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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送暖,二月二一过,万物开始复苏,整个北方开始活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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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按照阳历来算,应该是三月份了,就算是漠南地区,也是青草萌芽,显露出绿色来。
库伦城也在此时活跃起来,一个冬天的沉寂在此时爆发,呈现出繁荣景象。
来往的蒙古人个个身着灰黑色的蒙古袍,破旧积灰,只有那些贵族们才身着绿色,或者其他彩色的蒙古跑,显出其特殊的身份。
宝银则牵着马,缓缓地走出库伦城。
路上的行人艳羡地看着他,目光流转。
无它,他身上穿着的虽然是普通的绿色蒙古袍,并没有绣上什么花纹,但就足以与普通人拉开距离。
脚上着羊皮靴,头戴毡帽,脖子上围着羊毛巾,这是军队中特有的衣裳服饰。
远处一望,就知道是军队出身。
宝银确实是个军人,但却不是边军,而是漠北将军旗下的巡防骑兵,也可以说是驻兵。
边军靠朝廷养活,而他们则是漠北财政来养活,故而俸禄福利略逊一筹,但每月也有一块银圆,一石粮食,比单纯的放牧强多了。
而之所以有巡防骑兵,正是要面对逆匪,大量征召地方青壮,最后留下一部份精锐则整编成军,继续维持清剿任务。
宝银就是这时候入伍的,一同进入军队的有三千人,都是牧民之中一等一的壮汉,骑术和射术中的佼佼者。
他享受着众人的羡慕,拉扯了下褶皱的蒙古袍,这可是花了他一块银圆买的缎布,光滑明亮。
咧嘴笑着,粗眉毛成了八字,倒是多了几分丑样,但他却毫不介意。
他手中牵着两匹马儿,其中一匹背负着包裹,甚是沉重,鼓囊囊的。
离开了库伦城,他回首望了一眼繁华,留恋不舍,然后骑上马,向北奔去。
此时库伦城外,已经是雪水融化,青草茂盛,平坦的草原到处都是低洼,一不小心就能着落进去。
宝银却对此熟悉的很,操纵着马儿,谨慎中带着速度,不急不缓地奔驰了快一个时辰,他才找个坡地歇息。
“吃吧!”从怀中掏出一袋干豆,他忙喂起了战马。
而一旁驼物的驽马,则只能低头吃草。
片刻,忽然一阵马蹄声响起,他警惕地抬起头,就见几骑奔来。
衣裳样式,以及战马臀上的印记,无不显示其军人的身份。
“我说兄弟,这逆匪虽说清剿了,但这时候可不安全,你知道人回家可危险的很。”
为首一人大圆脸,大风耳,肉挤兑着眼睛,使其成了一对小眯眼:“怎么着?哪一支的?”
“乙营第四队!”宝银如实道。
漠北三千人,效仿京营和边军,也是一团。
一团五营,加上团部百余人,而每营则是五百八十人,一队自然是百一十人。
“我们几个都是甲营的。”
大汉哈哈一笑:“你们赵营正听说伤了大腿,养得如何了?”
“我们营正姓张,目前康健的很,不曾受伤。”宝银随口道。
然后他就见到这眼前几人警惕顿消,笑容更诚恳一些。
“没错,是我记糊涂了。”
大汉随口笑着:“不知你回哪?咱们一起?”
“在乌格泰千户!”
“巧了?我那是巴彦千户,就在隔壁!”
几人相视一笑,然后就结伴而行。
漠北将军府设立之前,曾英担任漠北事务大臣时期,就进行千户制,化大部落为先部落,与贵族们百户、千户的头衔。
而随着皇帝在承德的会盟,济农、诺颜被废弃,只有塔布囊、台吉身份。
这时候,偌大的漠北地区,就形成了一片千户区,如同群星一般环绕着库伦,从而形成了统治秩序。
就像是绥远,百户和千户是独立的个体,千户对于百户只有库伦授予的传话、调解权,而没有惩戒权。
数十个千户区互不统属,贵族们各行其是,拥有被划定的牧场,不得擅自逾矩,更不能擅自发动战争。
几百年来,秩序再次出现在漠北地区。
由于都是在骑马,故而速度很快,几人随便吃了块肉干当午饭后,急赶慢赶,在日落前,宝银回到了家。
额尔浑百户区,曾经的小部落改名而成,首领变成了百户,继续把持着部落的大权,谁也不敢违背。
等到日后,他的百户头衔将会传承给长子,然后世代相传。
这是朝廷做出的妥协,也是不得不做。
宝银认为也是应该的,贵族就应该世代是贵族。
刚入部落,几个骑马的汉子就注意到了他,鬼鬼祟祟的在远处跟随着。
他斜眼一瞥:“塞夫的伴当!”
心中不屑,他继续向着家里走去。
半路上,他碰到了阻拦。
以百户之子塞夫为首的群体,将道路拦住。
塞夫骑着马,身上披着华丽的蒙古袍:“宝银,从外面遇到了什么好东西?难道你不知道要献给首领那?”
见其一脸趾高气昂的模样,宝银忍不住退了两步,这反而招致了对面的嘲笑。
而这时,他感受到了腰间的弯刀,这时才想起自己的身份:
“塞夫,你只不过是区区的百户之子,就算是继承了百户的位置又如何,我可是参军了。”
说着,他猛然的抽出了弯刀,露出了冷酷的表情。
这下,几个被吓了一跳。
塞夫眯着眼睛,他看着驽马背上沉重的包裹,眼眸之中满是忌惮。
军队,那就是大明朝廷的人。
在去年冬天,漠北将军府剿灭了数万逆匪,可谓是血流成河,再一次震慑了整个漠北草原。
大大小小的贵族们寒蝉若禁,甚至在冬天献出牛羊,贡献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
也正是如此,漠北将军的威望,在草原迎来了新高。
如非必要,没有人想得罪朝廷,其中包括了这些忙碌半个冬天的士兵们。
塞夫目光在战马臀部流连片刻,然后咬着牙离去。
此时他心里后悔极了。
当时将军府在各个千户百户区征召军队。
以三帐征一丁,因为有父亲的照料,他自然不用冒险参与其中,但同时也错过了厚实道赏赐。
“早知如此,我就应该去的……”
见后者冷着脸离去,宝银松了口气。
他牵着两匹马回到了自己家,一个狭窄但又不凌乱的帐篷。
作为自由民,他们家只有八十头羊,而一家却有七口人,自然而然一家老小都要为贵族们放羊,才能勉强的活下来。
刚到家门口,捡拾牛粪的两个弟弟看到了他,欢喜地奔跑过来,黢黑的脸上满是笑容,但隐在皮肤下的蜡黄,怎么也能看到。
这是食物短缺的结果。
对于贵族们来说,冬天是享受的季节,而对于牧民来说,冬天则是煎熬的时间。
每日每刻都要计量着草料,思考的该宰哪只羊,又祈祷着母羊多怀孕。
“阿哈(大哥),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宝银笑着露出了黄牙:“阿布(爹)、额吉(母亲)呢?”
“阿哈你真笨,大家都在为头领放羊呢!”
兄弟三人笑着回到了帐篷。
不一会儿,就架起了铁锅,燃起了牛粪,投入了冷水和珍贵的羊肉,咕噜咕噜冒起了香气。
“阿哈(大哥),今天吃肉吗?”两个弟弟哈着气,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当然!”宝银从包裹中拿出了一袋盐,豪放地掏出了一把,捏着撒入锅中。
再让两个弟弟看得目瞪口呆,盐实在放的太多了。
紧接着,几个罐头,刀,茶砖,布,以及几袋盐等,就摆放出来。
整个地面几乎都摆满了。
“阿哈,这也是盐吗?怎么那么白?”这时候,七岁的四弟好奇地打开了一个罐子,鼻子使劲地嗅了嗅。
宝银一瞧,那是如沙子一般的东西,他笑道:“这是糖!”
说着,他小心地捏了一点在手中,然后粘了些许在手指,让两个弟弟张开嘴,方到其舌头上。
两个弟弟使劲的嗦着,表情极其愉悦。
甜,这个味道直冲大脑。
这是他们出生到现在从未尝过的东西,让人回味,又让人不舍。
“这是糖,也是红糖。”宝银解释道:“这东西吃到嘴里是甜滋滋的,贵的很,即使在库伦城中,也是很稀少的。”
“那阿哈你怎么会有?”
“我那是杀敌人赏赐的,就算是有钱,也买不着这好东西呢!”宝银得知极了。
他开始跟两个弟弟讲起了自己这几个月的战场厮杀,其中的辛苦自然一笔带过,但最后的赏赐却连篇累牍。
“我杀了七个人,当了什长,另外还有二三十块银圆呢……”
对于什长,两个弟弟并不知道有多大,但对于银圆却十分敏感。
相较于笨重的牛羊,或者茶砖,盐,银圆这种具备购买力且方便的货币,受到了牧民们的广泛追捧。
“阿哈,一个铁锅才五块钱。”
弟弟指着残破的陶罐道:“如果有铁锅的话,就好多了,听说煮的茶叶更好喝。”
“放心,铁锅会有的。”宝银认真道:“铁锅买的人太多,都涨价了,不划算,我下次买回来!”
两个弟弟立马雀跃起来。
良久,直到宝银嘴巴说得快干了,父母,年迈的伊吉(奶奶)以及十六岁的额很督(妹妹),这才结伴回来。
他们的身上充斥着羊毛以及膻味,是传统的牧羊人。
“宝银——”
面对长子(长孙)的回来,所有人都很高兴。
而满满一地的东西,则让所有人震惊不已。
重复着刚才的话,宝银述说着以及的战绩:“逆匪比草原上的羊还要胆小,为了砍他们,发下的腰刀都卷了……”
一家人听着他的吹嘘,丝毫不感到厌烦。
最后,宝银倒是不好意思起来,指着一大包盐道:“城里的盐便宜,我索性买了二十斤,够家里吃一年的了。”
“这几匹布,额吉你给索布德弄一身好衣裳,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看着青春洋溢的妹妹,宝银心中颇为心疼。
妹妹索布德可是他一手带大的。
“阿哈,你在外面辛苦,我不要紧的,应该给你做衣裳!”
索布德忙摇头。
“我有衣裳。”宝银笑着摸了摸其脑袋,从怀中掏出了钱袋。
叮叮当当的脆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是二十块银圆。”
宝银郑重地将钱交给了父亲:“十块钱给索布德当嫁妆,剩下的钱,您留着,买粮食,买衣裳……”
“够了,够了……”
一家人热泪盈眶。
盐,布,茶砖,基本上都被他带了回来,家里的重要花销几乎都没了,这钱就是重要的储蓄。
“什长?就是十夫长,我手底下管着十个人……”
“还是当官,给汉人皇帝当官比大汗强多了,那时候哪有那么多的赏赐!”
老爹感慨道,他抚摸着弯刀,看到其上的光芒,分外的疼惜。
而塞夫回到家中,闷闷不乐。
四十来岁,面目已经沧桑的百户长,看着自己疼惜的儿子这般模样,立马问道:“塞夫,怎么了?”
“阿布,宝银回来了!”塞夫低沉的声音响起:
“他骑着高头大马,牵着一匹驽马,上面背负着好多东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必然是好东西。”
“我想去抢回来,但他已经不一样了,敢反抗了,甚至亮了弯刀!”
老百户沉默片刻,才缓缓道:“不一样了,他不再是以前那个牧民之子,天天只会放羊和拾牛粪。”
“孩子,宝银已经成了军人,为漠北将军打仗,与他在一起的还有几千人,吃的是大明皇帝的饷钱。”
“不要再招惹他了,以免引来祸事!”
“阿布,参军有什么好处?”
塞夫抬起头,认真地问道。
“参军?我记得当时是这样说的,每个月都会领到朝廷发的俸禄,受伤了会有人治病,残了,也会有大量赏赐下来。”
“甚至,还能赏赐牧场和部众,成为真正的贵族呢!”
“大量的壮小伙被应募入伍,参军后回来都变了,不怎么听话了……”
老百户在那里感叹,对于青壮参军他是不乐意的,但又拦不住,也不敢拦。
长此以往,他这个首领的威望怕是越来越低了。
“阿布。”塞夫忽然想起了什么:“我们家是塔布囊,如果立下功劳的话,能不能成为台吉?哪怕是最末的三等台吉?”
“不知道!”老百户瞠目结舌,但却回答不上来。
因为按照草原上的惯例,台吉必须是黄金家族的血脉。
但如今是汉人统治草原,什么事也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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