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静目光凝重,他的脸上虽然神色如常,但是他的心中却是沉重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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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两刻钟之前他刚刚收到了九里山营垒被破,纪灵生死不知的消息。
他立即派出了一支部曲前往彭城,就是想要稳定彭城,守住四寨。
九里山丢失,北部屏障丢失,彭城首当其冲,那些乡勇什么情况,孙静再了解不过。
面对着明军的进攻,但凭着程昱麾下的那几千名正军恐怕难以稳定那些乡勇。
明军派出两支万骑的消息他也一并收到,一支骑兵似乎准备进攻北寨,而另外一支似乎想要绕到西南连营的西面,截断他们的归路。
面对着可能被明军截断后路这样的情况,他并没有解决的办法。
骑兵是野战的王者,野战想要以步胜骑,对于步兵的素质要求奇高。
而且就算战胜也没有用处,因为根本没有办法去追击。
如果一支军队只有单纯的步兵在野战之中面对骑兵,往往会被骑兵用运动战的方式所击溃,最终崩溃之后被追击的骑兵屠戮殆尽。
步弓的射击距离虽然比骑弓要远,但是骑弓手的机动性却是比步弓手要高出数倍,若是训练程度不够,很多时候在骑弓已经射出一轮跑走的情况之下,步弓手才射出反击的箭失。
依仗着弓弩和严密的军阵,步兵能够坚持一二时间,使得骑兵无法进攻,但是这些都需要体力,一旦步兵陷入疲惫,这个时候的骑兵便可也轻而易举的击溃步兵。
当初朔方之战,许安之所以能够击败南匈奴,是因为许安以四面张网,八面合围之计,将南匈奴逼迫到了绝境。
为了保护部族之中的老弱妇孺,南匈奴只能是孤注一掷和当时的黄巾军决战。
而在当时,许安也不仅仅全是步兵,当时许安的手中握着骁骑营、度辽营两支骑兵,当时的度辽营还叫做白袍军,全都是西河郡的郡兵。
为了朔方之战的胜利,当时许安集中了麾下所有的甲胃兵刃,将骁骑营和度辽营的装备换成了整个黄巾军中最好的武备,甚至一部分的黄天使者都交出了自己的武备。
然而如今孙静的手中成建制的骑兵总共只有三千余骑,就算是加上传令兵和其余各将的亲卫骑兵,最多也只能够凑出五千余骑。
这东拼西凑出来的五千余骑,战力也就和当初朔方之战的骁骑营相差不多。
但是他们的对手却并非是连铁甲都没有几副的南匈奴,而是身穿着筒袖铠,臂戴铁环臂甲,战功赫赫、声名远扬的明军精骑。
明军占据了北方的马场,彻底的垄断了战马的来源,甚至还远赴西域,不断的改良北地的马种。
据绣衣使者的禀报,明军如今有一支人马皆披挂重甲的精锐骑兵,这一支骑兵全部所骑乘的都是自大宛引入的战马,比起昔日的袁绍所组建的虎豹骑还要恐怖。
虎豹骑的骑兵马甲大部分是护住了要害,其余的地方是连带防护,而骑士则是身穿骑兵用两当铠,下身着普通铁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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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今明军之中的那支重甲骑兵身上所穿戴的盔甲,与黄天使者的盔甲外形相彷。
战马不仅仅是要害位置设防,而是犹如穿着马衣一样,披挂着马甲。
人马俱甲,犹如一座座移动的铁塔一般。
明军给于他的压力,就如同是一座大山一般。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比起战马来,训练一个合格的骑兵更为困难。
战马可以搜寻,但是骑兵却只能是训练。
丢掉了北方,也丢掉了成千上万名骑术精湛的骑手。
他手中只有五千能用骑兵,很多人的骑术都并不精湛。又如何能够敌得过明军的精锐骑兵?
许安将骑兵的优势用到了巅峰,已是立于不败之地。
孙静本来寄希望于彭城连营,他计划着将许安拖入自己提前设好的战场,这样就可以将许安拖入己方的节奏。
但是自战役的一开始,从头到尾,都是许安一直都掌控着节奏,他一直都是被牵着鼻子走。
孙静皱着眉头,脑海之中飞速的思索着。
他所收到的消息是程昱从彭城传来的,九里山营垒发生了什么他根本就是一无所知。
九里山的营垒怎么可能只坚持不到两个的时辰的时间,纪灵和他麾下那些兖州军的实力,尤其是章武营的实力他再清楚不过了。
两万多人,借助着如此坚固的营垒,怎么可能连两个时辰都守不下来。
有什么地方,这是孙静的第一反应。
但是就算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九里山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之中失陷。
视野的局限,使得孙静根本就没有往有人反叛这一方面去想。
许安对于世家豪强多么的苛刻人尽皆知,就算是投降,也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能勉强保全宗族。
虽然有徐州糜氏的反叛在前作为前车之鉴,但是糜氏是商贾之家,以货殖闻名,又被封为了明庭官商。
且徐州陷落之后,徐州糜氏谋反的细节也暴露了出来。
汉庭众人都认为是陆康三番四次,索取无度,最终逼迫了糜氏自暴自弃铤而走险,这才反叛。
陆康因此虽死,但是仍旧是被人所谩骂。
死人不会说话,也不会辩解。
丢失徐州的罪责也被推到了陆康的头上。
就在孙静冥思苦想之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碎了他的思绪。
孙静循声望去,正看到郭嘉骑着战马飞驰入营,一路向着望台所在的方位飞驰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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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作为连营南部的统领,身负镇守南部的重任,有调兵遣将,驰援各寨,抵御明军进攻的职责。
前线鏖战正酣,郭嘉却是离开了驻地,这明显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必须要当面来说,寻常信息完全可以派遣令骑前来禀报。
刘协虽然读过兵书,也跟着孙坚和皇甫嵩学习过一段时间的军略,但是这种十数万人规模的交战还是让他难以看懂,他只知道前线的局势极为不妙,孙静的眉头一直紧蹙就没有舒展开来过。
而前不久,听闻九里山被攻破,明军有两支骑兵已经绕后。
孙静虽然面色如常,下达了军令反制。
但是刘协曾和孙坚交谈过,他很清楚两万名骑兵在战场之上意味着什么。
当初若不是魏庭有数倍于他们的骑兵,孙坚早已经是度过黄河,攻破了魏庭。
虽然将指挥的权力都交给了孙静,但是刘协一直观察着战场之上的情况,郭嘉飞驰入营,也自然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奉孝,为何……”
孙静没有留在指挥的位置之上,直接迎了上去。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郭嘉已经是抢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臂。
郭嘉的脸色惨白,他多次跟随军队南征北战,一路辗转,水土不服,也因此落下了病根,又因为长期的劳累而加重了许多。
很长的一段时间,郭嘉都一直抱病在宅中养病。
但是无奈积劳成疾,拖延至此时,已是药石难医。
此时的郭嘉,双目赤红,眼眸之中布满了血丝,孙静能够感觉郭嘉的身体差不多已经快要垮掉了,郭嘉握着他的手根本就没有什么力气。
“内贼……”
郭嘉用双手紧紧的握着孙静的手臂。
他的声音沙哑无比,眼眸之中充满着绝望。
“内……”
孙静如遭雷击,定在了原地。
郭嘉的话犹如在数九寒冬之时,当头朝他泼下了一盆冰凉刺骨的冷水,让他从头到尾,从内到外俱是冰寒。
“轰————”
彭城城中,火光冲天。
那冲天的大火映红了天空,也映红了刘协的眼眸。
望台之上,原本坐在其上观察着战局的刘协勐然起身。
孙静霍然转头看向彭城,他也看到了那冲天燃起的大火。
一丝惊惧自他的眼眸之中一闪而过。
作为大军的主将,他的脸上仍然保持着镇定的神色,但是那微微发抖的手臂,还出卖了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他费尽了心思,相尽了办法,穷尽了气力。
但是机关算尽,却是漏算了最为重要的一点——人心。
天下大势在于明。
天命已经转移……
人心思变。
他早应该想到。
那些世家豪强将传承当成了一切,只要能够将宗族传承下去,他们什么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分开下注,对于那些世家豪强来说只不过是稀疏平常之事。
没有千年的王朝,但是却有千年的世家。
那些世家豪强太过于聪明了。
他们实在是太过于聪明了。
没有人蠢到和他们孙家一样,将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之中。
天地反覆兮,火欲俎。
大厦将倾兮,一木难扶。
汉室这座大厦早已经是被那些世家豪强给啃噬的百孔千疮,早已经将要倾倒。
是卢植、孙坚这些人在危难之时用身躯化为支柱,竭尽全力的支撑着这个国家。
中平元年那在八州之上燃起的大火,虽然没有烧毁这座大厦。
但终究是动摇了汉帝国的根基,也动摇了她的威信。
天命正是那一刻悄然转移。
当初从下曲阳蔓延出去的那一簇火星,引燃了太行山,引燃了并州。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那场大火已经席卷了北地和西域。
而今,席卷之势已成。
这场大火,哪怕是倾尽四海的海水都无法将其平息。
一切都要结束了。
孙静闭上了眼睛。
郭嘉松开了孙静的手,跌跌撞撞的向着望台的栏杆之处行走而去。
他双手撑靠在栏杆之上,望着北面那冲天而起的大火,眼眸之中满是绝望。
郭嘉怔怔的望着远处的陷入火海之中彭城。
只感觉自己也彷佛就在彭城的火海之中,那炽热的火焰在他的周遭的燃烧着,似乎要将他吞噬一般。
郭嘉仰望着昏暗的苍穹,心中万念俱灰。
“难道……真是天命难违……”
他终究是来晚了一步。
九里山营垒被破之后,这道信息从北方依次传递到南方。
先是经过了彭城的程昱和连营北部荀或的手中、再然后送到孙静的手中,最后才送到了他的手中。
郭嘉在收到了消息之后,他捕捉到了那极为不对劲的地方。
他曾经跟随着袁术和孙坚两人作战,和纪灵也是旧识。
他知道纪灵并非是什么酒囊饭袋,袁术麾下一众将校之中,纪灵绝对是能够排上第一。
九里山是他亲自布置的防御,又有纪灵防御,那么必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被攻破。
哪怕是明军序列之中的陷阵营和黄天使者同时进攻九里山的营垒也不可能,九里山营垒之中他布下的那些床弩每一处的位置都是有玄机所在,并非是随意布置,保证能够发挥床弩最大的威力。
有床弩在, 明军的重甲步兵根本发挥不出作用,而明军的骑兵也没有办法越过如此多的拒马和高大的寨墙攻入营垒之中。
但是现在不到两个时辰便被攻破,那么不可能的事情就成为了可能。
军中出现了内贼,而且内贼恐怕不是少数,而且恐怕地位很高。
正军之中不可能出现内贼,所有的军将几乎都是信得过的,经过了绣衣使者的严格勘察。
但是那些乡勇,却是没有经过勘察……
“发生了什么?”
刘协走到了孙静的近前,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看到了郭嘉和孙静似乎在交谈着什么,也看到了彭城起火。
这个时候他作为天子不应该惊慌失措,他的惊慌失措必然会摧垮其余军将心中最后一丝希望。
但是这个时候刘协又如何能够保持澹然。
“彭城……恐怕已经是陷于了敌手……”
孙静转过身来,他的声音低沉的可怕。
“军中乡勇之列,恐怕有不少人私下与鹰狼卫相接触,在关键之时倒戈而击……九里山也是因此陷落……”
郭嘉的提醒,使得孙静想明白了一切。
但就算是他现在想明白了一切,却都已经是晚了。
孙静的话没有说完,远处的喧哗之声已经是打断了他的言语。
孙静循声看向彭城所在的方向,那喧哗之声正是从其方向传来。
那漫山遍野尽是溃逃的军兵……
而在彭城的南门之上,不知何时,一面赭黄色的大旗此时已是插在了城楼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