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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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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浦黄巾大营。
披头撒发、络腮胡蓬乱如稻草的任嚣,只穿了一条粗布裋褐,叉着两条毛绒绒大腿坐在臭烘烘马厩外,单手抓着门板也似的草料铡刀,按在一块都磨出镜面的磨盘鹅暖石上,全神贯注的研磨着。
两条比寻常男子大腿还粗的虬扎臂膀,随着他研磨的动作不断隆起大块大块好似铁水浇筑一般的强劲筋肉!
“捷报……”
欣喜若狂的高呼声飞速由远及近,笔直的向任嚣所在的位置奔来。
任嚣按着铡刀的手微微颤了颤,铡刀刀刃上登时就出了几条细密的裂纹!
他微微皱了皱眉头,移开目光权当未曾看见这几条细密裂痕的继续研磨刀刃。
几息后,传令兵飞奔至任嚣身前,狂喜的单膝跪地高声呼喊道:“启禀大帅,下邳劫营大胜,敌将蒙恬授首,敌军全线崩溃,向彭城方向逃窜!”
任嚣闻言,愣了足足了近十几秒那么长!
回过神来,他按着铡刀豁然而起,激动的失声道:“你说什么?蒙恬死了?可有确凿之证?”
说话间,只听到“铿”的一声,本就已经开裂的铡刀刀刃,竟被他长满陈年老茧的粗粝大手,硬生生的掰下拳头大小的一块!
先前还只是开裂。
这下好了,整口铡刀都废了!
“咕冬!”
传令兵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唾沫,但还是笃定万分高声道:“回上将军,先前多方核实,蒙恬却已身亡,连首级都被我天军勇士斩下,只可惜被那红衣贼拼死抢了回去……”
听到连蒙恬连首级都已经被自己麾下的将士斩下,任嚣心头登时再无疑虑。
此时此刻,他只想仰天大笑三声!
但他不笑,他紧咬着一口钢牙,忍着!
太不容易了!
真的太不容易了!
为了能算计到蒙恬,他人还徐州时就开始绸缪,问遍了麾下所有出身下邳附近的徐州兵,终于教他找到了一条从东阳县直插下邳的私盐贩子常走的小路……不是在东阳县找到可以直插下邳的小路,而是找到的直插下邳的小路在东阳县。
为了能算计到蒙恬,他已经有近四天不曾合眼,每日都在思忖着,要暴露哪些情报才能将蒙恬的注意力吸引到前方,又该怎么暴露才能看起来不刻意,不会引起蒙恬的警惕。
太难了!
真的是太难了!
打这一仗花的心思,简直比他当初打下整个徐州花的心思还要多!
不过付出总算是有回报!
蒙恬这块碍手碍脚的绊脚石,终于让他一脚踏碎了!
蒙恬都授首了,那眼前挡在他徐州天军面前的八万红衣贼,那还不就是他砧板上的肉,他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你汉廷不牛逼吗?
说打我徐州就打我徐州?还只派八万兵马?
你陈胜不牛逼吗?
自封为王,举剑骂天?还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这会终于落爷手里了罢?
‘都得死!’
任嚣在心头发着狠的咆孝着,触底反弹与攻守易位的巨大喜悦,冲昏了他超负荷运转了四天四夜的头脑,令他浑浊的眼白里都浮起大量的血丝!
“传本帅将令!”
他死死的捏着铡刀,十指指肚都深深的陷进了刀身里便,只有这样,他才能克制住咆孝出声的欲望:“三军进击!”
“淮阴大营西北上,走下相,正面破红衣贼之良成、僮县防线!”
“曲阳大营北上,绕道东海郡,星夜赶往彭城,包抄此八万红衣贼!”
“淮浦大营即刻拔营,与淮阴大营合兵一处!”
“传令各将校,都给本帅睁大了双眼盯死这八万红衣贼,要是因为谁的疏忽走脱了这八万红衣贼,本帅认得他,本帅的铡刀人认不得他!”
形同虎啸般澎湃威严、凶残暴戾的喝声,令传令兵浑身鸡皮疙瘩乱窜,他掩饰不住心头激昂心潮的重重一抱拳,歇斯底里的高声应喝道:“谨遵大帅令!”
话音落下,他起身翻身上马,死命的挥动马鞭抽打平日里珍若惜命的马匹,一边纵马狂奔,一边扯着喉咙歇斯底里的高呼道:“大帅有令,三军进击,围剿红衣贼!”
“大帅有令,三军进击,围剿红衣贼!”
一骑变两骑、两骑变四骑、四骑变八骑,不一会儿,整座曲阳大营便都知道了前线劫营大获全胜、敌将战败授首、三军进击合围的消息!
萎靡的士气在极短的时间内重新攀升到了顶点,各支兵马连辎重都来不及重新打包收拾,便手忙脚乱的推着甲胃和粮草出营,奔赴下相与淮阴大营的同袍们汇合,唯恐去得迟了,那些可恶的红衣贼都教淮阴大营的同袍们杀干净了,出不了心头这口恶气!
争先恐后的架势,直将一座井然有序的营盘搅成了一团乱麻,到处都是战马的长嘶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聚兵的号角声竟与出营的战鼓声同时响起……
兵荒马乱的模样,完全不像是一支去追击敌人的大胜之军,反倒像是一支溃败成一盘散沙的败亡之军!
这样不“稳健”的局面,原本应该引起一些的注意。
只可惜,他们都被眼前唾手可及的巨大胜利,蒙住了双眼!
士卒们看不到自己散乱,他们只能看到敌军濒死的挣扎,以及即将失而复得的娘们、大屋、热汤与饱食。
领兵的将校们也看不到自己的鲁莽,他们只能看到敌军正在亡命的溃逃,就像是一群煮都煮了却还长出翅膀飞出大锅的鸭子,那可都是白捡的功劳,错过这一回,不知得再等多少年才能再碰上这样的机会!
统兵的任嚣同样看不见的自己的冒进,他只能看到三军用命、士气正佳,只能看到一雪前耻、大仇得报,只能看到扬名立万,再进一步……
就好像同样的一棵树。
在有些人的眼里是花,在有些人的眼里是画。
还有些人的眼里,是座椅板凳、是棺材。
而大多数时候,它都只是干柴。
人们在这棵树上看到的不同景物,其实都只是他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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