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你去附近询问一番,看看这间院子里面,除了陶义侠外,还有没有其他人居住……”
站在院子门前,胡宗宪略加沉吟,没有立刻进去,对学生吩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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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宁远行动能力很强,不多时就带来了一个伙计:“先生,这位认得院中主人。”
伙计行礼道:“官爷!”
胡宗宪没有高高在上,也没有那种刻意为之的平易近人,而是十分自然地拱了拱手,以浙江话道:“不必多礼,我曾任余姚县令,本就是半个浙江人,如今陶义侠大杀倭贼,着实鼓舞人心,才找你询问一二。”
伙计原先还有些紧张,听着操着乡音的官员,原来是附近镇上的县令,顿时打开了话匣子:“可不是么!不瞒官爷,陶义侠初来此地时,还是小的为其安排住处呢,真没想到那时所言,竟成了真!”
胡宗宪笑道:“如此说来,陶义侠早早就有雄心壮志,要灭倭贼?”
伙计连连点头:“是一位李公子,陶义侠像是以其为首,当时就有言痛恨倭寇,不忿同胞被杀,小的家人就是死在倭寇刀下,自然盼着多杀几个贼子,没想到一下子就宰了这么多,可太提气了!”
“那陶隐居然是弟子、随从之类的角色么?”
胡宗宪大有收获,又套了不少消息出来,看向院落:“此地有高人!”
他整了整衣冠,带着马宁远,以更加尊敬的姿态,敲响大门。
院子里面,一人一鬼一妖看着两箱明晃晃的白银,后两者都露出压印不住的喜悦。
想到是从嘉靖手中刮出来的钱,李彦的心情也不错,但想到嘉靖让老百姓家家干净,又不值得高兴:“银子到手后,生活节奏大致不变,但要注意两点”
小倩举起手:“防范有人红眼,来偷银子!”
陶隐举起手:“不仅是本地人眼红,城内还有倭寇眼线,此番大张旗鼓,朝廷倒是博了好名声,却不顾我们的死活,为倭寇报复指了路,当真是自私自利.不过这样也好,让倭寇送上门来,省得我去找!”
李彦微微点头,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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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懒得理会,袖子一摆,转身走向丹房:“我要炼丹,接下来有闲杂人等拜访,拒之门外就是,若是正人要事,来丹房唤我。”
说这个话的时候,李彦并不会觉得真的需要通知自己,因为来者不太会是重要人物。
在明朝官员眼里,陶隐这种终属民间义士,哪怕有真才实学,也不可能以一己之力扭转整个战局,提振一下士气足矣,真正想要挫败倭寇,还是要靠明军。
道理没错,打仗哪有靠个人不靠军队的,只是江南的大明军队,目前真的指望不上。
张经在历史上的下场,其实就能反应出这点,嘉靖此时多么信任且期待这位六省总督的表现,后面痛下杀手时就有多失望,严党的污蔑是一方面,究其根本还是不相信明军的战斗力,已经低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说起来,嘉靖朝有大功绩的抗倭臣子,似乎就没有下场好的。”
李彦暗暗摇头,走入丹房,开始炼丹。
然而小半个时辰不到,他听到外面传来了三人的脚步声。
较为急促的脚步声很熟悉,是妖化后性格急躁的陶隐。
另两位十分陌生,其中一人步伐沉稳,另一人更为直率。
陶隐的声音响起:“下有真才实学,公子有言,当请他出面”
中年男子的声音紧随其后:“陶义士不要打扰,胡某在外等待便好。”
李彦眉头微动,想到一人,有心一试,没有停下,继续投入到炼丹中。
陶隐有些奇怪,他知道这位的感官,近来变得越来越敏锐,也不知服用了什么
丹药,自己在外的说话,丹房内应该早早听到,为何不出面呢?
胡宗宪观察细致,心头有了数,静立原地,默默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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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马宁远已然露出不耐之色,唤了一声:“先生?”
胡宗宪以极低的声音道:“没有拜帖,仓促来访,本就是我们失礼,稍安勿躁!”
马宁远只能静立,陶隐侧目,看着胡宗宪的气定神闲,心头有些佩服。
七品巡按虽然靠边站,但那是相较于都督和巡抚而言,对于平民百姓,依旧是遥不可及的大官,居然对于素未谋面之人,还能这般耐心等待,实在令人钦佩。
这一等又是足足两个时辰,马宁远这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都暗暗皱眉,胡宗宪更是觉得双腿酸痛。
直到丹房内一声轻响,香气透了出来,胡宗宪下意识地嗅了嗅,神一振,发现连身体的疲惫都大为缓解,不禁惊喜非常:“果然是高人!”
连马宁远都闭上了嘴,因为一道丰姿神秀,卓尔不凡的身影,从丹房内走出,稽首行礼:“两位久等了。”
两人立刻还礼:“在下胡宗宪,字汝贞,见过李先生!”
“在下马浩,字宁远,见过李先生!”
李彦微微颔首:“请!”
四人入了堂内坐下,胡宗宪再度致歉来得唐突,稍作客套之后,就开门见山地道:“胡某此来,是想对倭寇进一步了解,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李彦道:“不敢当,我在云游时,确实听一位朝鲜商人说过,倭国内部的情况。”
“那个岛国之中,正处于战国时代,村落规模的国家多达五六十个,彼此攻伐不休,战争已经持续了百年,在国内活不下去的武士和平民,往往都成为海盗,往大明而来,这是真倭最主要的组成部分。”
“但相对于整支倭寇的,倭人数目并不多,不足十之三四,许多因海禁而生计艰难的海商,因海禁而破产的异国商人,纷纷加入,组成了耳目遍地,声势浩大的倭寇——”
“到了如今,总规模已经达到上千艘船,七八万人之多了!”
马宁远变色,脱扣而出:“这么多人?”
胡宗宪所知的数字没有这么确切,但也早有了心理准备,沉声道:“若朝鲜商人所言不差,这个规模在陆路上,都是一股可怕的力量,更别提到了海上依先生之见,若要平倭,当如何为之?”
李彦淡淡地道:“依旧是分上中下三策,只是上策不可能为之,也不可现在为之!”
马宁远不解,胡宗宪立刻明白,上策就是开海禁。
这种述求其实一直有臣子上,他原本只以为不可能为之,这位却多了一个“不可现在为之”,但他只是稍加思索,顿时露出认同:“先生洞若观火,现在确实不能为之”
倭寇的产生是海禁政策逼迫出来的,每次海禁实施得越严格,倭寇越嚣张,走私越猖狂,但现在开了海禁,是否倭寇就会消失?
显然是不现实的,恰恰相反,海禁一开,沿海的富商大贾涌入,分薄了原本属于走私的利澜,倭寇为了维持生计,会更加疯狂地上岸攻击,到时候处处烽火,千里海疆无一净土,绝非夸张。
唯有把倭寇打服了,将当前一批最为凶悍的清剿干净,再良性引导贸易,才是釜底抽薪,让这些海盗再无翻身之地。
胡宗宪继续请教:“不知中策何为?”
李彦道:“防江必先防海,水师胜于陆战,中策是以水师攻倭贼据点,扫荡巢穴,断其归路,贼子当不战而溃。”
胡宗宪低声道:“此法朝堂之上也多有议论,只是倭贼狡猾,至今我们都不知其巢穴位于何处,想要为之太过困难!”
李彦道:“再困难,都要确定目标,否则在沿海城镇爆发的交锋再多,倭寇
的有生力量都很难有根本性的折损。”
胡宗宪叹了口气:“是啊,看来先生的下策,则是强振陆兵,与倭寇正面抗衡了?”
李彦道:“不错,下策是多募将才,训练各军,严明赏罚,大力整顿,将倭寇打疼打怕,固然持续不了多久,但至少让东南城镇不至于沦为任其宰割的羔羊。”
胡宗宪苦笑:“依旧是难!”
马宁远都沉默了。
无论什么战略方针,都是难难难.
这说明大明才是真的难!
胡宗宪同样不满于现状,却没有半分气馁,起身郑重行礼:“倭寇之乱关系到千千万万黎民的生计,胡某在此有个不情之请,我等欲平倭乱者,当为同盟,无论在朝在野,在此事上当团结一心,守望相助!”
李彦凝视着这位人到中年,依旧满腔抱负的大明官员,起身正色还了一礼,给予承诺:“好!”
胡宗宪并不知道这份承诺意味着什么,陶隐则依稀觉得,这位似乎走大运了。
李彦这一世的目标,是冲击仙神,攀登更高的境界,对于俗世的关心,尤其是对俗世官员的注意,其实远远比不上前两世,毕竟该经历的他都已经历过了。
但很多事情,并没有麻木以对。
比如痛恨的倭寇,他依旧准备以最快最好的方式加以剿灭,戚家军也必不可少。
恰好历史上,真正让戚继光和戚家军大展拳脚的,正是眼前的胡宗宪。
没有胡宗宪的鼎力支持,就没有戚继光与戚家军,而没有严嵩的鼎力支持,有没有胡宗宪的青云直上,却也由此埋下了巨大的祸根,最终落得个凄惨身亡的下场。
现在这个时间,胡宗宪尚未投靠严嵩,反倒来拜访,耐心等待三个多时辰,这番缘分与赤诚,进取与抱负,让李彦都有了触动,多加了一个小目标。
在修仙的同时,也成为一棵参天大树,为这个时代那些下场可悲的能臣良将,遮风挡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