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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晚上两场酒,还是努力更新了~
焦家。
晴雯和红玉快步从烟雾缭绕的堂屋里冲出来,扯下口罩连咳带喘的,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晴雯用帕子擦了擦栏杆,一屁股靠坐在廊柱上,招呼道:“总算是都熏完了,快坐下歇歇吧,过上两刻钟咱们再开窗换气。”
红玉轻声应了,也在另一边的栏杆上坐下。
晴雯拿手帕当扇子扇了会儿风,听旁边再没有半点动静,心下不觉有些纳闷。
方才拿艾草熏屋子的时候,这丫头貌似也没开口来着。
可当初在宝玉屋里时,这丫头就是专会卖嘴的,甭管好赖事儿就没她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偏怎么今儿就沉默寡言起来了?
晴雯素是个直肠子,想到了自然不会憋着,扶着廊柱探头问道:“你怎么不说话,莫不是又跟玉钏闹起来了?”
司棋没人敢招惹,香菱又是不争不抢的,若说有人和红玉起了争执,那必然是玉钏没跑了。
“怎么会!”
红玉闻言娇声道:“玉钏姐姐平时最照顾我了,屋里的事情都是她手把手的教。”
“嘁~”
听她这口不应心的,晴雯不屑的一撇嘴,倒也懒得再打听红玉的私事了。
而林红玉等了一会儿,见晴雯再没有下文,也重新垂下头沉吟不语。
她今儿之所以情绪不对,并非是和屋里的丫鬟起了冲突,而是因为亲眼目睹了贾芸为了攀附权势,主动跪地认爹的情景,忍不住就有些唏嘘惆怅。
曾几何时,这位崭露头角的落魄公子,还曾是她梦中的良人,即便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在红玉心底贾芸的形象也一直是风采过人的翩翩公子。
谁成想……
那一句‘小侄斗胆,想寄名在叔叔名下’,可说是直接碾碎了少女的纯真梦幻。
正唏嘘不已,外面飞也似的跑来一个婆子,嘴里嚷道:“快备车、快备车,焦大爷要带着我们哥儿姑娘们,去什刹海看龙舟呢!”
晴雯和红玉同时起身,又不约而同的道:“这可怎么好,太太和姨娘恰好乘车去了紫金街那边儿, 老爷和大老爷也赶了骡车陪着!”
来旺夫妇先前外出时, 用的都是荣国府的车马, 脱籍后才又置办了一辆骡车,原是给来旺准备的,可近来徐氏天天去紫金街监工, 骡车就成了她的专车——来旺则不是蹭儿子的马车,就是蹭贾芸的马车。
那仆妇一听这话, 立刻调头又往外走, 嚷道:“那我让前院赶紧再预备一辆!”
目送这仆妇风风火火的去了, 红玉和晴雯下意识的对视了一眼,随即晴雯又靠坐回了柱子上, 红玉却踌躇道:“晴雯姐姐,老爷既要去什刹海玩儿,身边总不好没个人随行伺候着, 你看……”
晴雯抬眼看了看她, 嗤道:“想去你就去呗, 谁还能跟你争是怎么的?”
“那这家里……”
“拢共就这么几间房, 何况灶上不也还留了人?”
红玉见她这么说,便忙简单的梳洗了一下, 又在身上扑了些香粉遮盖烟气,然后拿齐了出行要用的物件,风风火火直奔前院马厩。
什么翩翩少年公子如玉的, 还不是要和自己一样跪倒在大爷脚下?
足见抱紧大爷的腿才是正理!
何况也不光是自己抱大爷的腿,大爷也经常抱住自己的腿……
也不知是不是跑的急了, 她脸上红扑扑的像是抹了胭脂似的。
一刻钟后。
焦顺一边往马厩这边走,一边和紧随其后的周瑞交代着:“到了那边儿, 若是雨村兄在自然一切方便,若雨村兄不在, 你也只管打他的名号就好,左右也不是外人——地段倒用不着太好,偏僻些也方便阻拦闲杂人等。”
什刹海的龙舟赛每年都会吸引数以万计的游人,为了保证安全,每年顺天府都会派出大量的衙役、白役维持秩序,若有豪门大户需要增设‘特等席’,自然也要先找他们进行协调。
周瑞俯首帖耳连连点头, 心下却是感慨万分。
曾几何时,他周某人才是陪嫁里的头牌儿,别说是焦顺这样的后生小子,连他老子来旺见了自己都要矮上一头, 谁成想才短短两三年的功夫,自己在这黄口小儿面前,竟连挺直腰板的资格都没有了!
往事不堪回首。
等周瑞领着四五个人,快马加鞭的赶去打前站,后面一众莺莺燕燕,这才在婆子丫鬟们的簇拥下,言笑晏晏的到了马车前。
焦顺一面往前迎,一面也忍不住想起当初来这府里进献充气轮胎,恰逢王熙凤去东府里探视秦可卿,那时候自己别说光明正大的往前迎了,就远远躲着还要做出一副谦卑嘴脸。
当然了,他也不好迎的太近,且主要迎的还是贾宝玉。
袭人原本正不知在贾宝玉身旁张罗什么,见焦顺笑盈盈的上前,忙躬身退到了后面。
贾宝玉把手上的瓷瓶往袖子里一掖,张嘴刚要开口,后面林黛玉便抢着道:“总听邢姐姐说焦大哥是个周全人,今儿我们可什么都没预备,就为了看是怎么个周全法——云儿,你说是不是?”
“呸!”
湘云的目光撞上焦顺的视线,便觉得脸热心跳,羞恼的推了黛玉一下,啐道:“你自己贫嘴饶舌的就罢了,偏怎么还要挂带上我!”
说话间,两人便又闹成了一团。
贾宝玉在旁边瞧的咧嘴直乐,可想到她们以前打闹时,总爱那自己当个肉盾用,如今却……
一时又忍不住黯然神伤。
焦顺则是哈哈一笑,朗声道:“她私我也,最多也就三分真,不过妹妹们既提出来了,我今儿怎么也要勉力撑到十分。”
边说边偷眼打量史湘云,见她虽辨明了开头那话的出处,却并没有露出不悦的神色,心下不由暗喜,似湘云这般大度的,往后接受起兼祧来,自然也容易的多。
“若有纰漏呢?”
探春突然插口问道:“又当如何?”
焦顺斜了她一眼,嘿嘿笑道:“若有纰漏,大家只管让湘云妹妹罚我就是了!”
这话明着是打情骂俏,暗里实则是拿湘云当护城河,免得探春公报私仇。
史湘云鹅蛋脸上几乎要烧起火来,再没有一贯的大方模样,羞臊的躲到了宝钗身后。
林黛玉还要拉她,宝钗忙劝道:“这里人多嘴杂,咱们还是赶紧上车吧。”
众莺莺燕燕这才各自上了马车。
探春登车时趁旁人不注意,回头恶狠狠的瞪了焦顺一眼,但焦顺脸皮厚的城墙仿佛,又岂会在乎区区眼神儿?
等姐妹们都上了马车,贾宝玉才把注意力转到焦顺身上,压着嗓子道:“焦大哥,老太太有些事情想托你帮忙,咱们同车说话可好?”
自那日看他被打了个半死,焦顺也算是消去了不少怨气,对他也就没先前那般排斥了,于是洒脱道:“这本就是你们家的马车,我自然是客随主便。”
宝玉又回头和袭人、麝月、秋纹几个交代了一声,便当先上了焦顺的马车。
“大爷,您……”
谁知刚钻进车里,迎面就撞上一脸灿烂的笑容。
贾宝玉一愣,对面那人也是愕然不已,随即两人同时叫道:
“怎么是宝二爷?”
“你是小红?!”
贾宝玉纳闷道:“你怎么会在这辆车上?”
林红玉收敛了笑容,身子往后缩着,正色道:“我如今到了焦大爷屋里,已改回本名红玉了。”
“红玉?比小红好听多了,先前怎么……喔。”
贾宝玉说到半截,才想明白这是为了避讳自己的名字。
这时焦顺也把半边身子探进了车厢里,看到缩在角落里的红玉,不由纳闷道:“你怎么在这儿?”
红玉忙挺直了身子,恭声道:“方才有妈妈去家里传话,说是爷要去什刹海观赛,奴婢想着爷身边总不能没有自己人伺候着,所以……”
说着,她视线下移,恰到好处的引导着焦顺发现了地上的冰盆、檀香、扇子等物。
“你倒真是有心。”
焦顺笑着赞了句,随后又道:“不过宝兄弟有话要跟我说,你先去他车上和袭人几个挤一挤吧——对了,我方才应了姑娘们,要好生筹备筹备的。”
说着,他从腰间把荷包摘了下来,随手抛给了红玉:“这些银子你拿着,路上瞧仔细了,有好玩的好用的好吃的,就让人买一些带过去。”
红玉原本听说要去和袭人几个挤在一处,心下颇有些抵触,可见了自家大爷随后的操作,却明白这是在给自己撑腰长脸,当下忙喜笑颜开的应了。
又捧着荷包道:“说到好玩儿的,那龙舟赛听说是晌午才开始,所以奴婢特地带了您的牌戏来。”
焦顺见状又赞了她两句,她这才心满意足的换到了另一辆车上。
袭人正和麝月秋纹担忧宝玉的伤势,冷不丁见红玉钻进车里,一时都有些错愕。
随即麝月秋纹脸色一沉,习惯性的就想呵斥红玉两句,却被袭人拦了下来,笑问道:“小红妹妹不在焦大爷家,却来我们这儿做什么?”
麝月秋纹这才想起,‘小红’实际上已经不是荣国府的人了,那些排挤打压的话自然也不好再说。
却听红玉道:“好叫三位姐姐知道,我如今已经改回了本名红玉——因宝二爷要和我们说话,所以我们爷才让我先到这车上坐坐。”
说到这里,她翻手亮出鼓囊囊的荷包:“对了,我们爷还交代了,让咱们沿路多注意着,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全都买下来带过去。”
麝月秋纹原本碍着焦顺,把那些刻薄言语都收敛了,然而见到曾经的‘边缘人’赤裸裸的炫耀显摆,还是忍不住冷笑道:
“你们爷有交代,管我们什么事儿?”
“就说呢!瞧她,倒像是拿了什么尚方宝剑似的!”
听到这熟悉的尖酸刻薄,红玉却只是微微一笑,自顾自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挑起窗帘向外张望。
见她竟不回嘴,麝月秋纹反倒有些忐忑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不约同的看向了袭人。
袭人冲她们做了个无奈的表情,陪笑道:“你别听她们两个胡诌,出来时老太太有交代,连宝二爷都要受焦大爷管束,何况是咱们这些人?”
红玉这才回头一笑:“还是袭人姐姐识大体。”
说着,解开荷包道:“那我和姐姐一人守着一个窗子,下车采买的事情就……”
说到半截,她忽就愣住了。
盖因那荷包里除了预料之中的碎银子之外,大半都是黄灿灿的金豆子,贴边还放了一叠百两银票。
不想大爷竟这般信任自己!
红玉略一犹豫,便捻了两张银票出来,分别递给同样有些震惊的秋纹麝月,轻描淡写的道:“我们爷带的散碎银子不多,这两百两姐姐们先破开花用,不够再管我要就是了。”
面对她这高高在上,近似施舍的态度,麝月秋纹直恨的牙根痒痒,可到底只能在袭人的示意下,咬牙切齿的接过了那两张银票。
…………
却说小一辈儿几乎倾巢而出,老太太也没了过节的兴致,约好了晚上去大观园里乐一乐,便遣散了邢氏、王夫人、薛姨妈等人。
旁人且先不提。
却说薛姨妈跟着王夫人回到暂居的清堂茅舍里,瞧那屋里各处简朴的布置,不由又是惭愧又是心疼,挥退左右拉着王夫人道:“姐姐,都是我的不是,当初若不是因为我那些东西,你又怎会落到这步田……”
“你瞧你,怎么又说这话?”
王夫人和煦的打断了她的话,双手做合十状道:“阿弥陀佛,我操劳了这么些年,好容易才得了一时清净,除了还惦念着宝玉,如今已是别无所求了。”
其实中邪时间之后,她一度也对妹妹心怀怨怼,认为是她那些伤风败俗的东西害了自己。
可后来因为贾政全然不顾多年的情分,先是将她当成是放浪妇人幽闭隔绝,又恨屋及乌的险些打死宝玉,夫妻二人恍如陌路。
王夫人心若死灰之余,反倒看开了此事,毕竟薛姨妈当初也是出于热心,并没有半点歹意。
但薛姨妈眼见姐姐落到这步田地,仍旧对自己如此宽宏大度,却是愈发的羞愧难当,每次见了面都要再三的自责,任凭王夫人怎么劝说也是无用。
这回也不例外,薛姨妈碎碎念着就开始抹起眼泪来。
“唉~”
王夫人无奈的叹了口气,拉着她道:“我说什么你也只是不信,罢了罢了,你且瞧瞧这是什么。”
说着,便主动宽衣露出了里面的装扮。
薛姨妈陡然瞪大了眼睛,脱口惊呼道:“姐姐怎么还敢、还敢……”
王夫人好整以暇的整理着衣装,淡然道:“外面都说我伤风败俗,我索性便趁了他们的意。”
随即又拉着妹妹笑问:“如何,这回总该相信我没怪你了吧?”
薛姨妈下意识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掩嘴震惊道:“姐姐,你、你平日礼佛时,难道也是如此……”
“呸~浑说什么呢!”
王夫人红着脸啐了一口,却并没有正面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