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發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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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燥的風吹起北方大地上更加干燥的沙塵,將浩渺的夜空都染上了一絲污濁的黑黃。
雲京城南郊,十里店村。
一戶人家中廚房的櫃子,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從內部緩緩推開。
半罐不知道被這家人珍藏了多久的“豬油”忽然傾倒在地。
里面白花花的油脂像是擁有了生命一樣,不斷蠕動著流淌而出,在地上蜿蜒前行,飛快爬到了睡夢中的一家七口人身上。
下一刻。
他們便渾身抽搐著飛速消瘦下去,最後只剩下了七具干皮貼著硬肉的僵直尸體。
而變大了許多倍的“豬油”則將自己堆成人形。
邁出兩步之後,就重新變成了那個挑著油擔子,皮膚油光瓦亮的年輕賣油郎,施施然地推門而出。
只是在跨出那道門檻的瞬間,他皺了皺眉頭,扭頭朝著門內吐了一口唾沫︰
“呸!骨瘦如柴,真難吃!”
這個賣油郎分明不是一只普通的詭異,而是一位已經盜來一顆殺生道果,重新擁有了部分人性的詭仙!
隨即它腳底抹油繼續向北遁逃。
在它身後,一金一青兩道遁光一路緊追不舍。
雖然王遠現在正在執行臥底任務,不能隨便暴露自己九兵仙官的身份。
但無花和尚在以法眼觀瞧他身上的陰德之後,立刻對他報以了極大的信任,也詳細說明了那只詭異的情況。
“十七年前這宣平坊賣油郎在京師做下好一場大案,整個赤縣神州的修行界都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王道友想必也應該有所耳聞”
這詭異售賣的“豬油”毫無疑問有著大問題。
普通人吃了之後,身上的脂肪百分之百將會變成新的“豬油”,也會成為它的預備身體。
實際上“賣油郎”並沒有自己的身體,或者說那些“豬油”都是它的一部分身體,賣豬油就是在賣自己。
無論是將之打死還是強行捉拿,都會讓他借著早就賣出的“豬油”重新凝聚新的身體,根本就治標不治本。
“它在十七年前作下大案之後,立刻就消失地無影無蹤。
即使當時御龍直派出了麾下所有的符寶郎,帶領道兵進行大搜查,最終也沒能找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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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幾個月之前,當北方旱災愈演愈烈的時候,京師附近卻再次出現了‘豬油殺人案’。
可惜,那個時候不知道為什麼,以三陽教為首,‘無生道’的許多支脈︰金禪、無為、龍華、還源
等等教派都有大批教眾漸漸集中到了京師附近,其中不乏黃篆法師。
他們被‘龍氣法禁’所阻,上到各家的掌教元帥,下到普通教徒進不得京城,自然要另尋安身之處。
與我們這些附近的門派便產生了許多沖突。
我們‘正果寺’一時半兒也沒有顧上處理那個詭異,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這詭異早已經今非昔比”
有王遠這位一看就是“大好人”的強援助陣,無花著重強調了那賣油郎如今的境界。
當年能潛入京城做下大案,讓御龍直都毫無辦法的賣油郎,就已經至少有著赤篆巔峰到黃篆的實力。
而永安三年已經是十七年之前的事情。
不知道這些年躲到哪里去了的賣油郎,如今已經成為了一位擁有自身意識的黃篆詭仙!
正面戰力未必多強,但保命能力幾乎無解。
“無生道和賣油郎,差不多在同一段時間來到了京城附近?”
听完無花的分享的情報之後,王遠立刻注意到自己頭頂的劫氣劇烈波動了一下。
心中頓時明悟。
這個能使用未知手段避開“龍氣法禁”的賣油郎,恐怕和“無生道”或者是接下來的那一場劫運大有干系!
“有沒有可能,賣油郎的那種未知手段其實可以和別人共享,甚至是用極低的代價大規模配備。
讓本就已經在雲京城中佔據了絕對優勢的周星樓和薛介溪,再獲得一大批來自教門的強援?!”
雖然暫時還不知道絕密任務的具體內容,但王遠清楚肯定跟“無生道”脫不了干系。
本來還準備提前到達雲京城,去探一探那五營道兵還有兵聖裴玉樓的家眷,到底被關在哪里。
沒曾想,人還沒到京師,就在不經意間接觸到了這等事關任務成敗的關鍵大事。
功德金輪正是自己能在“龍氣法禁”中,給予“無生道”降維打擊的依仗。
若是讓“無生道”也有了這本事那還得了?
即便偷來的三洞法身可以完克任何“無生道”道法,到時候也必定要被人海淹沒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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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緊迫感頓時油然而生,對追殺賣油郎的積極性也前所未有的高漲起來。
在兩人又一次撲空之後。
王遠不再藏拙,一甩衣袖,一道瘦長的黑影猛然撲出。
“老黑,去!給我把它揪出來!辦成差事,鬼市停售黑狗血三天!”
“得 ,老爺您瞧好兒吧!汪!”
大喜過望的黑狗精,搖著尾巴在那一戶門戶大開的人家反復聞了聞,便立刻鎖定了賣油郎的位置。
啪!
向前一撲便帶著兩人瞬間消失在原地。
依仗的正是它的天賦神通•諦听天地。
通陰陽,縮庭戶,辨忠奸,曉利害,一旦被它盯上,即使逃到天涯海角,都根本無濟于事。
下一刻。
隨著又一聲空氣爆鳴。
二人一狗便落到了一處油燈昏黃,四通八達的矮小坑道里,腳下滿是污水和各種穢物。
看起來像是城市中用來排污的溝渠。
幸虧兩人具是不凡,身上炸開一圈法光及時懸停在半空中,這才沒有與它們來一個親密接觸。
“在那里!”
抬頭之時果然再次看到了前方賣油郎的背影。
正要追上去。
卻沒想到那詭仙竟然還有同伙。
只听耳邊傳來一聲怒喝︰
“什麼人敢擅闖我‘無憂洞’的地盤?”
下一刻,兩金兩銀共計四道劍光從旁邊一條岔道中猛然竄出,帶著淒厲的劍嘯向他們悍然絞殺而來。
無花和尚身上佛光迸發徑直迎了上去,王遠卻是十分意外地輕咦一聲︰
“金玉雙子劍?”
他當初曾經在大炎寶船上見識過這一門飛劍之術。
雄劍名為金童,屬金;雌劍名為玉女,屬土,想要練成雙劍,共計需要獻祭十二對一母同胞的龍鳳胎。
當時一個“無憂洞”真氣境棄徒沈劍童,出其不意對他一劍穿心。
王遠靠著假死才得以反殺。
最終那兩口飛劍也成了王遠的戰利品,他自然印象深刻。
而這“無憂洞”也正是老朋友“六欲紅塵道”麾下的一大分支。
它的另一分支“酒色財氣樓”的鈞州主事︰宋、錢師兄弟。
曾經還為王老爺貢獻了構建商業帝國至關重要的寶物——詭物•錢櫃!
口袋里還有一根早就已經用不上的“彩戲樓”詭物•魯班尺。
據說是煉制道統法物•六欲紅塵傘的關鍵材料之一。
“說起來我王老爺能有今天,當年的一桶金就是在‘六欲紅塵道’身上賺的。
這家道脈真真是我的送財童子,命中貴人啊,而且”
抬起頭,他似乎感應到了當初那一枚被《小生死簿》度化的販命通寶,就在自己頭頂不遠的地方。
而當初那十二枚販命通寶,同樣也是六欲紅塵傘的原材料!
“莫非,那件半成品的道統法物和六欲紅塵道道主也在這里不成?”
正當王遠心思電轉的時候,無花和尚的戰斗已經飛速了結。
拷問時,兩個乞丐打扮的“無憂洞”術士,卻不清楚這位宣平坊賣油郎和自家到底是什麼關系。
更不清楚對方當初為什麼能進入京城。
被法光鎖住的兩人一個勁兒求饒,明顯是真的不知道這個大秘密。
他們只知道從這里上到地面,那里的一座青樓才是“六欲紅塵道”真正的據點,賣油郎應該是去了那里。
無花和尚也沒有太過失望,臉上古井無波,轉動著手中念珠,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麼。
王遠有些奇怪,這等歹人留之無用,為什麼還不動手。
“無花道友,可是礙于佛門戒律不能殺生嗎?”
他知道佛門的戒律禁忌大多不脫離五戒,一不殺生,二不偷盜,三不邪淫,四不妄語,五不飲酒。
只是程度有輕有重。
從先前沒有對高繼聖痛下殺手便看得出來,這位無花和尚明顯對殺生十分克制。
而越是佛法高深的佛門正宗,對戒律的要求就越嚴苛,在王遠的心目中,正果寺應該也屬于此類高門。
聞言,兩個惡丐的眼中也隱隱升起了一絲希望。
無花和尚卻搖了搖頭︰
“不,只是因為貧僧今天的殺人指標剛好已經用完了而已。貧僧在算時間,只要等到子時正來了第二天就好了。”
他們相遇的時候本就已經到了午夜,只是等了一小會兒就來到子時正。
“可以了,又有指標了。”
听到這輕描淡寫的宣判,兩個惡丐肝膽俱裂︰
“等等,佛門不是一直宣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嗎?大師,我們願意皈依,對你也是功德啊!”
無花和尚卻動作不停,雙拳砸下,直接打死,口中一本正經道︰
“說得對,你們放下屠刀,我就送你們去西天見佛祖,能不能成佛他老人家說的算嘛。”
見狀,王遠已經忍不住開始撓頭︰
“無花道友,冒昧問一下,貴寺的戒律,殺戒一天殺幾個人?”
“詭異、妖魔五十個,正常人五個!”
“偷盜呢?”
“五兩。”
“飲酒呢?”
“五斤。”
“”
雖然老實和尚的形象已經開始搖搖欲墜,但王遠還不死心,繼續追問道︰
“正果寺這麼兒戲嗎?那色戒呢?這個總該嚴肅一點了吧?”
卻見無花和尚一個轉身,形象立時大變。
烏黑的頭發飛速長了出來,身上的僧袍也變成了一件貴氣十足的錦袍,好似一位翩翩佳公子。
啪!
手中打開一柄折扇,上書“五花”二字,對著王遠呵呵一笑︰
“放心,貧僧腎好,只要一次性不超過五個就可以應付。
新的一天來到,指標已經全滿。
走!王道友,今日無事,勾欄听曲!啊不,是讓我們去探一探他們說的那龍潭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