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浩和唐寅到了当地的人口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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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一路上都是插着草标要卖儿卖女的人,朱浩不由心生悲凉,很多并不是从江西来的难民,因各种各样的原因致贫,无法养活妻儿老小,只能将家中养不起的孩子卖出去,给家里节省一碗饭的同时,也能通过买卖赚点钱回去补贴家用。
他们都没想过要把孩子赎回。
朱浩终于感觉到要改变一个时代有多困难,任重而道远。
卖的孩子中,男孩子普遍年岁较小,襁褓中的都有,女孩子则以七八岁往上的居多,还有十四五岁即将要成婚的大姑娘,她们身上衣着破烂些,但一张脸洗得很干净,模样俊俏的也有,都等着被哪个大户人家看中,收回去当丫鬟,或是妾侍、填房,她们的命运从插上草标那一刻起,就已身不由己。
“唉!”
朱浩长长地叹了口气,回头看向唐寅,发现唐寅眼神涣散无光,想来心思根本不在这些女孩身上。
朱浩挑选半晌,最后看中一名身上衣服材质不错,但细看之下却发现上面打着几个补丁,一看就是没落大户出身的女孩,年约及笄,走过去询问,不过二两银子就可以买断。
“你们是孩子的亲人?”
朱浩出言问道。
被问话那人带着市井小贩的市侩:“很多家里没脸出来变卖儿女,就劳烦我们帮忙出手……这些丫头都不是拐来的,再说这满大街的女孩,养都养不起,谁有心思去拐啊?求着拐人家还不要呢。”
世道不好,人命便如草芥一般,在社会生产力落后的年代,女孩子的命运越发悲惨,居然被人拐带都成了一种荣幸。
“不过咱丑话说在前面,这女娃的家里人说了,不能卖给小户和庄稼汉回去当婆娘,要卖只卖给大户人家,无论是做丫头,还是做小妾,都不用吃太多苦……你们到底买不买?”牙子的目光往唐寅身上瞟。
朱浩和唐寅身上的衣服光鲜亮丽,一看就是有身份和地位的读书人,而牙子卖人自然不会想到一个小孩子才是主顾。
于三在旁厉声喝斥:“叫唤什么?还不让我们小东家考虑考虑?”
于三平时不是嚣张跋扈的性子,但以他的说法,出行在外,一定要有气势,否则别人都以为你好欺负,许多无端的麻烦也会找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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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这人口市场,背后有很多眼睛盯着,看到前来买人的阔佬,觉得是外来的能拿捏的大肥羊,便暗地里尾随跟踪,月黑风高的时候来个劫财、杀人,人货皆吞,屡见不鲜。
在一个人命如蝼蚁的时代,就算出了命案,官府有心思管?最后只是划入悬案中,从此之后再也没人理会。
朱浩打量女孩,女孩根本不敢抬头看是谁在询价,或许以她的想法,自己已死了吧。
“手脚怎样?会伺候人吗?”
于三问道。
“伺候人自然会的……我说你们到底买不买?不买的话把位置让给别人……眼下江西逃难的人基本开始回流,过几天想买你也买不着……二两银子,你们有钱吗?”牙子嘴上不饶人。
朱浩本想还价,一看女孩楚楚可怜的模样,一时间有些心软,挥手向于三示意,于三连忙道:“卖身契拿来看看,把契给立好……家里人有吧?难道跟家人打一声招呼的时间也没有?”
“你……”
对方没想到于三居然是个行家里手。
于三叉腰道:“你也不打听打听,安陆以及周边府县,谁不知我于三是何人?这还未出湖广地界呢……你来这地方卖人,也不先问清楚门路?”
对方一听胆怯了,连忙赔上笑脸。
这种表现只能证明这个人牙还真是外地人,估计是专门帮同乡变卖人口,虽然他根本就没听说于三是什么人,却连连行礼:“原来是于当家,久闻大名,您老可不要为难我们这些跑腿的小人。”
有生意做,当你是祖宗供着都没问题!
再说这群人还真就是外来人口,他们眼馋本地人的钱包,本地帮派中人还盯着他们一举一动呢。
朱浩道:“小三哥,这里就交给你了,除了这个,你再帮忙买个小户人家出身的婢女回来,一定要手脚勤快,能吃苦……我与先生回去了,你们两个也留下来帮忙。
www.biquge001.com”朱浩把自己带来的护卫全留下,带着魂不守舍的唐寅和其护卫,返回客栈。
……
……
唐寅眼下所有心思都放在娄素珍身上。
朱浩想来,那曾经对唐寅来说几乎是遥不可及的一个女人,哪怕互为师徒,可惜名花早就有主,唐寅绝对不敢动歪心思,他很清楚就算再心动那也是镜中花,水中月,只能徒叹奈何。
结果现在命运斗转,唐寅突然发现曾经的梦想触手可及,却又知时移世易,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可能会像以往那般无拘无束,无论如何他这把老骨头也不能趁人之危……更何况,就算他想抱得美人归,可人家娄素珍刚经历一场劫难,会给他这个机会?
此时唐寅内心的纠结,即便隔着两道肚皮,朱浩都能清楚感觉到。
“先生,回去后你可别胡乱说话,我不与你一起去见娄妃,但一定记住,一切都是你神机妙算……记得我之前让你写的那首诗吗?你便说体会到她内心的境况,才写下那首诗……哪怕相隔千里,但感同身受……剩下就看你自己发挥了。”
……
……
回到客栈。
朱浩让唐寅一个人上楼去。
朱浩不想理会唐寅和娄素珍在房间里到底发生什么……
话说回来,唐寅年岁不小了,娄素珍也不是青春少艾,以他们的年岁,难道对于人世间的种种还看不开吗?
尤其是唐寅,历史上他经历了多少事?
一个半生凄凉的老穷酸,给他个家,他能受得起?
再说娄素珍好像也不是送温暖的好心人吧?娄素珍的丈夫和孩子现在还没死呢,她自己就另托付他人?
等再见到唐寅时,于三刚好带着新买的丫鬟回来,除了之前那看起来没落大户人家的女孩,还有个十六七岁一看就到嫁人年龄的少女。
问过才知,这女孩也曾给大户当过几年丫鬟,很懂规矩,比先前朱浩看中那个更会伺候人……相当于一个老手带一个新手。
“你们去楼上的房间,找店家打水洗澡,换上我让人买的干净整洁的衣服,然后就可以开工了……”
朱浩对两个女孩道:“你们的任务是照顾好上面靠里房间那位夫人,不得有丝毫怠慢,明白吗?”
两个女孩连忙俯身应是。
于三道:“小东家,卖身契虽签了,但官府那边还没有过籍。”
朱浩点头:“明日路过襄阳城的时候,小三哥你带人走一趟官府,上下打点一下……跟她们说,每月工钱二钱银子,干个三五年,我就还她们自由身……若偷奸耍滑,该罚还是要罚,若手脚不干净……严惩不贷!”
朱浩说话时,故意把声音说得很大,如此两个女孩都能清楚听到。
这种被卖掉的女孩,每个月有俸禄拿,对她们来说条件太优渥了,而且主家还说,三五年就能换个自由身,虽然只是口头承诺,但若主人家无此心的话,根本没必要提及俸禄和归还自由之事。
随后就有奴仆带她们上楼清洁身体和换上新衣服。
“小东家,回来的时候发现有人跟踪……”
于三正想提醒,朱浩打断了他:“你直接去跟老陆说,不好办的事让他来解决,只要不是襄王府的人就行。”
从安陆沿官道北上,一定会经过襄阳城,因兴王府跟襄王府间曾有过节,最怕的就是襄王府派人来找麻烦,但似乎襄王府并不知唐寅和朱浩北上之事,毕竟官方车队早一步出发,所以这种事情只是小心为上。
……
……
于三去找陆松接洽时,朱浩将唐寅叫到一楼的客房。
“怎样了?”
朱浩问道,“没说漏嘴吧?”
唐寅叹了口气,眼角明显有泪渍。
朱浩道:“先生莫要伤感,看先生这样子,好像哭过啊。”
唐寅瞪了朱浩一眼,道:“大丈夫哭两声又怎样?与故人相见,物是人非,难道不值得感怀吗?”
“我没有嘲笑先生的意思,我只想知道此刻先生心境如何……俗话说得好,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先生与故人相见,到了伤心处……自然可以抱头痛哭一下。”朱浩解释。
“你这小子,说话总是稀奇古怪,什么叫男儿有泪不轻弹?”
唐寅琢磨了一下朱浩信手拈来的句子,突然发现很有哲理,形容自己的心态可说是恰如其分。
朱浩道:“先生与她如何说的?”
“她的意思是一同北上,助我完成辅佐世子的任务,但我的想法……是她北上有些冒险,不如中途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等我们南下时,接她一同回归安陆。”
唐寅说出自己的计划。
朱浩摇头:“不妥,以她一个弱女子,举目无亲,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只会更加危险。若是你真为她着想,就让她跟在我们身边,否则你再见她时,又将是何等模样,谁能料想到?我帮你做决定吧,让她跟我们北上京师,她现在挂在我名下,我说了算。”
朱浩想提醒唐寅,人家现在等于是投奔你这个唯一能收留她的亲友。
你留她在地方上,或是出自好心,但人家也会以为你是怕被她连累,再加上人家家庭遭遇剧变,身边举目无亲,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就不怕她一时想不开,二次跳江?
你这老穷酸,真是不懂女人心,活该你临老了孤苦伶仃。
给你个机会你都不知道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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