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的热闹起来,在处于辽东的百姓来说,这是触不可及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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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阳府,沙岭堡。
这日,乘着天色尚好,乌信牵着一头骡子,带着两个年轻的干事,离开了沙岭堡。
骡子身上带着行李和吃食,以及更为重要的种子,可谓是满满当当。
虽说骡子有些瘸腿,但乌信却一直很珍惜它,不时地让两个下属帮忙投喂饲料,甚至帮忙负担一些行李。
曹玺并李士桢二人,看着吃着粗粮的骡子,一时间竟然有些羡慕。
“乡长,您慢点,走了两个时辰,您不惜咱们,也得爱惜骡子不是。”曹玺扶着腰,背着行囊,喊了一声,
“你两个小子,腿脚竟然比不过。”
乌信回过头,粗犷的脸上写着不满,他撇了一眼气喘吁吁的骡子,这才道:“罢了,暂且歇脚吧!”
言罢,乌信找了一处宽阔的临河地,警惕地横扫了一番四野,才松口气。
曹玺并李士桢二人,则从骡子身上卸下铁锅,然后拿出一袋军粮——炒粉,抓了四大把,再装入水,挖坑添柴,就做了起来。
过一会儿,乌信又寻摸了几把野菜,直接放入锅中,嘀咕道:“这玩意吃腻了,还得加点菜。”
辽东实行军管政策,由于人口大量的流失,军队粮草八成由北京输入,炒粉就成了主流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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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玺二人则吞咽了口水,馋得不行。
咕咕冒泡的炒粉中,不仅有豆粑,还有油,盐,甚至是肉丝,对于他们两个罪民来说,是最美味的食物了。
所谓的待归,指的是俘虏投降的汉八旗,蒙八旗,以及满八旗,这些人数目虽然只有一万余人,到对于地广人稀的辽东来说,价值不菲。
所以对于这群人,一律称作待归,三年内表现良好,才能成为正常人。
也不是没有人想把这些都屠戮了,但却被阻止,杀俘不详。
表面上二人在沙岭堡乡衙干活,实际上却等于仆役待遇,供应吃喝,但却没有饷钱。
这还是两人有文化,表现良好,其他人则是在矿场里干活,要么就是在木场砍树,比他们辛苦多了。
这样一来,上万免费劳动力对辽东的发展贡献极大,也不怕他们会逃跑造反,时间一到就自由。
“还有一年半——”
两人对视一眼,眼眸之中写满了对自由的渴望。
乌信则扒拉着饭勺,给他们一人盛了一大碗糊糊。
看他们猪拱食一般吃得开心,也不由得露出些许笑容。
“这一趟出来,对于你们来说很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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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里剩余小半,乌信把骡子喂了,这才施施然地一屁股坐下,悠哉道:“虽然你们待归期限一到,就成了民户,但普通的屁民,哪里快活?”
说着,给了李世桢一把刀,曹玺一把晚弓,他才继续道:“时间一到,矿场、林山且不论,你们两个有文化的,倒是能留在乡里。”
“干得好还能进县衙,这可比其他待归好多了。”
“多谢乡长提点——”二人连忙跪下,发自内心的感谢。
从汉八旗俘虏,到小吏,这一步可是云泥之别。
“走吧,好好干活。”
牵着骡子,几人再次上路,来到了沙岭堡山林处的一处村落。
其两百人口,可壮丁却只有二十来人,战争的摧残可见一斑。
也正是因为如此,壮劳力缺乏,导致村落的耕田不多,妇孺们下田,男人们则上山打猎来填补家用。
因为辽东人口不多,无法向中原那样大范围的供给牲畜,所以军队只能向民间收购兽肉,维持军队肉食供给。
这般一来倒是打猎比种田更能养活家人,促使着更多人走向山林,由此也导致粮食增长缓慢。
“乡长,您有什么事吗?”
村长弯着腰被搀扶走来,抬首问道。
“你们这耕田也忒少了。”
乌信望着村外的土地,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没办法,耕牛少,壮丁也少,就算是老少都下地,也填补不了啊!”
村长叹了口气。
持续多年的战争,村中的青壮劳力几乎都被迫参军,归来的不过十之一二,且多为身残,这对于讲究精细的农业来说,是个致命的打击。
对于,乌信也没办法。
他变不出那么多的丁壮,也拿不出牛羊,只能从骡子身上,卸下一袋粮种,约莫三十来斤。
小心翼翼地掀开,予其观看。
村长抬目一瞧,一颗颗暗黄色的种子,四方棱角,与椭圆形的麦种截然不同:“这是?”
“朝廷发下来的良种。”
乌信也有些不自信,但仍坚持道:“其名叫玉米……”
停了半截,他不得不从怀中掏出字条,念叨着:“就跟高粱一样,只是粮食裹在其苞中,产量极高,一亩地能收三四百斤,也不择地,肥瘦都行……”
一口气念完,他才再次通俗地解释一番,随后满脸认真道:
“这种子,可是北京城运来的,听说是皇帝祭天时,电闪雷鸣间,老天爷赏下来的,种下后一亩地三四百斤都是少的,七八斤都不是事——”
“你们把这一袋种好当种子,好好去做,要是出了差错,怕是你们全村人有苦头吃。”
见后者仍不可置信,他又继续强调道:“对了,明年开始,玉米碾成粉也能交税,就跟小麦一样。”
言罢,乌信这才在其千恩万谢中离去。
“乡长,粮种咱们乡也才一百来斤吧,就这样给了他们三十斤?”
曹玺惊诧道。
要知道整个沙岭堡乡,也不过分了百来斤。
乌信则摇摇头,笑道:“这粮种本来就不多,全乡二十几个村,根本分不过来的,还不如尽量的分给最穷的几个村。”
“等玉米收获,种子多的时候,到时候其他村定然会要种子,再分给他们就是。”
“如果平摊下来,每村种子不多,也没多少人重视。”
“乡长的意思,越穷的村子,才会信这玉米,认真去做。”
李士桢附和道。
“没错,就是这般意思。”
乌信露出一丝笑容,孺子可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