遭一片鸦雀无声。
  只是却有一个人并没有被洪烈老将军的声音所慑,便是狗娃的爷爷,那位领头站出来的老大爷。
  他斜眼看着洪烈老将军,此时那平素看起来十分和善的他竟也像是被激发出了深藏在骨血之中的桀骜。
  老大爷嘿的一声冷笑,道:“洪老将军可真是好大的官威!”
  “老朽不才,这军国大事我这农户匹夫没有资格来做决断,但老朽一届流民,总归能为自己做主!”
  “洪老将军不是说什么保家卫国吗?好!老朽今日便领全家离开这肃山关,即便他天寒地冻,死于荒郊野外,尸骨无存,也休想让老朽改了这般心意!”
  “我倒要看看,你所谓的保家卫国,若是没有了一个人留下,若是我们这百万匹夫都被冻死在荒野之中,又当如何!”
  “如此,便是你洪烈真能力挽狂澜,阻下那蛮子和贼人的进攻,又当如何!你背的起我们这百万匹夫的性命吗!”
  “你这是在陷小侯爷于不义!”
  “言尽于此,后会无期!”
  老大爷怒发冲冠,本是一个普通人,从没有修炼过武道的他,此时的声音却荡漾出去,落在了每个人的耳中。
  远处,躲藏在楼阁房舍之中的各国探子们震惊的看着那位老大爷。
  他们从来都没有想过一个普通百姓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这些该死的老家伙,他们是真的疯了吗?”
  “现在出城,可真是会被冻毙在荒原上的啊!”
  “呵,这天下间怪异之人数不胜数,有那么一两个脑子不好,不怕死的,这又有什么奇怪?我还就不信,这老家伙自己想去找死,还能带着别人一起?”
  有探子冷笑一声,他不信这世上真会有这么多不惜放弃生命也要成全别人的人。
  若是真有那样的人存在,如今的世道也不会变成这种模样。
  天下乱战,民不聊生,谁人不想苟且偷生,谁人又能苟且偷生?
  然而就在他冷笑着刚刚说完,就等着看那怒发冲冠的老大爷的笑话,他甚至都已经想要了要去怎么嘲讽那失了智的老大爷的时候,却震惊的发现,在那老大爷一声怒吼之后,之前那些随着他来到此处的平民百姓们一个个目光中全带着对洪烈无比的仇视,遂即转身便走。
  他们每个人看起来竟都像是一个经历了无数战乱的老卒,铁血,坚毅,转身而行,像是要义不容辞的奔赴战场。
  哪怕明知此去再无回头之路。
  所有的探子在这一刻都像是被人捏住了喉咙。
  那个之前还在冷笑的家伙此时脸上的表情已然凝固。
  他看着那缓缓撤走的百姓们,扶着窗棱的手指已然紧的骨节发白。
  “凭什么?”
  “凭什么?”
  他心中问着,可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问些什么。
  他就像是被彻底颠覆了世界一般,此时什么事情对于他而言已经都变的如此陌生。
  愚蠢的百姓啊!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些愚蠢的要命的百姓,他自以为早就已经如同铁石一般的心肠竟突然纠结起来。
  鼻子里竟也不知为何,突然涌出了一股浓浓的酸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