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么,有言官哀嚎着被架出皇宫,像一条丧家之犬,似与公孙判官有关!”
“公孙判官是好官,言官也是秉持公义,尽心履责啊,好官为何要与好官争吵?”
“听说那言官弹劾公孙判官不成,就要撞柱,还是公孙判官大人有大量,反过来出手相救,太后大为震怒,已是准备要贬其官职了!”
“以死相迫,太丑陋了!”
“《孝经》有言,‘天子有谏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官家只需七个称职的言官就够用了,可现在台谏的数目早就超过了吧,还都不称职……”
“太后圣明,就该贬官,这些庸碌无为,夸夸其谈的官员,最是可恨,统统该贬!”
“我看你是想当官吧,昨日见你在备考科举!”
“你……你怎的凭空污人清白,考进士的事,光宗耀祖,怎么叫想当官呢?”
……
李彦走在大街上,耳边听着议论纷纷,嘴角噙着几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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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的消息走漏起来是真快,这才多久前发生的事情,居然都已传遍街头巷尾了,难得的是,绝大部分人都支持公孙昭,更难得的是,没有因为此事而开盘。
身后的林三也道:“二郎,大家都在说公孙判官的好话呢,那任伯雨名声要臭了!”
李彦点头道:“大众有时候是愚昧的,不明真相的人们很容易被误导,但大众的眼睛又是雪亮的,公孙判官在开封府矜矜业业干了八年,终究是赢得了百姓之心。”
“再加上此事处理得妥当,没有让任伯雨真的以死明志,不然的话,舆情就会是另一种说法,太后也不会将任伯雨赶出,现在那位任正言再一味的寻死觅活,丢的就是他的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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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三道:“那太好了!”
李彦微微摇头:“好,但也不好,因为这仅仅是开始,任伯雨摔得越惨,接下来台谏的反击就越厉害,惹了一个,就是惹了一群,言官抨击,士林鄙视,没完没了的争斗紧随其后……”
林三变了脸色,畏惧地道:“言官真的不好惹啊!”
李彦心想如果好惹,历史上的向太后,也不会被这群家伙弄得焦头烂额,最后滚下台了。
如果不是他做了些小改变,按照历史发展,这個月向太后撤去垂帘,并不还政,下个月言官们就开始攻讦向氏兄弟诸多不法,被向太后压下。
而赵佶在其中做了一件事,未能亲政的他不仅不反对太后,反倒事事维护着向太后,尤其是在外戚乱法上,一起帮着压制台谏,再加上之前不让章惇去职,终于引爆了言官的斗志。
官家越是护着宰相和外戚,又因为纯孝帮着太后,那不畏强权的他们越要冲锋在前,士林造势,群起攻之,再加上向氏兄弟本来就是有缝的蛋,更要叮上去。
眼见着向氏要彻底完蛋,向太后无奈归还政权,当月就病倒,坚持了两个月不到,就送入皇陵,十九岁的赵佶正式开启他的统治生涯。
言官不好惹,但有时候却很好利用,只要拿住脉络,是极佳的政治工具,赵佶无疑是个中高手,后面还有多次运用。
林三自然不知这些政治斗争的阴险:“可公孙判官要调查郡主被杀之案啊,他们这么做,凶手什么时候才会被缉捕归案呢?”
李彦对这个问题表示关切:“是啊,凶手什么时候要抓到呢?”
林三其实也不太关心,反正死的是为恶的郡王,又不是平民百姓,汴京街头不知多少人暗暗叫好呢,他提了一句,倒是对自家公子的成就与有荣焉起来:“我现在总算明白二郎为什么不愿意为官了,为了一条乌银腰带,陷入这等争斗中,倒不如现在这般自在潇洒,大家还都敬你!”
李彦失笑:“不错,看的是越来越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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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仆两人说着,已经到了岁安医馆。
林三见门前排了长长的队伍,有些奇怪:“安医师今天比我们来得还要迟么?”
李彦的脸色稍沉,安道全是很热爱行医的,每日都在此处,偶尔才有外出问诊,今日是怎么回事?
不过等他进入医官,目光一扫后,倒是放了心,招来学徒:“安医师什么时候被请走的?”
学徒赶忙道:“回林医师的话,一个时辰前,医馆刚刚开,就有几个管事模样的人,将安医师带走了。”
李彦用的是“请走”,学徒却说“带走”,这其中自然是有差别的,他眉头微皱:“请医师上门,难道那群人的态度还很恶劣?”
学徒回想起来,有些惊惧地道:“倒不是恶劣,只是有种说一不二的强硬,逼得安医师匆匆收拾了药箱,就跟着他们离开了。”
李彦问:“去了什么地方?”
学徒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们只是对安医师低声说了几句话,根本不理我等……”
李彦看了看外面排队等候的病人,对着林三道:“你去将商丘行会的章管事请来,你们让病人进来吧。”
病人进入,李彦开始问诊施针,速度飞快。
灵慧提升后,他昨夜又吸纳了月华之力,转化为法力,盘踞在泥丸宫中。
对于道术法咒,李彦没有任何系统性的学习,纯粹是野路子,但有着武学宗师和真武圣体的根基,这种并不冒进的野路子,也让他琢磨出了一些实用的方法。
比如此刻,眉心间微微发热,思维愈发敏捷,整个大脑就像是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有的病人还没坐下,就已经将症状了然于心,信手施针,气到病除。
只可惜这样的“神思”状态,不能始终保持,否则会对身体造成损伤,李彦并不急切,耐心尝试,不断调整。
终于,“神思”降低了效果,同时也处于一个对身体伤害微乎其微,法力消耗又少的运行状态,他看病的速度,已经到了病人都看不懂的地步。
短短半个时辰,问诊病人全部解决,反倒是抓药的那边忙得不可开交。
李彦轻轻吁出一口气,眼皮微阖,犹自沉浸在这种奇妙的状态中,直到前方传来一道傲气的声音:“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林神医的医术真是高明,请随我们走一趟吧!”
他并未作出反应,因为感应下两道熟悉的脚步声响起,那是林三带着章裕赶来了。
这片地区都是商丘行会的地盘,在岁安医馆的影响下,周围的酒楼和店铺重新回归繁荣,章裕岂能让人闹事,走了过来沉声道:“你们是谁?”
高傲的声音道:“放肆!看清楚我这身官袍,我家郡王有请林神医,你敢阻拦?”
章裕脸色微变:“哪位郡王?”
高傲的声音道:“永嘉郡王!”
李彦这才睁开眼睛,印入眼帘的是一个穿着青袍,腰带配银,语气里带着说一不二的奴仆。
既是奴仆,又是官员。
并不是官员给人当奴仆,而是奴仆当了官。
在北宋,宰相门前七品官,不是夸张的描写,而是写实,在高官显宦家中奔走的仆役,真的能荐为官身,这一点在唐朝是不可想象的,同样也是冗官的原因之一。
试想科举频繁,进士数目众多,高官荫任广泛,连家奴都可以当官,官员怎么可能不冗?
而两相对比,如果说永阳郡王向宗回是展露无遗的嚣张,豪奴众多,姬妾成群,汴京五座豪宅,永嘉郡王向宗良,就是低调的嚣张了。
平日里倒是听不到他有什么恶事,但从派人来请医师,都让当了官的奴仆出面,就能看出和他的弟弟,骨子里是一类人。
章裕已经迅速退到一旁,商丘行会在汴京能耐极大,但也不敢招惹太后的兄长,李彦看着来者问道:“安医师也是你们请去的吗?”
那奴官对于他的态度有些不悦,但之前旁观了神乎其神的医术,还是回答道:“不错,京内医师已去了数十人,都聚集在府上,御医也去过了,可我家郡王因为幼弟被害,伤心过度,病倒在榻上,用药都不见好转,林神医若能妙手回春,在京内的名声,就不仅仅局限于这片小地方了!”
奴官自以为利诱得不错,李彦眼中却闪过一丝冷冽。
大唐世界时,他打伤了金智照后,也聚集过洛阳的医师,为的就是不让贼子得到疗伤的机会,但当时是让洛阳病人统一去医馆治疗,这位郡王倒好,自己生了病把各处医生往府上一请,就不顾汴京要看病的百姓死活?
而奴官极没有耐心,眼见他没有应声,语气立刻强硬了起来:“林神医,还不速速跟我们走?郡王的病若是耽搁了,恐怕你承担不起,这岁安医馆更没有开下去的必要了!”
章裕露出担心之色,他可清楚得很,这位不仅医术高明,武功更是极为强横,而年轻人难免气盛,若是翻脸相向,医馆可就开不下去了……
所幸令他松了一口气的是,冲突并没有发生,这位年轻的大才平静地起身:“走吧,去郡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