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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东西绝不是僵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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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被肢解的尸身没流出一点儿鲜血,反而生出无数细密宛如根须的白丝。
彼此纠缠、扎植。
隔着雨衣,李长安能明显察觉到手下的挣扎愈演愈烈。
前一刻,它被斩得支离破碎。
下一刻,这些残肢断臂就要迅速融合成一个新的怪物!
无量天尊。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道士眸光左右一扫。
瞧见自己身边横着马春花的棺材。这棺材收敛遗体时抬过,用料十足,沉得似铁。
他心思一动。
赶忙舍了尸体,推开棺材盖子,道了声“得罪”。
然后一脚踹掉棺材下一条支撑的长凳,趁着棺材翻滚跌落,咬紧牙关,顺势用力一掀。
于是,黑沉沉棺材翻滚落地,轰然溅起水花,也将走尸扣在了里面。
做完这一切,李长安仍丝毫不敢大意。
他死死盯着棺材。
果然。
不多时。
棺材便猛地一震,竟是短暂跳起。
显然里面的玩意儿已然成型,想要脱困而出。
哪可让它如愿?!
道士一个跨步翻上棺材,沉腰下力,硬把它摁了回去。
这时候,门口一行人也不知从哪里又鼓起了勇气,吼着要过来一起叠罗汉。
“退后,不要过来。”
他赶忙喝止,再抬手,手上多出了两枚黄符。
这是符箓册子讲借天地威能一章中记载的“四灵符”。
一张“木灵”贴上棺木。
一张“火灵”钻入馆内。
道士双手掐诀。
“熇明真玄,焕映丹天。朱凤飞翔,赤雾浓暄。阴魔尸秽,灰烬成烟。听吾奉召,速降真灵。”
“急急如律令。”
令到法行!
厚木棺材蓦然弹起十几厘米,又重重落下,沉在水中的缝隙里喷吐出青红的火舌,舔舐冷水滋滋作响,腾起白烟阵阵弥散。
与之同时。
砰!砰!砰!
棺内响起连串的撞击声,一声急过一声,一声重过一声,棺材随之摇摆、起伏不定,仿佛怒涛中一蓬轻舟。
而李长安却只是稳坐不动,压住棺材,口中诵咒不止。
直到整个屋子的积水几被煮沸,烟气填塞老屋。
棺材才终于没了动静。
黑色的灰烬从棺下渗出,在水中缓缓扩散。
李长安跳下来,揭开符纸。
不堪折腾的棺材终于散架,露出污水间相拥的两副骸骨。
…………
“你们就是传说中的龙组?”
“不是。”
“人死了真的会变成鬼?”
“会。”
“村里神婆说我最近腰酸、四肢发冷是祖坟风水问题,是真的么?”
“建议你看医生。”
……
房间里,所有人围成一个小圈,把不着调的问题雨点般打过来。
李长安耐着性子答了几句,终于忍无可忍,“啪”一拍桌子。
“够了!”
既然有死而复生的怪物出现,李长安就不必再遵循任务的保密原则,将他所知道的向众人和盘托出。
然后就是眼前的状况了。
李长安理解,任谁平平安安活了大半辈子,然后某天被超自然事物突然糊了一脸,少不得混乱好一阵。
但是……
“现在不是东拉西扯的时候,接下来怎么办?咱们该下决心了。”
说到正事儿,屋里反倒沉寂下来。
言语慌乱何尝不是惴惴不安。
许久之后,才有人迟疑开口。
“岱……那东西是僵尸吗?”
李长安实话实说:“不知道。”
“村子里还会出现那种怪物吗?”
李长安依旧:“不知道。”
场中于是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其实大家都不是蠢蛋,现在的情形一目了然,继续留在村子里,大概率会有危险,可若要离开……
几人面面相觑。
邵教授似被连续的变故蛀空了身体,愈显老态龙钟;萧疏面色发白,时不时精神恍惚;易宝华吊着胳膊,先前逃命牵动了伤口,现在纱布还渗着红色;曾广文的眼镜儿破破烂烂挂在脸上,已是半个瞎子。
也就王忠民和李长安活蹦乱跳、身体安康。
这样一帮子老弱病残,冒着大雨,徒步穿过几十里老山路?
“如果留下等待救援……”
“要来早该来了,我怀疑镇上出了什么事。”
这话戳破了大伙儿最后的侥幸。
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后。
把最后一截烟屁股抽完的王忠民猛一跺脚。
“那就走!”
“走了几十年的老山路,哪里可以绕小路,哪里可以躲雨,老子一清二楚!”
有了他开头,剩下几个也豁出去了。
“走!没有眼镜又怎么样?这么大雨本来就看不清。”
“对。我伤的是手,又不是脚。”
就连萧疏,也在恍惚中点了几下头。
唯有邵教授,他似乎还没从尸体“复活”中缓过神来,一直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学生们叫了他好几声。
他才恍然回神。
“走?哦,对,对。应该这样,好的……”
他顿了顿。
“明早就走。”
…………
次日。
天刚蒙蒙亮,大伙儿就起床开始忙活。
收拾行装,准备饮食。
李长安也在抓紧时间入定恢复法力。
不是他懒散,而是从昨夜起,他就一直重复着,入定,制符,再入定,再制符……尽可能多的做些准备。
又过了一个多钟头。
他终于结束了入定,身体、精神、法力勉强恢复了六七成。
出门来。
厚厚云翳压在头顶,但雨势小了些,算是好消息。
大伙儿堆在厨房,李长安扫了眼,缺了一个。
找到曾广文。
“邵教授呢?”
出了昨天那档子事,为防意外,都是两人一屋。
“教授昨夜收拾壁画碎片,忙了一夜,今早上才躺下,我看他辛苦,就没打扰他。”
易宝华知道他眼睛不好使。
“我去叫醒教授。”
可没一阵。
楼上响起易宝华慌张的声音。
“教授不见了!”
……
邵教授房间内。
“我早上明明看见他就在床上。”
“哪里有人?”一把掀开被子,里面躺着个背包而已,“你瞎啊?!”
“我是瞎的嘛。”
易宝华、曾广文急得直跳脚。
“你们不要吵了。”萧疏情绪格外脆弱,眼中已蓄起泪光。
“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王忠民也开口劝解,“我们先要弄清楚邵教授现在在哪儿?万一……”
万一什么,他没说出口,但所有人都不由打了个寒颤,将目光齐涮涮望向了他们最后的期望。
李长安蹲在床边仔细检查了一阵。
没有打斗的痕迹。
也就是说,邵教授是“自愿”离开的,漫天大雨,没人听见动静也正常。可问题在于,他为什么要隐瞒行踪?又去了哪里?
道士起身,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
发现屋角摊着一张大油布。
他记得这里放的是从地下运上来的壁画碎片。
掀开。
油布下盖着两副壁画两副拼接完好的壁画。
易宝华脱口而出。
“不可能!”
的确不可能。
碎片的图案模糊,每一片的边缘多有所风化、磨损,拼接工作异常繁琐,考古队几个人花了好几天的功夫,才拼出三幅壁画。
邵教授一个人一晚上就能拼完剩下两副?
这很不合逻辑。
李长安蹙眉打量壁画。
一幅应和着“阿支的故事”:乡民依赖着“神血”在群山中建立起一处繁华的村庄,无需耕作,无需畜牧,人人都享有着富足的生活。而与此同时,“神血”也越用越少,危机暗伏。
但到最后一幅,内容却与“阿支的故事”截然不同。
故事中,村民叛变,砍下了阿支的头颅,以致山神降怒,毁灭了村庄。
但这副壁画中,“神血”耗尽后,却是阿支带着村民离开村庄,来到山神的洞窟。他们在仪式中献上祭品,山神便从黑暗中现身,打开了纯白的门户,引导乡民步入祂的世界。
李长安盯着仪式的画面,壁画上表达得很模糊,但却有种怪异的吸引力。
彷如一个漩涡。
将不幸目睹的人的精神卷进去,拉长,切碎,嚼烂,使人从魂灵深处开始颤栗、恶心。
“李哥?”
耳侧呼唤教李长安猛然惊醒。
他再看图画,一团泛着恶心的浊白而已。
回头。
对着众人或期望或担忧或疑惑的神情。
他轻轻吐出口气。
“我知道邵教授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