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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白衣照夜出太玄
大伏天鼎十三年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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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盛夏尤其炎热,仿佛是被巨大的火炉笼罩,让人透不过气来。
太玄京以西的天穹上,接连数十日都浮现出赤红色的光芒。
那并非霞光,而是更为可怕的东西。
当那赤红光芒越发厚重,似乎遮掩了天地,许多太玄京中的人们都只将这些光芒当做一处绝妙的景观,也会有诗人词人为其赋诗作词,楼阁中的女子们往往扶着栏杆,望向天边那一抹赤红,抒发心中的愁思。
直至六月二十二日,天上云霞卷动,而远处赤红色的光芒几乎如血一般,令诸泰河中的河水都变成了一片红色。
太玄京许多强者的脸上都布满了阴寒之色,眼里却都带着一抹无奈。
这一抹赤红来源于河中道大灾。
而河中道大灾则是天地自然之下,必然要承受的灾祸,即便太玄京中强者无数,即便朝廷已经颁布了足足一百余条赈灾法令,却也无法阻止灾祸的蔓延。
河中道中上亿人口,不曾遭灾的却十中无一。
崇天帝仍然端坐在太先殿中。
他手中执笔,却久久不落于纸上,而只是抬头,深邃的目光仿佛穿越了无数距离,落在那闪动的云雾中。
六月二十二日!
有异人生天目,见到天上三星浮现,三星笼罩之处天关大开,两位仙人走出天关,各自落于凡间。
“仙人已落。”
崇天帝嘴角含笑,眼中光芒闪动。
“鹿潭中的仙人骨铸造棋盘,造出这番大势,正是万千棋子登棋盘的好时候!”
他思绪闪动,目光落在青云街上。
姜白石府邸,这位大伏首辅正坐在东堂中,距离他和天阙仙人对弈仅仅过去两个月,这位老人看起来却更加苍老了。
他脸上的皱纹越发深了,下棋时的疲惫还未消散,身上蔓延着深深的死气。
姜白石也命不久矣……
哪怕姜白石乃是大伏的首辅大人,乃是这广阔天下,权势最盛的人物之一。
可时间依然刺破了他身上的锦衣,依然正在缓缓吞噬他的权势,没有人能逃过时间很少的镰刀。
镰刀落下,姜白石将要被收割了。
他在一点点消瘦、一点点憔悴,然后在这繁华盛夏中,随着季节越发苍老。
崇天帝看到姜白石的模样,始终空悬的笔终于落在纸上。
墨色正在缓缓晕开。
姜白石明明不曾修行,他就好像感知到了崇天帝的眼神。
他仍然闭着眼睛,艰难的说话:“我最怀念的还是我落榜之后,归于故土的日子。
还记得那里有田野,有炊烟,也有远山。
白牛和我酣睡了一个夏天,如今,我不曾归于故土,却好像要在另一个夏天里长眠了。”
崇天帝笔墨一滞,肩膀也微微耸动,脸上看不出哀伤,只是缓缓闭起眼睛。
“首辅,还请你再撑一段时间。”崇天帝难得语气柔和,就好像在自言自语:“再撑一段时间,即可见天关洞开,你也可以……”
崇天帝话语未完。
姜白石似乎太过疲惫,长长舒了一口气,他神色中还有些许愧疚。
“为了这场棋局,天下不知要死多少人,有时夜深人静时,我总觉得我成了人间的罪人。”姜白石低语。
崇天帝神色一动,变得威严了许多。
“我等,谋万世。”
区区五字从他口中落下,崇天帝也同样放下手中的笔墨。
他低下头去,赫然见到那金叶纸上写着四个大字。
“受命于朕!”
四字浮现,金叶纸突兀之间燃烧,一片火光从远方的天地落下,消失不见了……
崇天帝抬头,仍然看到远处天边那赤红色的云霞。
他知道这厚重的赤红色光芒中,存在着奇异的血祭之力,而代价便是一整座河中道。
——
河中道。
手持大旗的平等乡年轻天王、白衣飘飘,逆着人流而行的烛星山大圣,养鹿的道人……似乎都有所察觉。
当他们抬头,便看到天上有一座仙境若隐若现。
只是那仙境似乎已经死去了,同样伴随着浓浓的死气,其中却有宝光浮现。
宝光中,一条天脉横亘,又有一株仙草浮空,还可见一杆长枪深深刺入那仙境中,枪杆上的辉光却极为耀眼。
这一日……
消失已久的鹿潭出现在河中道,继而消失不见,天下强者趋之若鹜,纷纷赶去河中道!
七皇子见素府,哪怕是在夏日,身上散发着阵阵寒气的槐帮二当家,还穿着一身貂皮大氅。
他坐在见素府小亭中,身躯之前是褚野山。
褚野山偶尔还会好奇地看着他,这位粗犷的国子监大博士、褚家公子早已听过槐帮二当家的大名。
二人并不交谈,反而是在等待着什么。
大约过去一刻钟,李雾凰头戴凤冠,身上穿着一身锦衣,气度越发成熟雍容,在两位提灯丫鬟、两位掌伞丫鬟跟随下,缓缓走入小亭中。
“殿下身体不适,便不来见二位了。”
李雾凰抬手,示意二人免礼:“鹿潭落于河中道,对于见素府是极好的机会,若能得鹿潭的机缘,殿下便能追上大雷音寺人间大佛传法太子的福泽。
槐帮在河中道经营多年,找到鹿潭总比其他人更容易一些。”
“这件事,还要二当家和野山公子多加尽心,一旦鹿潭现出踪迹,见素府里也会有强者前来。”
褚野山郑重向李雾凰行礼,二当家身上的貂皮大氅光泽逼人,不同于他高大的身躯,二当家的手指却十分纤细,一根银针穿梭在他指间,坚硬的银针有若流水一般,看起来颇为奇异。
“鹿潭确实是一次大机缘,河中道中万千强者汇聚,圣君也已传下命令,鹿潭中的机缘,除去北秦中人以外,天下人皆可角逐。
阴暗中又有海上妖国、百鬼地山的强者,想要角出优胜来,只怕并不容易。”
槐帮二当家轻声低语,悬起眼中闪过一缕光芒:“而且并非天下人皆可入鹿潭,鹿潭每一次出现,能够进入其中的,并非是修为高深之人,而是能得鹿潭认同的人物。
圣君、剑甲商旻、苏南道那位姓林的剑修俱都获得过鹿潭机缘,这对于见素府而言其实也是一件好事。”
“太玄京中盛传天骄之中,除去那陆景之外,其他人物比起殿下而言相距甚远,等到寻找到鹿潭的踪迹之后,殿下也应当亲自前来河中道。”
李雾凰听到槐帮二当家提起陆景之名,面色不变,眼里却闪过一抹异样。
褚家小国公褚野山看似粗犷,实际上心思细腻,他随意一瞥间就看透了眼前这皇子正妃眼中异样从何而来。
他轻轻理了理自己的长袍,笑道:“书楼中我亦有几位好友,我听说……那书画双绝的陆景先生据说有意前往河中道,去寻一寻鹿潭的机缘。”
“他要去找死?”李雾凰冷哼一声:“他确实有几分天赋,但天骄之辈能否成长起来往往贵在自知。
以他的天赋,只需躲在出了观棋先生的羽翼之下按部就班修行,往后至少是一位映照九星的元神大宗师。
可他若是仰仗着自己的天赋,也想要闯一闯这纷乱的天下,脖颈之上就难免多出刀剑来。”
褚野山豪迈一笑道:“天骄之辈的心念,我等凡人自然难以理解。
在我等心中,照星巅峰的元神大宗师自然是极为强悍的存在,可也许在陆景这等天才心中,那元神大宗师并非是绝巅。
他既是天才,自然也颇为自信,也要夺一夺这难得的机缘,往后也可更进一步,成为那纯阳渡雷劫的天人。”
槐帮二当家听到褚野山的话,手中的银针亮出一缕微光,徐徐摇头:“莫说是古往今来,便是大伏定鼎天下四甲子,二百余年时间里也曾涌现出无数天骄,而如今那些天骄又在哪里?”
“在我等眼中,那陆景确实是绝世的天骄,可天骄之上还有真正的天人,真正的人仙!
也许他们注视陆景,便如同注视我等一般,不登纯阳、天府,终究算不得什么。
既然如此,他敢入河中道,我自然会送他一场死劫。”
“当槐叶燃烧,当槐枝融合河中道那些涌动的血气,正好杀个把天骄助兴。”
槐帮二当家说到这里,手指间的银针缓缓飞出,飞入他的耳中消失不见。
他扭了扭脖子,发出清脆的弹响声:“正好……我与这位烟雨桥下斩妖孽的少年先生,还有些账要算一算。”
不知李雾凰想到了什么,眼神中亮起一道光。
“就怕野山公子的消息不实,陆景年龄太幼,就怕书楼不愿放陆景出城。”
……
七月十日。
青玥看着眼前的一张身契,眼中饱含着泪水。
她今日穿着一件烟雨绿萝衣,头发被一根青玉簪束起,显得清丽可人,滋容美不胜收。
她坐在空落落的院中,眼前只有透明瓶中,不断摇曳鱼尾的金鱼。
“其实今日我想送一送少爷,所以早已梳妆打扮穿好了衣服。
少爷出屋时,我也已经察觉。
可是……小鱼儿,我实在是不忍景少爷离我越来越远,索性就待在这屋中,不去送他。”
那金鱼似乎能听懂青玥的话,她摇动尾巴,鱼嘴中吐出泡泡,想要逗青玥开心。
青玥却越发落寞了,她低头看着桌上的身契。
看似只是简单的一张纸,却代表着青玥身份的转变。
这样的身契,从一张变做了两张。
之前,重安王妃从宁老太君、钟夫人手中要回了奴仆主人手中的身契。
而不久之前,陆景又寻了太子,让太子取回了京尹府中的那种官契。
于是,青玥终于得脱自由,成为了良人,不再是奴仆。
陆景向来不愿意欠人情,可太子与七皇子之间的交锋之下,七皇子这许久以来都躲在见素府中疗伤,这其中的根源还在陆景身上。
太子也屡次来信,屡次相请,想要答谢陆景。
陆景也就顺理成章,让太子行了此事,拿回了青玥的官契。
那一日,当陆景拿出青玥的官契,青玥眼中浮动的泪花以及眼中的柔情融化在一起,醉人心弦。
也是那一日,陆景笑着告诉青玥,让青玥在太玄京中等他,他要去一趟河中道,既想要在太玄京以外的所在走一走,也要去寻一样东西。
“观棋先生那般待他,如今又成了少爷的师尊,只是听公子说……观棋先生似乎生病了。
公子重情重义,要去为观棋先生采一株名为天脉的良药,要治好观棋先生的病,让观棋先生活得更久一些。”
青玥话语琐碎。
她舍不得陆景走,自小以来,二人相依为命,日子虽然过得辛苦,但却从来不曾分别。
现在……将要分别了,青玥甚至不敢去送陆景。
她惧怕看到陆景的背影,也惧怕感知离别的过程。
但不舍归不舍,青玥却觉得正因自家公子许多次抉择,他才会成为人人敬重的少年先生。
“公子说,不消多久,他就能归来。
等他回来,青玥也要成为能够坐诊的大夫才行。”
“公子说了,等他回来,会为我准备一份大礼。”
“可是啊……他只要安然归来,对我而言,便是天大的礼物。”
青玥安慰自己,眼中的泪水却止不住的流下。
那条金鱼在水中游动,她看到青玥的眼泪,也好像感知到了青玥对于陆景的爱意。
不知为何,这条金鱼也流下泪来,就好像……她心中也在挂念一人。
只是……那人姓甚名谁?
她有些忘了。
——
青云街上盛府,盛姿看了手中的信,骑上了素踵,马蹄疾踏,便朝着城外而去。
“昨日我请小姐相见,一同观赏诸泰河中的景观,原想与你说起此事,只是我生性不喜离别,又觉得当面道别总要生出许多离愁萧索……”
陆景在信中这般写着。
盛姿却身穿一袭红装,想要送一送陆景。
养鹿街。
十里长宁街。
南国公府。
书楼。
许多人收到信时,陆景早已身骑照夜,走出太玄京。
他配刀剑而去,要去看一看太玄京以外的天下,要去看一看鹿潭,好让他在草纸上写下的那一句“愿君千万岁,岁岁皆逢春”,不至于成为一句单纯的祝愿。
“天脉乃是天地奇物,观棋先生说他已经入不了鹿潭,鹿潭有灵,每一次显现,只有鹿潭认同者才能入其中,以往进过鹿潭的人物,便再也无法进去第二次。”
“那又该如何让鹿潭认同?”
陆景眼神安然,骑着照夜走在官道上。
他走出百里,却见不远有一处山野酒家。
老旧发黑的桌椅上,并无几道身影。
李观龙正独自饮酒。
当陆景骑马而来,见到了李观龙,便下了照夜,坐在李观龙对面。
“少柱国,偌大太玄京中就只有伱来送我。”
本来作者大纲里,出城少说也要写几章的。
但是我仔细想了想,仙人落凡、鹿潭现世、与很多角色的离别、人物间的不舍牵绊、河中道的七皇子矛盾等等篇幅细写起来太过繁琐,和其他角色的不舍看多了也浮夸。
干脆用其他角色的视角一笔带过,往后再慢慢添枝加叶。
希望不会显得匆忙,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