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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头一个汉,西头一个汉,鹿走进长安,方可无斯难……”
王允紧握着双拳,端坐在略有些颠簸的车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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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虽然颠簸,但是王允依旧坐的笔直。
听着车厢外的童谣,王允的面色也越发的沉重了起来。
这童谣并不寻常,联想到近日的传闻,王允的心也随之往下沉去。
来到宫门前不远处,王允走下马车,此时的宫门处已经是聚集了不少的官员。
这些官员无一不是朝廷的重臣,但王允从他们的脸上看到的皆是愁容。
太尉黄琬和司徒杨彪两人站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两人皆是双眉紧蹙,显得忧心仲仲。
就在王允还在打量之时,一阵急促马蹄声突然响起。
王允回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道路之上一队黑衣黑甲,全副武装的骑军。
王允眼神微动,这些黑衣黑甲与众不同的骑军是西凉骑独特的装扮,而这些西凉骑士董卓的护卫,这也就算说,董卓来了……
自从越骑校尉伍孚刺杀董卓之后,董卓每次出行,皆是有大量的甲士护卫。
一辆华贵无比的车驾缓缓停在众人的面前。
董卓所乘之车,名为青盖金华车,爪画两轓,车驾颇为巨大,车驾之上还站立着数名配刀甲士。
众人看到董卓的车驾停下,人群之中略微传出一些喧哗,参次不齐的向着董卓行礼。
如今的董卓权势滔天,官拜相国,其位还列于三公之上,众人摄于董卓威势与地位,只能如此。
董卓微微了整了整衣袍从车驾之上缓步走下,在他的身旁一名身高八尺有余,虎目含威,杀气凌厉的战将按着环首刀紧随着护卫。
此人正是之前越骑校尉伍孚刺杀董卓之时,护卫董卓有功的华雄。
华雄因此被董卓连续提拔,一路晋升为中郎将,并封为都亭侯。
自此董卓每次出行都必定会带上华雄。
就在这时,宫门缓缓被打开,人群之中的吵闹之声就此停住,董卓倨傲的点了点头,算是见过了礼。
董卓没有丝毫谦让的意思,径直向前走去,一路走到人群的最前方。
站在宫门处迎接的小宦官,战战兢兢的在前方引着路,惟恐惹怒了董卓。
太尉黄琬和司徒杨彪、还有司空荀爽三人落后数步,跟随着董卓缓缓向前。
王允轻叹了一声,举步跟上了人群。
……
朝议内容果然如同王允所料,董卓在朝会上提出了想要迁都洛阳。
“高祖都关中,十有一世,光武宫雒阳,于今亦十一世矣。案《石包谶》,宜徙都长安,以应天人之意。”
董卓手按剑柄,站立于天子旁侧。
天子刘辩坐于首座,却是面色苍白,不敢言语,双手紧抓着衣角,低垂着头颅,不敢去看董卓的身影。
王允暗叹了一声,刘辩实在是不如刘协多矣。
刘协年岁比刘辩要小的多,但无论是胆魄还是气势都要强上数倍。
昔日就算是蹇硕身死,刘协被董卓逼迫让位于刘辩时,仍旧保持着一个天子该有的威仪,并没有失态的举动。
董卓只因为书中的言语就谈迁都,明明是无赖的举动。
但是碍于董卓的威势,百官却是尽皆默然,不敢言语。
司徒杨彪咬紧了牙关,终究是选择站了出来。
言称《石包谶》为妖书,并上陈数条不可迁都之理由。
董卓有些愠怒,斥责杨彪,但是杨彪依旧是据理力争,太尉黄琬也在此时站了出来,反驳董卓。
董卓扫视着殿中群臣,一抹杀意也从其眼眸之中流露了出来。
司空荀爽看到董卓起了杀心,害怕董卓真的会杀了杨彪和黄琬。
自从袁绍等人起兵以来,董卓杀心越重,连四世三公的袁家都遭了毒手,没有什么是董卓不敢的了。
若是真让董卓斩杀了黄琬和杨彪,只怕是汉庭最后的威仪也被董卓给踩在了脚下。
到时候就算说光武在世,只怕也难兴汉室。
荀爽挺身言道:“相国岂乐此邪!山东兵起,非一日可禁,故当迁以图之,此秦、汉之势也。”
朝会就这样在一片沉闷的气氛之下结束了。
原本应该计划周密,多方会谈的迁都之计就这样在一次短暂无比的朝会之中草草的订了下来。
厚重的宫门缓缓关闭,众人失魂落魄站在宫城之外。
王允紧握着双拳,但是他再如何的愤怒,都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他再如何的愤怒,也没有办法让董卓步入黄泉。
他再如何的愤怒,此时他也敌不过那些身穿甲胄,按佩着刀兵的西凉兵。
“诸位……”
杨彪走路甚至都一些不稳,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病态的潮红。
“这天下……就拜托你们了……”
杨彪悲叹一声,他知道今日在朝堂之上所说的这一番话,已经是让他彻底得罪了董卓。
这司徒之位,只怕是难以保住。
杨彪一揖到底,跌跌撞撞的走出了人群。
黄琬仰头望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等到杨彪离开,也向众人做了一揖,而后孤独的走出了人群。
“东头一个汉,西头一个汉,鹿走进长安,方可无斯难……”
若有若无的童谣声从远处飘来,王允站立在原地,一名又一名的官员从他的身旁相继离去。
直到最后,诺大的宫城之前,只剩下了王允一人。
王允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宫城,他目光坚定无比,沿着道路王允举步向着宫城之外一步一步坚定的走去。
不到两天时间,一道诏令便从皇宫之中发出。
杨彪、黄琬的三公职位被撤去,以光禄勋赵谦为太尉,太仆王允为司徒。
诏令虽然出于天子,但是众人皆知诏令必定是董卓的意思,如今的天子如今不过只是董卓的傀儡罢了。
七月二日。
董卓首先派遣军兵护送天子刘辩,还有群臣率先西行,所有敢于反驳迁都之事的人都董卓派人捉拿入狱。
紧接着派遣李肃、赵岑带领步骑逼迫着洛阳城内外人民数百万口向着西面长安的方向迁徙而去。
迁徙的队伍数千人分为一队,每隔一队,放置军兵一队押送,互相拖押;死于沟壑者,不可胜数。
董卓麾下军兵车骑军纪败坏,军士***女,夺人粮食,无恶不作;啼哭之声,震动天地。
如有行得迟者,便立即会被军卒杀死。
被踩死,病死、饿死、劫杀,饥病交迫者不计其数,死亡相继,积尸满路。
上百万的迁移是一个规模巨大的迁徙计划,需要无比周密的筹备。
许安为了保证四州百万黄巾入并州,筹谋了足足年许的时间,收集药材,粮食,各种必需品。
但是董卓却是没有多少的准备,甚至纵然军兵劫掠。
董卓命军兵四出遍行捉拿洛阳富户,共数千家,插旗头上大书“反臣逆党”,尽斩于城外,取其金赀,充作军资。
董卓自己留镇洛阳毕圭苑内,纵兵劫掠,将洛阳的财富抢掠一空。
又令华雄带兵发掘诸帝及公卿陵墓,取其珍宝,还派遣诸将四出虏掠。
最后还在洛阳燃放起了大火,大火借助风势席卷了整个洛阳,烧的洛阳城的上空几乎变成了红色。
哭喊声,火烧声,嬉笑声,随着风声飘向远方。
洛阳的宫庙、府衙、民宅尽皆被大火所烧毁,方圆两百里内一切尽皆化为了灰烬。
“东头一个汉,西头一个汉,鹿走进长安,方可无斯难……”
朗朗的童谣声消逝在了洛阳的街头巷尾,取而代之的是一队又一队携带着财物,满脸狰狞的甲兵。
北邙山上,黑旗林立。
董卓站在山头,望着山下熊熊的大火。
大火映红了董卓的脸庞,身披着甲胄的甲士,林立在董卓的四周。
李儒面色凝重的看着山下的大火,他数次欲言又止,但是最后的关头还是没有说出劝谏之言。
他知道此时他说什么其实都已经是于事无补了。
西凉军的军纪根本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改正过来的。
董卓在民间的声望已经败坏到的极点,已经是无法扭转的局面。
火光在李儒的眼眸之中跳动,李儒手握着一枚白玉,站在董卓的身后。
现在的董卓已经开始慢慢开始改变,不在沉迷于酒池肉林,不在沉迷了声色犬马,而是开始变成了曾经他认识的那个意气风发的董仲颍。
李儒的目光坚定了起来,只要董卓依旧是他仰慕的那个董卓,那么以前都不足道哉。
不管是在世家之中的风评如何,还是在百姓之中的评价如何,这些都不重要。
董卓回过头去,平静的问道:“刘表和公孙度两人走了吗?”
李儒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回相国,刘表昨日已经前往荆州赴任,公孙度在任命刚下不久,也带着麾下的家丁往辽东郡去了。”
荆州牧王睿被孙坚所杀,如今荆州牧的职位空缺。
在一众大臣名士之中,李儒选中了刘表,刘表其人李儒曾经见过,于是谏言董卓,任命刘表为荆州牧。
刘表其人,能力有余,威望颇高,荆州牧一职由刘表当任对西凉军最为有利。
而且最重要的是,刘表现在表露出来的态度还是拥护刘辩。
现在在朝中没有比刘表再适合的人选了。
而公孙度则是徐荣推荐,被任命为了辽东太守。
如今幽州的局势变化实在是过于诡异,公孙瓒靠着军功有了一定话语权,而三郡乌桓现在都归附在刘虞的手中。
而上谷乌桓却投奔了黄巾军,黄巾军占据了幽州西面两郡,又出兵占领了中山六城,威胁幽州。
李儒和黄巾军的使者田仲在前不久已经议定,一共给予黄巾军二十万石粮食,三千万钱。
黄巾军则需要袭扰幽冀两州,并且要保证在袁绍等人从河内郡怀县出发,进攻洛阳八关的时候,从太行径的天井关出来,袭扰袁绍军的后方,使其首尾不能相顾。
这些田仲都应允了下来,而盗窃了大量的陵墓,查抄了大量的富户的董卓也是豪不吝啬金钱。
二十万石粮食,三千万钱只是第一批交付的物资,只要黄巾军真的出兵,而且达到了效果,后续还会继续输送钱粮。
董卓计划让公孙度去辽东,就是为了让原本快要被刘虞稳定下来的幽州重新混乱起来,将水再度搅浑。
公孙度是辽东人士,少随父迁居玄菟郡。初为玄菟小吏,建宁二年(169年),继升尚书郎、冀州刺史,后被免官。
辽东公孙家虽然没有公孙瓒家族那么显赫,但是也是一个势力不小的家族,而且其在边郡周围的部族之中,小有名望。
公孙度其人,勇猛果敢,现在的辽东局势还没有彻底稳定下来,公孙度如果赴任,多半能够占据一席之地。
有黄巾军袭扰幽州,刘虞肯定暂时无暇东顾,而只要公孙度在辽东站稳脚跟,那么十八路诸侯便去其一。
失去了德高望重的刘虞援助,关东联军的声势必然会小上很多。
辽东有海港,还有不少的海船,只要公孙度占据了辽东,甚至还可以袭扰冀州的渤海郡,还能给冀州造成不小的困扰,继而减轻洛阳方向压力。
山下熊熊的大火仍旧燃烧,百年的古都,千年的古城,经历了数十代人的营造,成千上万人劳动的成果,全部付之一炬。
上千年建造起来的城市,就在一朝一夕之间,尽数化了灰烬。
毁灭远远比建造要容易的多。
这一场大火,焚毁了百年的古都,也焚毁了汉天子本就为数不多的威仪。
“东头一个汉,西头一个汉,鹿走进长安,方可无斯难……”
……
怀县关东联军大营,此时依旧是灯火通明。
中军大帐之中,觥筹交错,喧哗无比。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更大的喧哗之声。
帐帘被猛然掀开,只见两名颇为魁梧,杀气腾腾的战将护卫着一名白面男子走入了大帐。
“大帐之中如此喧哗,诸公可是在议论讨董大计?”
那白面男子走入大帐之中,嗤笑道。
“既然是商讨讨董大计,本初兄如何不曾叫我?莫非是我曹孟德不配与诸公为谋?!”
坐在首座之上的袁绍一脸的尴尬,他挥了挥手,帐内的仆役迅速退下。
袁绍汕笑道:“孟德不是在酸枣大营吗?怎么到怀县来了?”
曹操看着坐在首座上的袁绍,他昔日还敬佩袁绍敢于在大堂之上和董卓针锋相对。
却不想袁绍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
不过袁绍就算再如此不堪,如今袁绍还是联军盟主,曹操压抑着怒火问道:“董卓强令西迁,焚毁洛阳,正是进军之时,为何本初却是按兵不动?”
袁绍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董卓势大,虽然西迁百官,但是董卓军占据洛阳八关,强盛无比,需要从长计议……”
曹操气极反笑:“董贼焚烧宫室,劫迁天子,海内震动,不知所归,此天亡之时也,一战而天下定矣。诸公却在此饮酒作乐,疑而不进,还说什么从长计议?!?!”
“岂不可笑!!”
曹操环顾帐中众人,鄙夷道。
河内太守王匡斜视着曹操,不屑一顾的说道:“我等行事自有章程,你一介小子说与你听,你也不懂,这里何曾有你说话的地方!”
“好!好!!好!!!”
曹操怒发冲冠,一脚踢翻了旁侧的一张案桌。
直指着王匡,怒声道。
“竖子不足与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