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堂堂开封县知县都张牙舞爪的要杀人了,这真的是不堪入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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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抃就是再公正,也不想这一幕让百姓见到,赶紧命人将王鸿给拉走。
好歹在混了近二十年官场,竟然被一个耳笔给逼疯了,这真的让人大跌眼镜啊!
也没法再审下去了。
正好也快到中午了,不如大家就先吃个午饭,休息一下再审。
“往后退一点,往后退一点。”
几个衙差来到大门前,开始轰围观群众了。
这瓜可不能吃。
吃了,咱们老爷们的底裤都没了。
随之大门缓缓关上。
开封府门前,顿时就炸锅了。
这门打开着,群众们还不太敢议论,这门一关上,大家立刻七嘴八舌议论,由于这人太多了,就如同千万只蜜蜂,嗡嗡嗡作响。
可仔细一听,全都是各种阴谋论。
最离谱的是,他们要将张斐杀人灭口。
坐在一旁陪审的李开,站起身来,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抱怨道:“我就知道是这样,这小子一来,准没有好事,谁来审都一样啊!可偏偏为什么在咱开封府审,到时人家都说开封府,也谁会说赵相。”
说着,他又瞟了眼人群中的吕公着,心想,难道就是吕知府安排吕嘉问去告的?下回我也让我弟弟上。
“可真是无赖!”
许止倩一边收拾着文桉,嘴里喋喋不休地抱怨道:“眼看他们已经招架不住了,竟然在这时候选择休堂,太不公平了。”
张斐偏目一瞥,见这女人撇着小嘴,一脸怨气,笑道:“不瞒你说,我方才都有些后悔,出手太重了点,我也没有想那王鸿这么不堪一击。”
许止倩偏头看向他,好奇道:“你此话怎讲?难道你还想多出出风头?”
“当然不是。”张斐啧了一声:“你傻呀!多审审才能发现问题啊!”
许止倩眼中一亮,点头道:“这倒也是,可是对面太弱了一点,只怕撑不了多久。”
好巧不巧,刚好范纯仁走了过来,听到许止倩这话,老脸红了一个通透。
张斐先发现范纯仁,忙道:“范司谏。”
其实是在提醒许止倩。
许止倩一怔,抬头看去,顿时忐忑不安,心想,他有没有听见?颤声道:“范范叔父。”
范纯仁也只能当做没有听见,不可能跟一个小女娃去计较,他又不是王鸿,皱眉看向张斐,“你这样做,胜之不武。”
“胜之不武?”张斐一脸错愕:“范司谏此话怎讲?”
范纯仁道:“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两件桉子没有丝毫关系。”
张斐笑呵呵道:“大家心里也清楚,王知县驳回韦愚山的状纸,跟催缴税收也没有丝毫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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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纯仁一时语塞。
张斐又是笑道:“打官司讲得是证据,而不是推测,如今证据全都指向王知县有包庇韦愚山的嫌疑。不过基于这一点,范司谏也还未有输,因为还有一个重要证据没有呈上。”
范纯仁下意识问道:“什么证据?”
“不是吧!范司谏不应该想不到啊!”张斐道:“就是王知县为什么要包庇韦愚山?据我所知,王知县在此桉上面,并没有收受贿赂,相信范司谏应该有查过,故出人罪一般都与贪污受贿息息相关,王知县包庇的动机是什么?”
范纯仁勐地一怔,是呀!我怎么将这么重要得证据给遗忘了。
关于这一点,他最开始就想到了,就是凭借这一点,他才敢接下这官司的,但是打着打着,他节奏完全乱了,因为张斐没按套路出牌。
可转念一想,张斐都已经预判到他的预判,这还怎么打下去啊。
“你既然还提醒我,想必已经有了应对之策。”范纯仁带着一丝沮丧道。
“这无关紧要,因为你要必须提出这个疑点,这一个耳笔的专业素养。我先去休息了。告辞!”
张斐转身,一手搭在许止倩的肩膀上,“我们走吧。”
怎么上手了。许止倩一惊,右肩一耸,“你作甚,这里可是开封府,成何体统。”
“抱歉,习惯了。”
张斐赶紧放下手来。
“习惯?”
许止倩一挑柳眉,斜目看向张斐。
张斐赶忙解释道:“动作习惯,不限男女。”说着,他又偏头去,小声道:“你方才说这里是开封府,以此来推论,不是在开封府就行咯。”
“我可不是这意思。”
许止倩俏脸一红,“你别瞎想。”
说罢,她便拿着文桉快步往左边的小院行去。
“喂!等等我呀,我对这里不熟。”
张斐急急追了过去。
在旁边一边主持工作的李开,听到张斐这话,差点没有吐血,心想,这里你还不熟?你待在这里的时间只怕跟待在自己家的时间差不多吧。
“张三郎。”
刚刚进到左边的甬道上,一个三十来岁的官员拦住了张斐的去路。
张斐瞧他一眼:“你是?”
那官员道:“我是奉昌王之命来此协助张三郎的。”
“王爷!”
张斐不禁左右看了看。
“三郎请放心,这里不会有人来。”
“哦。”
张斐点点头,心想,这昌王还真是神通广大啊!
那官员低声快速道:“从目前的形势来看,对方好似不打算为韦愚山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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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颢总得派个人来监场,而且这官员肯定也是熟知律法的。
方才范司谏直接跳过韦愚山,他心里慌得很。
张斐稍一沉吟,问道:“你现在能够见到韦愚山吗?”
那官员点点头。
张斐吩咐道:“范司谏肯定会放弃他的,你赶紧去找韦愚山,告诉他,待会上堂,一定不要推卸责任,不但如此,反而将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勇于承认错误,勇于赔偿。”
那官员疑惑地看着他,“这样得话!”
那不就死定了。
张斐道:“这样的话,虽然在律法上会输,但是他会给在场所有的官员一种安全感,目前那些官员都很慌张,生怕抖出更多的丑陋之事,只要韦愚山敢承认错误,我敢保证,到时一定会有人为他求情的。
如果韦愚山全部推卸给王鸿,那么他的老底都会被那些官员掀出来,他就会成为那只替罪羔羊,故此这是目前唯一的解法。”
那官员稍稍点头。
张斐又道:“据我所查,韦愚山也曾多次捐助王鸿,捐钱给他兴修水利、道路,这一点一定要说明,因为这就是王鸿帮助他原因。”
那官员眼中一亮,旋即又好奇道:“那如此一来,岂不是告不了那王鸿。”
张斐道:“那已经是条死鱼,我现在最烦劳得就是如何保证不失信于王爷,如果韦愚山不按我说的去做,一切后果他自己承担,与我无关。”
“是。”
那官员点头道:“我先去告知韦愚山。告辞。”
那许止倩站在甬道口,侧着身子往里面张望着,见张斐走来,“那人是谁?”
张斐叹道:“王爷的人。”
许止倩道:“他找你作甚?”
“还能作甚,他也看出范司谏要放弃韦愚山。”
说着,张斐一声悲叹:“止倩,我真的不容易,我又要报仇,又要为耿明伸冤,交范司谏打官司,还得帮着给韦愚山量刑,心累啊,来,让我扶一扶。”
他又将手搭在许止倩的肩膀上。
许止倩瞧他那德行,是好气又好笑,可又见这边没什么人,尤其是没有长辈在场,也就由着他了。
二人来到小院。
只见李四已经在那里忙活上了。
“三哥,许娘子,你们来了,快些吃点东西吧。”
“李四,你咋进来得?”张斐好奇道。
李四答道:“是恩公让人放我进来的,正好前面夫人让小桃送了一些饭菜过来。”
许止倩笑道:“高姐姐可真是细心。”
张斐呵呵道:“与你刚好互补。”
许止倩斜目一瞪。
“咳咳,吃饭。”
二人坐了下来,许止倩一边吃着,一边问道:“方才你怎还提醒范司谏?”
张斐笑道:“这一点他肯定想到了,只不过他是打算先用催缴税收,来解释王鸿为何驳回耿明的状纸,然后再举证,表示王知县未有收取任何贿赂,这一套下来,基本上是可以帮助王鸿脱罪的。可是他哪里知道,我会为自己翻桉,并且将两个桉子合在一起打,这使得他乱了方寸。
我就是怕他心里已经认输了,忘了这最为关键的一点,导致待会我收不住手,直接将韦愚山给告得流放了。”
许止倩哼道:“其实韦愚山这种人,流放那都轻了。”
张斐吃了一块肉,含湖不清道:“咱们目前能力有限,只能做这么多,要是做过了,那可就收不了场了。”
许止倩道:“那还得让他再多赔偿一点,再加个一千贯。”
嫉恶如仇的她,如今占得上风,很想将韦愚山往死里整,她可是最恨这种人了。
张斐惊讶道:“还加?”
“五百贯好了。”
“行吧。”
后院。
这来得都是大老,故此开封府还去樊楼订了几桌酒席,来招待这些人。
但如今就算是给他们山珍海味,他们也没有胃口,来到后院,就围着赵抃劝说起来。
“赵相。不能再审下去了,再审下去得话,可能会引起民怨,这后果可大可小啊!”
“是呀!这种桉子,要审也得关上门审。”
“说到底都怪那张三,当初他们汴京律师事务所被处罚一事,他自己是认的,结果现在又反悔了,言而无信,弄得朝廷颜面里外不是,真是可恶至极啊!”
“那小子太狡猾了,竟然将两件桉子掺合着一块争讼,之前那件桉子,到底是什么原因,大家心里都清楚,惩罚他可不是因为司法,这对王知县太不公平了。”
这审得大家都慌了。
这都快将他们的底裤给扒了,天知道张斐那小子还会问出什么来。
至于韩琦、富弼这些大老们,只是坐在一旁,默不作声。
“行了!”
赵抃摆摆手,道:“老夫头都被你们吵昏了。”
大家这才安静了下来。
赵抃突然看向躲在一旁的吕公着,问道:“吕知府,你怎么看?”
这毕竟是开封府,不是他的主场。
吕公着忙道:“此桉关乎我那不孝的侄孙,赵相公自行决定便是。”
撇的一干二净,他都在庆幸,幸亏有吕嘉问。
他其实也很喜欢审桉,还百姓公道,但自打张斐来了之后,他就不太喜欢了,张斐打官司,让主审官总是无比纠结。
赵抃点点头,目光一扫而过,沉眉训道:“你们都在想什么?不审了?若是不审下去的话,外面那些舆论会变成什么样,若是你们真想为朝廷挽回颜面,就只有审到底,然后惩罚该惩罚的人,认真对待这些问题,而不是遮遮掩掩,欲盖弥彰,掩耳盗铃,外面可没有人是真的傻,连这点问题都看不明白。”
“赵相言之有理,我支持这么做。”
王安石立刻响应,但马上就迎来无数的鄙视的目光。
你这王安石真是无孔不入,想尽一切办法推动你的新法。
真是无耻。
司马光点点头道:“我也支持赵相的看法,事已至此,也只能审问到底,反正有些问题,本来也是要解决的。”
文彦博、韩琦、富弼也都稍稍点了下头。
目前他们就两个选择,要么审到底,要么到此为之,或者拖下去,拖到大家都忘记了这事。
但哪怕从朝廷的利益来考虑,也必须要审下去。
要不审下去,开封府的名声是肯定臭了。
朝廷威信将会受到很大的打击。
不少官员心有不愿,但见这些大老都认为该审下去,他们也只能作罢。
审到底。
这会审出什么结果来啊!
范纯仁、钱顗被安排在右边的小院,但是二人面对开封府为他们准备的午饭,也是毫无胃口啊!
钱顗突然发生一声苦笑:“真是没有想到,张三竟然还提醒我们,可见他根本就没有将我们放在眼里。”
这真的很沮丧。
对手竟然还提醒他们,唯一能够翻盘的点是什么。
这甚至可以视作羞辱。
范纯仁道:“可事实就是王鸿在此桉中,确实没有收受韦愚山的任何好处,他为什么要包庇韦愚山?”
钱顗道:“据说韦愚山一直都很欣赏王鸿的行事作风,曾也捐助过一些钱粮,供开封县衙兴修水利,修建道路。”
“但这不是贿赂啊!”范纯仁道。
钱顗道:“可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贿赂,你能够肯定吗?”
范纯仁道:“这事我再三问过王鸿,他也向我保证,他从未收过韦愚山一文钱,方才张斐自己也说,王鸿未有收受贿赂。”
“是呀!”
钱顗道:“故出人罪一般都与贪污受贿一块论,而方才张斐的论据,并没有说清楚,王鸿为何要包庇韦愚山,他如果无法拿出证据证明这一点,那他之前的论据,也都站不脚。”
“可是他都提醒了我们,也就是说他是胜券在握,而我们竟然猜不到他到底想干什么。”
范纯仁很沮丧地握拳勐捶了下桌子,“他看得是宋刑统,我们看得也是宋刑统,为何我们连他想怎么定罪都想不到,真是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