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穷的只剩真金白银
早在李彦询问金法敏父子时,郭元振已经来到了倭国使者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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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唐人眼中,新罗王城本来就够差了,这倭国使者被安排到的地方,更是偏僻陈旧。
以致于郭元振看着屋内飘摇的烛火,都有些担心自己刚才的玩笑话是不是成了真,对方真的吊死在房中了。
不过此时的倭人就算自杀,也不可能剖腹而亡,这个时代根本还没有这份习俗,要到五百多年后的镰仓幕府,才陆续有剖腹的出现,再到千年后的江户时代,仪式才彻底成型,介错人出现,专职补刀。
实际上,这项所谓体现武士道精神的行为,是在宣传中变得夸张了,日本武士道所谓的忠义、名誉、追求死亡等理念,与日本武士真正的所作所为,往往不沾边。
说一套做一套也就罢了,关键许多武士的切腹自尽,还是虚假的宣传,有被斩首对外宣称是切腹的,有用木刀、竹刀或者扇子,在腹部象征性的划拉一下,肚皮都没破,介错人就手起刀落将切腹者斩首的,还有的干脆服药自杀,死后再切的……
所以包装真的重要,同样是自杀,普通的上吊只会一地秽物,切腹自尽档次变得立马就不一样了。
屋内的苏我赤兄并不知道后世子孙玩得那么花,否则想着这些时日的四处碰壁,他也真的准备切腹自尽,光荣赴义了。
直到郭元振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甚至都有几分不敢相信,仰视着高大威仪的大唐官员,愣了片刻后,才诚惶诚恐地跪下:“倭奴国下使,拜见圣朝上臣!”
郭元振看着这矮小干枯的老者伏在地上,说着口音古怪的大唐话,皱了皱眉:“你是一国使臣,不应拜我。”
苏我赤兄依旧不敢起身,只是换了副说辞:“倭奴国苏我赤兄,拜见圣朝上臣!”
郭元振也不理会对方的跪拜姿态了,倒是有些好奇地道:“苏我氏?那可是你们倭国的贵姓啊!”
苏我赤兄有些惊喜,又有些难堪:“禀告上臣,我苏我氏已不复昔日辉煌,如今在敝国处境艰难,未想到能得圣朝关注,实乃我族之幸!”
郭元振挥了挥手,手下将屋内的烛火点亮,他也不嫌弃这狭小破旧的屋子,就在席上跪坐下来:“说说吧,我倒是挺好奇你们倭国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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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我赤兄小心翼翼地跪坐到对面,开始讲述。
实际上,此时的倭国虽然卑微,但国力还是可以的,至少能威压曾经的新罗。
大约五十年前,倭国权臣苏我马子,也正是眼前这位苏我赤兄的祖父,就派出军队,强逼新罗上贡,上任新罗王金春秋不得不去倭国当质子,新罗这个三国最弱,被高丽和百济欺负也就罢了,连倭国都能骑在头上。
所以在洛阳时,金智照与苏我仓麻吕照面时,就曾经讽刺他,曾经倭国第一权臣家族,树倒猢狲散,堂堂贵倭居然沦为奴商。
这个家族确实不复昔日的辉煌,奴商苏我仓麻吕是苏我氏的旁支,难挑大梁,眼前的苏我赤兄则是本支,混得更惨。
严格的说,眼前这位担任使臣的苏我赤兄,还曾经是国丈,女儿为天智天皇的宠妃。
天智天皇是一位有所建树的统治者,推行大化改新,力求让部民成为公民,建立户籍制度,建立中央集权下的地方行政机构等等。
虽然对比到中国,这些是秦朝做的事情,但在倭国那里,已经是由落后的部民奴隶制,向封建国家发展的重要象征。
不过最有趣的地方是,天智天皇其实是日本那边的六位帝皇丸,他的父亲是天皇、母亲是天皇、弟弟是天皇、儿子是天皇、两个女儿后来也依次成为天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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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有如此传奇的经历,死后是必然会发生点小摩擦的,其长子与弟弟争夺皇位,长子先登基为天皇,统治了短短半年不到,就被其叔叔领兵杀入王宫,走投无路之下自缢而死,而这位苏我赤兄就是站队站错了,支持那位已经被逼死的短命天皇。
郭元振听到这里,微微点头:“照你这般说来,你们苏我氏最后的复兴希望,就被现在造反成功的倭王给毁掉了?”
苏我赤兄目露惊色:“大王继位之前,就是先王敕封的皇太弟,曾受命代行左大臣职权,后被立‘东宫’,此番登基可谓名正言顺,臣本处流刑,也是大王赦免,才能任使臣一职,往敬圣朝。”
郭元振有些迷糊了:“所以你们的先王,先定了一位皇太弟,然后又封了一位皇太子,两人都有继承权?”
苏我赤兄小声道:“禀上臣,敝国政事,确是如此……”
郭元振顿时微笑起来,内卫就喜欢这样的小国,要是正儿八经的接任皇权,他们还不高兴呢:“现在你们大王遣使来此,又是为了什么?”
苏我赤兄赶忙重新拜下:“因三韩贼人逼迫,我倭奴曾不自量力,触怒圣朝,大王特命下使来请罪,愿奉圣朝为主,永世朝贡!”
郭元振却看了看这位使臣身上穿着粗布麻衫:“说的倒是动听,然堂堂使臣衣着如此粗陋,是你倭国态度不诚,还是真的穷困至此,连一套像样的袍服都没有?”
苏我赤兄头垂得更低,羞愧地道:“下使罪该万死,实在是船只颠簸,许多财货翻入海中,身边所剩寥寥,至新罗后又无人愿意卖我,才会如此失礼……”
他说到这里,想到了什么,赶忙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包裹,双手呈上:“这是下使的心意,还望上臣能赐我一身体面的衣衫。”
郭元振有些不屑,倭国能有什么好物,还想来收买他?
但当包裹打开,露出一片金灿灿时,他顿时怔住了:“这是……”
苏我赤兄信誓旦旦地道:“这是真的金子,下使绝不敢欺瞒!”
郭元振伸手拿起一粒金色豆子,伸手轻轻捏了捏,相信这是真正的金子,不由地笑道:“没想到你还藏得挺深,既然如此富有,还打扮成这副模样,是害怕财露了白,被贼人所夺么?”
苏我赤兄看了看他,小心翼翼地道:“禀圣朝上臣,这等金子在我倭国不算什么,下使原本带了很多,只是大部分都落入海中,这包裹是拼命抢下来的……”
郭元振:“……”
笑容缓缓消失。
他对于金钱并不是特别看重,毕竟年纪轻轻身居高位,财富肯定少不了,可即便如此,看着眼前一大袋金子,对方居然说这只是好不容易抢救下来的,其他全部被海水吞没,都忍不住肉痛起来。
苏我赤兄见他面色古怪,也心头忐忑不已,想到这位是近来唯一肯见自己的唐人官员,万万不容错过,干脆一咬牙,又从柜子里取出另一包,摊开后是一块块银饼:“这是另一包被抢下来的银锭,请圣朝上臣笑纳。”
郭元振:“……”
笑容彻底不见。
弄了半天,穷逼竟是我自己?
不过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没有人能拒绝这些小可爱。
看着两包金银,郭元振又仔细询问了一番倭国的情况后,下令道:“给这位倭使换个住处。”
内卫上前:“是!”
虽然这些唐人的态度还是挺冷淡,但相较于之前连正眼都不看一眼,已经是巨大的改变,苏我赤兄既是欣喜,又难免有些忐忑,仰视着两位牛高马大的内卫,来到更加宽敞的住所内。
另一边,被灭国诛心的金氏父子刚刚离开,郭元振又来到李彦屋内:“六郎,我刚刚有一个重大发现,那倭国居然盛产金银!”
李彦听了嘴角微扬,还得装一装:“怎么说?”
郭元振将金银包裹拿出,又将刚刚的对话详细讲述了一遍:“六郎请看,这是倭国的金银,别看不通铸造,但确实是真金白银啊!”
李彦拿起不规则的银饼掂了掂,又摩挲了一下金豆:“不错。”
大唐的白银,通常会铸成长方形的银铤,长一尺,宽两寸,最多的是五十两一铤。
由于稀少,铤面要刻上银的重量、成色、来历,有些时候还有进贡人的姓名、官职、年份等等。
没办法,大唐的疆域如此辽阔,但受限于金银矿的探测和开采技术,根据记录全国每年的白银产量,大约只有一万五千两,真的少得可怜。
关键是产出的银子不全是拿来流通的,还要铸造各种器具,毕竟古人迷信生活中使用金银器,可以包治百病、延年益寿,需求极大,不仅是皇宫贵族,连很多商人也会囤积金银器。
所以唐朝就连高门士族的子弟,都很难一次性拿出大量的金银,更别提平民百姓了,流通的货币是铜钱和布帛。
现在看到倭国使者居然能拿出这么多金银做贿赂,更言明国内还有大量金银,郭元振才如此激动,并且评价道:“以前倭国没有危机感,不会主动露财,这次是真的怕了,才想要消财免灾。”
李彦微微点头:“可惜倭国孤悬海外,船只又差,这段海路不知要发生多少海难,看来得好好帮一帮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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