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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剑气扶光,曾许人间第一流
剑气纵横冲牛斗,落于山雾遏云端!
南风眠分明看到方才那冰峰上,凛冽的剑气带着锋锐寒光映照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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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气游荡,绽放于这翠微山头,便如若有寒霜若地,虚空生白。
南风眠就站在红霞上,脸上怔然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惊喜,以及……不解。
他惊喜于从冰峰上的剑光中,自己分明看出难得的繁奥,看出锋锐凌空,剑光炽盛,似乎要照尽天下不平处。
几乎要化作一轮烈日,普照四野八方,令着人间、众生俱都能从无所有中见希望。
“这就是四先生的剑气……可是全然没有天关笼罩人间,俯视人间之意,就好似这剑气来自于人间众生,来自于困顿天下。”
一时之间,南风眠都忘了走近冰峰。
就远远站在红霞上,看着远处陆景执剑如执笔,谱写下几行文字。
“于浩歌狂热之际见寒,于天上见人间,于一切凡俗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
南风眠看到陆景篆刻在冰峰上的文字,没来由便想起自己游历天下,行大伏,入北秦的十二载见闻。
他曾走过赤地千里,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
他曾看到战乱之处,马边悬男头,马后载妇女!
他也曾看到山雪河冰野萧瑟,青是烽烟白人骨!
过往的一幕幕见闻,令他越发喜欢陆景在冰峰上刻下的几行话语。
“即便身在天关,与众仙同饮,目光也仍见人间,希望天下众生得救。”
“我看着冰峰许多日,只以为四先生的剑真的是那天上的剑,是他观天关得来的剑光!”
“可是……四先生在天上得此剑光,却是因为他见了天上繁华丰饶,又见人间贫瘠困苦,所以才得来之剑。
我无法见到那些随记中的剑意,是因为从一开始我便猜错了。”
南风眠眼神湛湛,直到那剑气落下,他目光又落在陆景身上。
远处那少年,也正低头看着自己写下的这几句。
山上风吹寂寥,可吹在他修长玉立的躯体上,却并无萧瑟之意,反而让南风眠觉得此子儒气缭绕,确确实实有一位少年先生的风姿。
“他一介十七岁少年,却能看透四先生随记中的人间血泪,又能体悟到剑气中的杀法、锋锐以及变革之意……这少年,当真了得!”
南风眠眉头微挑,他想了想,又认真将冰峰上那几行文字记录在心中,并未去打扰正有体悟的陆景,只是心中却对陆景颇感兴趣。
“与他的年龄,又如何能见这天下的血泪?”
南风眠心中暗想着,转身继续踏红霞,远去。
行走在红霞上,腰间的名刀还在不断轻鸣,方才那见人间的剑气,令这把传天下的名刀“醒骨真人”都为之敬服。
南风眠手中的酒壶、牛肉都已然消失不见了,被他收进了宝物中。
他右手落在醒骨真人上,轻轻抚摸,又忽然想起自家侄女南禾雨。
“禾雨有一颗羽化剑心,却丝毫看不透冰峰文字上的剑意,大哥这一次……似乎走眼了。”
南风眠想到这里又微微摇头,嘴角这才露出一丝清爽的笑容来。
“也是好事,若是真入了南家,久被豪奢浸染,这能见天下众生之血泪的少年,岂不是要废了?
婚约废了才好!这天下若是能多出一位曾许人间第一流的少年剑客,他日渡纯阳,再登天关,岂不妙哉?”
南风眠想到这里,只觉得越发畅快,不由开怀大笑。
周遭角神山诸峰中,不乏有山野精怪,不乏有妖族潜藏。
此刻他们自然听到了南风眠大笑,却又感知到那红霞中刀气燎原之势,也感知到名刀醒骨真人中所透露出的兴盛元气,便越发不敢喘气了。
唯恐眼前这一位天生带着盛夏清风的元神大修士,一刀斩了他们。
而此时的陆景,却低头看着手中的玄檀木剑。
那木剑中方才萦绕的剑气,似乎已然刻入他的脑海中。
诸多剑气如霜,不凡杀伐气、锋锐气萦绕在他元神上,让他元神越发有剑气昂扬!
“这是四先生的人间剑气。”
陆景眼神中也闪着光彩,越发感知着人间剑气,他就越发对这素未谋面的四先生,由衷多出许多敬意来。
“可这并不全是四先生的剑气,但有天骄能够体悟其中的剑意,便也能知其中变化。
一万个天骄看着剑气,便有一万种变化。”
陆景眼中的敬佩也缓缓收敛,他轻轻将玄檀木剑入鞘。
心中意识纷乱,最终杂糅在一起,他轻声低语:“四先生希望这剑气能够如烈阳高照,照亮天下困顿者的黑暗,既如此,这人间剑气的第一剑,就叫扶光剑气。”
扶光者,大日也!
他日陆景的剑气若能如煌煌大日,普照天地,便也配得上人间二字。
陆景想了许久,这才转身。
却看到濯耀罗,正低头注视着陆景,原本那空洞的眼眸中竟然升起两团烈火,正灼灼燃烧。
这三眼石人俯下身来,再度摊开手掌。
陆景朝濯耀罗笑了笑,摸了摸濯耀罗的手掌,再度走上掌心。
这一次,濯耀罗却将陆景放在他宽阔的肩头。
“先生……”
濯耀罗似乎只会说自己的名字与这先生二字。
濯耀罗身上气血再度升腾,先天气血沟通外界元气,化作一道红光,刹那间便消失不见。
在冰峰上,却又多了几行剑气笔墨。
陆景站在濯耀罗的肩头,脑海里总是浮现四先生那些随记。
旋即他又想起李雨师。
今日与李雨师见面相谈,当李雨师说出那九神莲一事时,陆景却敏锐觉得这许多事似乎都太巧了一些。
他元神大亏,李雨师便再度前来见他,恰好有一位能够看穿他元神的北阙海三太子在旁,又恰好曾经招揽过他的七皇子手中,有一朵极为难得的九神莲!
他无法确定这是某种巧合,还是李雨师刻意为之,可他心头总有疑惑萦绕。
“许白焰仍然嫌疑最大,他眼中的恶念绝不是作伪,李雨师想要招揽我,如果人是李雨师派来的,为何想要直接杀我?如果那一夜我死了,这李雨师又如何能够继续用九神莲招揽我?”
一连串的疑问当时就在陆景脑海中盘旋,那时陆景又忽然想起李雨师之前的话。
“若真是李雨师派人出手,也许就是风暴与漩涡席卷而过,也许这些俯视天下的贵人们只是顺手为之,如果出了意外,我死了便死了,若我不死,元神大亏,再用着九神莲招揽我……”
陆景当时这般猜测,当时又有趋吉避凶命格触发。
于是陆景思索之后,也暂时答应下来。
“趋吉避凶命格预测吉凶,若我当时答应下来是大凶之象,若我当时拒绝也是大凶之象。
直接答应入府,太子一脉必然会对我出手。”
“若我直接拒绝,趋吉避凶命格预测吉凶,也说这是大凶之象……这又是为何?”
陆景对此心中甚是疑惑。
“我若答应了李雨师,就是站在太子的对立面,太子一脉对我起杀机,倒也不难理解。
可我这次拒绝李雨师,也是大凶之象……这又是为何?我之前便拒绝过一次李雨师,如今再拒绝一次,却也并未曾入太子一脉,这七皇子一脉为何也要杀我?”
陆景敏锐察觉到其中的问题。
“或许……动手的就是李雨师,他布局想要招揽我,若我不为九神莲所动,自然要尽早杀了我。
否则他日我若有其他机缘,修复元神成长起来,但有可能得知李雨师的布局,必然会与七皇子对立。
这些贵胄子弟往往不择手段,早日斩了我,除去未来的祸患,也不无可能……”
当时的陆景心中起疑。
可这许多念头,都不过只是他的猜测,尚且没有证据支撑,所以还需要等重安王府的探查。
最后,陆景选择了当时唯一的凶象。
这凶象便是以九神莲完整修复元神为约,等到元神被完整修复之后,才愿意入府。
这样一来,陆景便有了更多时间,不至于立刻身处风暴中央,就算要抉择,也要查清楚刺杀一事才行。
而且……这凶象所获也颇为不俗,除了有可能获得一株宝药九神莲之外,还让陆景收获了足足三百道命格元气,以及一道明黄机缘,一道明黄命格!
明黄命格名为神玉为骨,可以提升气质,令骨、气渐渐如神,光耀夺目,气质璀璨,神如华光。倒也十分奇异。
“李雨师以恶念待我,我为自保暂且答应下来,若此事不是李雨师所为,我自会以元神已经修复为由,归还九神莲;这样一来我不曾受他恩德,也不曾收下、服用九神莲,更没有以他力量修复元神,自然不是失信于人。”
“可如果此事与李雨师有关联……”
陆景思索至此,平静神色有些变化。
“这件事,太子也要知道才行。”
站在濯耀罗肩头的陆景这般想着。
两龙相争,无论抗衡其中的哪一条,势必会引来另一条天龙的怒火。
可若是能够善用这两条天龙的力量,这件事情还可斡旋许久。
此时天色已晚,早已过了上课的时间。
陆景心中有愧,毕竟领着书楼数目极大的月俸,若是每日一堂课业都不教授,也太过分了些。
于是陆景轻声告诉濯耀罗,让他直接前往书楼。
濯耀罗落在翰墨书院门口。
陆景正要与濯耀罗挥手告别
却见那濯耀罗低下头颅,躯体变得越来越小,竟然化为拇指大小。
拇指大小的濯耀罗身上的先天气血徐徐收敛。
这小小的濯耀罗纵身一跃,落在陆景手背上。
陆景眼里有些惊奇,他摊开手掌。
原本充满灵动的三眼石人倏忽僵硬起来,便如同一只石人坠饰,安然躺在陆景手掌中。
这一尊神相境界的三眼石人……是想要待在陆景身边。
这出乎陆景意外。
若是被李雨师知晓,只怕也会觉得甚为惊讶。
他以为这三眼石人称陆景为先生,陆景在书楼中自此多了一尊护道石人。
因为自从四先生死后,这尊三眼石人就再也没有出过书楼……
可他却从不曾想过,三眼石人竟然会化为坠饰,自此待在陆景身边。
陆景低头看这濯耀罗,不知该说些什么。
却听到原本已经变得冰冷的濯耀罗,身上再度闪烁起红光。
“先生……”
区区两个字,冷硬、似乎没有丝毫感情。
可落在陆景耳畔,不知为何,陆景却觉得濯耀罗口中充满着追念以及不舍。
“你是将我当成四先生了吗?”
陆景思索一番,仔细对濯耀罗道:“我并非是四先生,也远远不如四先生高尚,你如果想要报恩,也许继续守着书楼才更好些。”
濯耀罗却寂静无声,仍然躺在陆景掌心中。
于是陆景也并未再犹豫,认真将濯耀罗放入袖中。
翰墨书院里。
关长生和江湖正在打理着院里的花草。
陆景步入其中。
关长生看到陆景,上下打量一番,皱眉说道:“陆景,你的气度变了。”
陆景有些意外。
关长生身边那名为江湖的圆脸学生也有些意外。
他也仔细看着陆景,却不知陆景的气度究竟有何变化。
江湖侧头想了想,不知为何,看到陆景,他竟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田间地头,为众人引水,被众人信服的村中大哥。
“陆景先生仍然那般出尘,一身清贵的读书气,可今日再看却觉得多出许多亲和来。”
江湖心中想道:“我之前听过陆景先生的名讳,只知道他是玄都贵府的少爷,没想到就能够让我这一介平民百姓觉得平易近人。”
二人打量着陆景。
旋即关长生又问陆景:“今日书楼里闹得沸沸扬扬,据说有个神秘的石头巨人带着伱出了书楼?”
江湖眼中也满是敬佩:“今日书楼里都传开了,许多在书楼中待了几十年的老士子也在谈论此事。
景先生,你知道那三眼石人和四先生的关系吗?”
江湖眼里带着些神秘,低声说道:“据说啊,四先生入了天关,就成了神仙,血液中带着极神秘的力量,能够化死为生。
这三眼石人,就是他以血浇灌活过来的。”
陆景朝他们笑了笑:“我来见九先生,今日因为些琐事,耽误了课业。”
“九先生在房中。”
关先生随意摇头道:“其实无妨,明日你开两堂课,补上便是,有时候有了要事,总不能完全困于书楼。”
陆景朝他们轻笑点头,便去了九先生房中。
九先生正在临摹着一幅画。
那画中景象是一座青山。
青山翠绿,雨色朦胧,天上又挂着太阳,日照松光,清风正缓缓吹拂而过,因为那些翠绿正在摇头。
九先生见到陆景来了,下意识抬眼看了一眼。
一眼之下,他神色突兀间变得僵硬了些,眼睛也在此刻微微眯起,似乎是在仔细望着陆景。
“不错。”
九先生点头说道:“又有精进,可喜可贺,只是你这元神倒是有些奇怪……”
陆景并未回答,坐在九先生对面,提及今日课业的事。
九先生继续低头临摹青山图,随口说道:“这些都是细枝末节,你哪一天有闲暇,补上就是了。
翰墨书院里有规矩,可这些规矩却只是为了弘道,而不是为了拘束书院中的先生和学生。”
陆景思索片刻,道:“毕竟领着书楼的月俸,总要做些什么才是,否则反倒变成了无功受禄。”
九先生想起那一支持心笔,对陆景的话似乎也既认同,轻轻点头。
“你来的也巧,我有件事正想要问一问。”
九先生道:“宫中今日有人传讯,过几日宫中有个诗会,多是些公主、皇子妃子行一行诗,作一作词,本来与书楼并无关系。
可是宫中又有一位贵人指明想见一见你,让你前去品一品诗词,做一做诗评,我不曾直接答应下来,原想着明日见了你,问过你再做决定。”
“宫中的贵人想见我?”
陆景有些惊讶,公主、皇子妃子又有谁能见他?
“我尚且年轻,去了这种场合可否合适?”
“你若是其他身份自然不合适,可你是书楼的先生,观棋先生早已将你寻来的两阙词记录在诗本上,你也是见过好诗的,既然是诗词宴会,自然需要评价的先生,否则又哪里能知诗词的好坏?
其实不光是你,书楼之外也有两位誉满玄都的大儒前去,这算不得什么。”
九先生这般回答。
“若是宫中有人想让我参加,书楼若是拒绝了,岂不是不好?”陆景还有些犹豫。
九先生却随意一笑,临摹名画的笔墨稍顿,道:“其他人自然不能拒绝,可是书楼可以。”
“不过,若我拒绝了,宫中贵人若执意想见你,还会私下派人前来请,不经过书楼,那时便是你自行抉择了,毕竟书楼是传道授业之地,并非是宗派,书楼中的先生和学生俱都是自由的。”
陆景更疑惑了些:“不知是哪一位贵人?”
九先生望着陆景,道:“是太子正妃,是你的姐姐。”
陆景沉默下来。
他脑中的记忆里,确实隐隐约约有些姐姐的印象。
他在陆家大府排行第三,陆琼是他的二兄,老四尚且年幼,正在和陆神远一同归京的路上。
而这太子正妃,就是陆景的大姐,她并非钟夫人所生,在钟夫人之前,陆神远曾经和玄都另一处豪府结亲。
只是后来,那豪府一夜之间被人屠了满门,太子正妃的母亲躲过一劫,但也之后也郁郁而终。
其后陆神远续弦,钟夫人成了大府正妻。
陆景自从入了陆府,便从来未曾见过他这个大姐,只有些细微的印象,据说她成了贵人。
观古松院中那一颗古松,就是这位太子正妃相送,她也从来不曾回陆府省亲。
许多时候,陆景都忘了他还有这么一个姐姐。
如今突然相召,自然不是为了和陆景认清叙旧,其中的原因,可能还要落在太子身上。
陆景正在思索。
脑海中又有金光涌现,那古老、神秘的命格宫阙浮现出来,道道暖意携着许多信息,流入陆景脑海中。
初九:遇其配主,虽旬无咎,往有尚。
太子正妃相约,无惊雷,有庆。
……
趋吉避凶命格触发!
两种吉象流入陆景脑海中。
“入宫、并无凶象,去了是大吉之象,不去则是吉利,这倒是有些意外。”
“大吉之象,可得未知助力,有可能扬名,可以获得一百道命格元气,一种阳橙命格稳若泰山,一件奇物。”
“吉象,无灾无祸,却要失去许多机会,但比起大吉之象,要多获得五十道命格元气。”
陆景稍一思索,又想起七皇子与太子的争端。
“虽有诀书,可终究有血缘,太子正妃想要见我,若我愿意,便合乎情理,趁着这个机会,想来也可以探一探太子口风。”
陆景思绪及此,便对九先生道:“既如此,入宫见一见世面也是好的。”
九先生点了点头,道:“你如今答应,便是代表书楼前去,到时候书楼自然会送你,你进了宫中也是书楼的先生,身份虽然称不上高贵,却自可受人敬重,你便当是去逛一逛太玄宫。”
二人聊了一阵。
九先生描摹的青山画也得以完成。
他拿起画纸,仔细看了看,又和原画对比了一番,失望道:“那时我随手画就,便可得青山之韵,如今我全神贯注地临摹,韵味却不可存百中之一。”
九先生这般说着,独臂又放下画纸,眼中多了些失望。
陆景左右看去,却又见到九先生每次临摹,都是在临摹青山画。
许多的青山画也被挂在九先生房中,各有不同,各有妙处。
“左手执笔,总是更难些。”
陆景劝道:“或许九先生可以试着先描摹些简单些的画,这些青山画笔墨繁妙,笔墨层次只怕有上百之多,临摹起来自然更难。”
九先生好像对这些青山情有独钟,只摇头道:“我最开始学画,便是画青山,那时我还是少年,只觉得画画最简单不过,只需要带些真意,少做些粉饰,却不要夸张卖弄便可。
如今从头再来,却发现这些青山太难画了,每次执笔都令我烦闷不堪,甚至有些厌恶起青山来。”
“可越是如此,我便越想降服心猿、掌控意马,越想要画青山。”
九先生叹气。
陆景低头看着青山,总觉得这些青山对于九先生,似乎有着莫大的意义。
于是陆景想了想,就安慰九先生道:“九先生画过这般多的青山,想来先生心中的青山也不会负你,既然如此,陆景也不再多言,只希望九先生降服心猿意马,能够早日左手成画。”
九先生轻轻一笑,不知为何,笑容中却多了些愧疚。
“不负青山,青山不负我,可我若是……”
陆景不知九先生所想,并不再打扰九先生。
他出了九先生房中,又和关长生、江湖一同,仔细打理了好一会翰墨书院中的花花草草。
书楼有许多好处。
比如书楼之外正值冬日,书楼里面却风景宜人,如同暖春。
院中的花卉也往往始终盛开,不会衰败。
据说这奇异景象,还要得益于夫子曾经在书楼中提下“四季如春”这四个文字。
有伤天时,是元神修士的大忌,容易招来祸患。
就算修为远远不及纯阳,不需要渡雷劫,若平日里动用神通,有违天地自然,自然也会有劫难来临。
每年春天,春雷乍响之间,往往会夺去许多灾祸临身的元神修士性命。
正因如此,春雷对于那些有违自然的元神修士而言,也是一道大劫难。
可是……夫子在书楼中写下“四季如春”四字,偌大书楼中的气象因此而改变,持续了许多年。
春雷年年皆有,直到夫子于四十多年登上天关,也不曾有灾祸来临,由此可见夫子之不凡。
直至酉时末,陆景才出了书楼。
只是今日不知为何,书楼前马车极少,不仅走了一阵,好不容易看到一辆马车,却又被不远处的一位士子抢了先,上马车离去。
于是陆景只能步行,走了一阵。
陆景脑海中,一道明黄色光芒消散。
陆景尚未察觉,却看到不远处一座贵府前,一位身躯精壮的少年,却被几个躯体健硕,气血涌动的护卫押着。
隐约间,还有声音传来。
“马死了!你又如何能活?”
“那般名贵的巨宛马,就是将十个你卖了,你也赔不起。”
“终日读书!读书!你莫要忘了你只是一介马夫,便是读再多书,户籍司上你也并非良人,如今又因读书疏忽,害了小姐、公子的马,就算府中的贵人能容你,管事也绝不会任你这般放肆下去。”
“走!不听话的奴才,打杀了又如何?”
……
远处的陆景皱了皱眉头,念头转瞬间,竟然发现今日与李雨师相谈时,才获得的那一道明黄机缘,此时却已然消失不见。
“今日路上恰好没有马车,走到这一处府邸之前,又恰好看到了这少年有难……这般巧合……遇到这少年,竟然算明黄色机缘?”
陆景心中思索。
而那几个侍卫,也已经压着那少年走来。
领头的是一位穿着管事衣着,面容白净,眼中却带着些冷厉的中年人。
这中年人大约便是那侍卫口中的贵府管事。
陆景看向那少年。
却见这少年已经遍体鳞伤,身上一道道伤痕抽烂了他的衣衫。
鞭痕渗出血液来,脸上更是鼻青脸肿,嘴鼻中也有鲜血涌出。
可是少年此时,眼神却十分坚毅,眼中虽有些对于前路的惧怕,却并无屈服。
他有气无力,低声道:“那两匹马……不是我的过错,我读书之前……明明栓好马缰……”
“住嘴。”
那管事转过头来怒喝一声,却并未多言。
因为他们已然来到陆景身旁。
管事见到陆景不凡气度,只觉得眼前这少年应当也是一位公子,便下意识脸上带笑,朝着陆景行礼。
他也并不多言,行礼之后,就继续朝前走去。
那少年耷拉着脑袋,似乎已经放弃挣扎,只是嘴里却还低声说着:“不是我,便不是我,你们今日杀我可以,却不可言是我放开了那马缰!”
陆景心中一动,这少年……且先不提机缘之事,光是爱读书以及这刚硬的心性,就让他多出些敬佩来。
可那管事更怒,拿过一位侍卫手中的鞭子,正想要狠狠抽下。
恰在此刻,一道平静声音忽然传来,落入他和那侍卫的耳中。
“这少年,犯了何事?”
管事脚步一顿,几个侍卫也转过头去。
却看到那配着一柄黑剑的少年士子眼中正带着些探询,低头看着那少年。
少年面容沉稳,语气平静,却自有许多气度。
若是旁人这般询问,管事只怕还要呵斥几声,说一句莫要多管闲事。
可当陆景的目光注视着他,中年管事不由自主回答道:“这位公子,此人是我赵家马夫,却因失责,致使两匹宛马相斗而亡!
那两匹马是我家小姐和公子的爱马,价值也极贵,便是卖了这奴才,也换不回半匹马来。”
管事说到这里,未曾再多说什么。
可这话中的意思,却已然清晰明了。
这少年被打成这样,还要被拖出府去,凶多吉少,少不得一个“死”字。
陆景并未多言,转头看了看那赵府,问道:“这里可是当朝宣威将军府邸?”
管事听到陆景这般询问,腰杆立刻直了许多,脸上也带出现骄傲来,点头道:“公子说的正是,我家老爷正是当朝宣威将军!”
陆景颔首,看了那少年一眼,轻声道:“这少年好读书,倒是令我有些钦佩,不如我帮这少年求一求情,如何?”
中年管事神色有些变化,问道:“不知公子来自哪家府邸?”
陆景摇头道:“我出身平常。”
中年管事更疑惑了些。
他久在大府中,自然知道有人明知他是宣威将军府上的管事,却还敢出口求情,必然有所依仗,否则出身寻常的少年,又如何敢求情?
于是,中年管事又问道:“公子方才询问我家将军,可是与我家将军相识?”
听到陆景为自己求情,那已然虚弱非常的少年吃力的抬头,看向陆景,眼中还带着感激以及希望。
此刻的陆景也并不愿再多和这管事说话,他问道:“宣威将军如今可在府中?”
中年管事连忙道:“回公子的话,将军正在府中练武。”
陆景看了这光是相遇,便已经是明黄色机缘的少年一眼。
又觉得这少年身为家奴,也要读书,和以前的自己也有些相像。
于是他对那管事轻声说道:“我曾受过宣威将军的请帖,那就有劳你通禀一番,就说……书楼陆景,想要拜会宣威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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