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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换届”自然是朝廷大事,不过由于高务实的上位之势早已形成,甚至在很大程度上可以称之为众望所归,因此这件事本身并没有给朝廷内外带来多少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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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宫里宫外还是士林民间,对此都保持了极大的镇定,大家更想知道的是高务实继任首辅之后,他的新官上任三把火将会烧向何方。
相较于继任本身,他的新官三把火才是真正万众瞩目的焦点。毕竟天下无人不知高阁老是个改革派,这么多年来已经推动了许多重大改革,取得的成就更是耀眼夺目。以至于,不少人甚至私底下议论,说即便高务实就此打住,他在青史之中也可以媲美商鞅。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就此打住”这种假设必然不会发生。以高务实的一贯做派而言,待他出任首辅,接下来的改革只会比此前更加震撼——无论是改革本身的难度,还是改革之后可能造成的影响,都只会比以往更甚。
当高务实完成例行的推辞,以及皇帝例行的坚持之后,全天下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高务实身上,等着他放大招。
不过意外的是,这一次高务实看来反而并不着急。他先是亲自将王家屏、梁梦龙送出京师,并且在临别之际赋诗相赠,然后又劝住了本想尽快离京的沉一贯,接着开始上疏皇帝,提了两件事:其一,请求增补阁员;其二,请辞户部尚书。
这两件事,理论上也都属于例行惯例范畴。
请求增补阁员,这是内阁首辅在内阁不满员时大多都会选择上疏提出请求的。所谓的“不满员”,就是指中极殿大学士、建极殿大学士、文华殿大学士、武英殿大学士、文渊阁大学士和东阁大学士六位大学士之中出现空缺。
显然,在这次内阁变动之后,由于其余四位大学士都是递补,也就是各自往前递补两个身位,因此文渊阁大学士和东阁大学士就空缺了出来。此时,作为继任首辅的高务实就有必要提出内阁增补请求。
为什么这是一件必须要做的事,而且都是由首辅提出呢?因为首辅必须摆出这样一个态度:内阁工作对于朝廷而言极其重要,臣作为内阁首辅对此十分重视,为了确保各方各面的工作都有专人负责,因此必须让内阁保持满编满员,这是臣对朝廷、对皇上负责的体现。
不过事实上,这只是摆上台面的理由,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台面下的原因:台阁重地乃朝廷权柄之所在,因此辅臣越少则表明朝廷重臣越发集权。因此作为首辅,如果不肯上疏请求增补阁员,就会有揽权擅权之嫌,不仅可能被朝臣抨击,也可能引发皇帝的猜忌。
然而凡事都有两面性,首辅既然要用增补阁员的提议杜绝朝臣抨击,打消皇帝猜忌,那么反之,一旦首辅的确如此做了,则朝臣虽然不必说话,可是皇帝则往往也要表示“不必增补”。
这样做,一来是为了表明皇帝陛下对在阁辅臣能力的充分肯定——你们的工作做得很好,现在就能做好一应工作,何须增补?二来则是为了表明皇帝陛下对阁臣的信任,尤其是对首辅的信任——你不要怕人家说闲话,朕是完全信任你的。
所以毫无疑问,当高务实上疏请求增补阁员之后,朱翊钧也立刻下旨,表示目前阁中人手足够,四辅臣完全可以胜任当前的一切工作,增补阁员一事朕暂不考虑。
紧接着,高务实继续上疏,疏文中例举当前阁中事务繁忙的种种表现,认为不增补阁臣是不行的,一来可能耽误朝廷大政,二来也加重了诸位阁臣的工作负担。
然而皇帝依旧不允,坚持认定当前内阁运行良好,根本没有什么耽误朝廷大政的可能。至于你提到的可能加重阁臣负担一事,朕也表示同时,并且觉得颇为心疼。
但是没关系,朕看高元辅你年轻有为,尤其是相较于以往辅臣们的年纪来说,你高元辅那可是正值壮年,完全可以一个人当两个人甚至三个人用。总之,有你在阁领导工作,朕看一点问题都没有,你就受累多操心一些,算是替朕分忧解难了吧。
不得不说,这第二条理由恐怕是多年来数代皇帝拒绝增补阁臣时最离谱的一个理由。
怎么着,陛下您这是打算“只要用不死,就往死里用”吗?合着您是已经小气到了非要节省两位阁臣的俸禄?不会吧,不会吧?
高务实自己都没想到皇帝会在圣旨里这样说,真是太绷不住了,甚至一时不知道用什么理由继续坚持增补。毕竟,你说不增补阁员就会导致工作做不到位,可人家皇帝明确表示说他认为不存在这种可能,那你怎么办?总不能说“皇上您懂个屁,臣说做不到位就是做不到位”吧?
第二条就更头大了,他高务实的年纪的确明摆在这儿,全天下人都一清二楚。一位三十六七岁的首辅如果还不是正值壮年,那什么叫正值壮年?
之前老早就说过,大明朝的新科进士平均年龄就到了三十二至三十三岁。像他高务实这个年纪,如果按照平均值来算,基本上要么刚进翰林院两三年,混到了一个翰林院编修的身份,苦熬资历的时代刚刚开始;
要么就是庶吉士散馆之后的两三年,此时不是在六部做某某主事,就是外放地方做县令或县令相当的官儿,这两类人之中的大多数,连第一次升迁都还差点时间和资历。
然而,他高务实却在这个年纪直接干到了朝廷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就说吧,这还不叫年轻有为,那什么叫年轻有为;这还不叫正值壮年,那什么叫正值壮年?
所以高务实一时也有些木然,这……皇上您这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吧?您这么说的话,我可怎么回啊?
没办法,高务实只好干脆把台面下的话都搬出来了,上疏说自己当下职责重大,已经是首辅了,您还要我继续兼管更多的工作,那我相应的就会掌握更大、更多的权柄,这对朝廷而言绝非好事,万万不可如此云云。
谁料这道疏文不上还好,一呈上去,朱翊钧就立刻批复,表示:“无能之辈操刀伤锦,才干之士能者多劳”,你高元辅多年来早已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与忠心,朕对你的信任坚如磐石,因此你大可不必介意这些。
甚至,皇帝还在文末说了这么一番话,大意就是说如果有人要质疑你,那么请他先考个六首状元,再为朕建立一番如你这般的功业再说。
哦豁!将军,死棋。
谁都知道,皇帝摆出来的这两条作为质疑高务实的先决条件,几乎不可能被同时满足。
你要说建功立业,这一点虽然很难,但在世人眼中其实还算是有机会追赶高务实的,反而是前一条连中六元实在难如登天。
有明一朝自建立至今,事实上的六首状元一共也只有两位,其中后一位就是高务实,而前一位名叫黄观——可惜成绩被废了。
能做到“连中六元”者史上罕见,民间素有“三元天下有,六首世间无”的说法。在原本整个中国历史中,“连中六元”记录的保持者史上仅有两人,即明朝黄观、清朝钱棨。
单表大明状元黄观,此人字澜伯,又字尚宾,池州贵池(今属安徽池州)人,出身书香世家。黄观早年一度姓许,因其父亲入赘许家,而黄观出生后,就随了母亲的姓氏。
黄观自幼异常聪慧,勤奋好学,早年师从元末着名学者、翰林待制黄哻,受老师的影响,他治学严谨,写文章注重时论,不喜欢以华丽辞藻浮夸的笔法。
黄观参加乡试、会试、县试等一路过关斩将,都位列榜首。洪武二十四年三月,在明太祖朱元章亲自主持的殿试中,二十七岁的黄观再度夺魁。
当时,黄观在文章中提出“屯兵塞上,且耕且守,来则拒之,去则防之,则可中国无忧,边境无虞”的见解。由于文章中的观点和朱元章的想法不谋而合——当然也可能是他猜出了朱元章的想法而故意迎合,总之深得老皇帝的赏识,于是被钦点为一甲第一名状元。
那他的成绩怎么就被废了呢?这就体现出站队的重要性了。
洪武二十九年,黄观由尚宝司卿职位升任礼部右侍郎,朝廷恩准恢复黄姓。建文元年,黄观升任右侍中,与方孝孺等参与改革旧制。
这一时期,燕王朱棣以皇叔的身份入朝之时,以叔侄之礼面见朱允炆,被朝臣视为是对建文帝傲慢无礼。
但是,众大臣畏惧燕王权势,都不敢指责他的行为,唯有黄观敢当众斥责燕王,表示在大殿中应当行君臣之礼,在宫中才可叙叔侄之情。
由于朱元章对儿子们一贯比较肯放权,当时的藩王们不仅权柄极大,而且地位极高,这就让一些封国于要害之地、掌握大量兵权的藩王们脾气也很大,几乎根本不把文臣当回事。
黄观如此指责,朱棣自然对此怀恨在心。不久,朱棣以征讨奸臣齐泰、黄子澄的名义悍然发动靖难之役,大军兵锋直逼京城,其对外宣布文职的“奸臣”名单,黄观就赫然被列在第六名。
《姜氏秘史》记载:黄观奉命撰写草诏,文中“极陈大义”,同时奔走在淮河上游诸郡,征集将士驰援京师。其“奋不顾家”,一路上一边走一边招募勇士。
黄观一行抵达安庆的时候,听到了京城已被燕军占领、建文帝下落不明、京城很多官员及家属遭到迫害的消息。黄观痛哭流涕,对属下说:“我妻子素来有气节,她是不会忍受屈辱的!”
黄观断定妻子已经遇害,于是在江边为妻子“招魂葬之江上”。次日,一个家僮从南京城逃出找到黄观,告知家中发生的变故,燕军占据京城,索取传国玉玺,有传言说玉玺在黄观手中,正在召集兵马。
朱棣于是就派人抄了黄观的家,将其妻子翁氏和两个女儿强行配给了训练大象的象奴。翁氏把身上的金钗等首饰交给象奴换酒喝,趁机领着两个女儿及家人共十人,纷纷投水自尽了。
黄观悲伤之余,又感到非常欣慰,于是将船驶向家乡附近。他在船头整理好衣冠,向东方叩拜之后随即跳入江中。船上的人连忙去搭救,已然无济于事,船夫仅仅捞上来一顶珠丝棕帽。
追捕黄观的兵丁赶到现场,在江中打捞黄观的尸体,却一直也没找到,只好拿着这顶帽子回去交差。
朱棣闻知黄观殉节的消息,大为不满,于是就派人扎制草人,带上黄观遗留的帽子游街示众。随后又将黄观族中的男丁全部斩杀(黄观之弟黄觏有个儿子逃过此劫)。
朱棣余怒未消,不仅下令取消黄观的状元身份,祸害将黄观的亲戚全部抓捕入狱。仁宗在位时期,下旨将黄观的亲族发配边疆。
总之,这位在本位面唯一与高务实同样的“六首状元”已经被朝廷彻底否认,眼下被承认的六首状元有且仅有高务实一人,而想要再出一个六首状元,何其难哉!更别提还要建立与高务实相当的功业,那几乎已经是天荒夜谈。
皇帝如此说,几乎就是摆明了告诉天下人:在朕眼里,众臣无出高元辅之右者!
这样一来,增补阁臣一事就被耽搁了下来,即便高务实其实是真想增补阁臣用于笼络人心,一时半会儿却也无法可想。
那么,现在还剩一件事,就是请辞户部尚书。这件事高务实就不是真心实意了,只是出于同样的理由不得不做出这样的态度。
不过很显然,皇帝也会出于同样的理由而拒不答应。朱翊钧在下旨回复时直接以高拱为例子,表示你也不必说什么元辅不便兼任尚书要职这种话了,你三伯高文正公当年不仅是元辅兼任尚书,甚至他兼任的尚书比你现在兼任的尚书还更要紧——你兼任地官,他可是兼任天官!
他既然能做得,你又如何做不得?先帝既然做得,朕又如何不能效法先帝?
这下好,既然把先帝抬出来了,自然也就没人敢继续指责皇帝——“以孝治天下”还能不准今上效法先帝么?没这个道理。
于是,高务实上任之后稳固地位的举动,至此算是基本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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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外公病情好转,甚至已经乐观到表示出院后要旅游玩一玩,哈哈。
2,十分感谢书友“白驹非驹”的长篇书评,此文于我而言既充满善意,又一针见血,只是有些地方实属是过誉了,实在愧不敢当。文中一些指正之处我会认真思考,虽然本书的故事已经将近尾声,恐怕改之不及,但下本书一定会尽量争取写得更好。
顺便提一嘴,最近虽然顾不上连贯更新,但也因此多了些时间把为了写下本书收集的史料、文献之类认真读了一部分,应该也不算虚度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