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是债券还是纸钱
今日早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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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玉班位很靠前,虽就雍州治中仅是正四品职,但他本阶是金紫光禄大夫的正三品,何况雍州牧只是个八岁皇弟,雍州别驾还空缺。
现如今雍州十八县,都将由武怀玉统领,权势极重。
当然,暂时武怀玉还没有到任,他要过了正旦才正式上任,现在他不需要去雍州衙门忙。
但也没闲着,他还兼着刑部侍郎、太子洗马、崇贤馆主兼学士,甚至还检校太子右卫率。
最重要的是,武怀玉深得皇帝信任,如今还是六扇门刑宪司的郎中。原本郎中是张亮,现在张亮升光禄卿,也还兼着刑宪司郎中,而皇帝让武怀玉也任郎中,就成了两人一起负责刑宪司。
大事开小会,大会无正事。
早朝有点无聊,尤其今天还是十一月半,朔望朝会,朝参官员多,连在京朝集的地方都督刺史们也都来了,所以更没有什么正经议题。
一番例行程序后,早朝结束。
那么多官员摸黑起早,又是赶路又是宫门排队,结果最后上了殿就不到两刻钟就结束了,甚至不少品级低的官员,甚至都没能进殿,就在殿外广场上站着。
挺折腾人的。
不过这么多人,真要在早朝时议点正经事也不现实,人多嘴杂嘛。
早朝结束,内侍过来点了一些名字,内廷议事。
七位宰相,然后就是今日要议题相关的一些官员,武怀玉也被点名了。
内廷议事待遇可好多了。
殿里暖和不说,大家还都有柔软的坐垫,甚至还有茶水点心。
议事时也比较放松,没有殿中侍御史一直在盯着。
怀玉看着面前小几上的点心。
今天提供的小点心是江南道进贡的橘子,还有酥梨,怀玉记得今年城南武家梨园的酥梨好像大丰收,不仅做了许多酥梨膏,也还酿酥梨果酒和酥梨烧,另外也采了不少鲜果,进贡宫中和赠送亲朋。
武家这酥梨可是贡品,还有个别称将军梨,果色金黄、异香扑鼻,汁浓香甜,酥脆可口,人称金顶谢花酥香贡梨,算是长安的一个有名特产了。
江南橘子,武家酥梨,还有紫薯玉米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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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看大家都还是很注重礼仪,没有谁不顾形象坐在那里乱吃。
姐夫马周也在殿中,虽说他仅正五品,但给事中跟中书舍人一样,都属于机要之职,人称储相,一般廷议要重要议事,中书舍人跟给事中都会列席的。
武怀玉在廷议时位置也比较靠前。
二十岁的金紫重臣实封国公,在殿中还是比较显眼的,许多人甚至都想不明白为何武怀玉能够这么平步青云,也不觉得他立了多惊世之功啊,可偏偏皇帝对他一赏再赏。
倒是那几位宰相,不管是房杜几位,还是新拜的宰相王珪温彦博秦琼,其实倒是知晓点刑宪司的存在的,这个秘密机构,现在扩张的有些迅速,魏征都曾几次向皇帝进谏,觉得没必要搞这么个秘密情报机构,希望皇帝罢撤。
可李世民没听魏征的,反而是增加了六扇门的经验、人员等。
廷议比早朝还是挺有效率的。
一件件事务君臣讨论,他观察了一下,主要议事流程,就是几日前可能已经先提上了议程做了相关准备,今天相关议题的负责官员,就直接向皇帝和宰相们汇报,然后要附带解决方案。
这个时候,宰相们则也提前有了预案,直接审议,为皇帝做出建议,皇帝做出决策。
然后这事就算通过,等廷议结束后,三省就据此出相关文件走流程,比如中书省拟诏,门下省审议,最后交尚书省执行,因为廷议时皇帝和宰相都达成一致意见,所以就不用三省互相扯皮通不过,到时就是直接走一遍流程就行。
其实李世民现在这种廷议方式,是变相的侵夺了一些宰相之权。
如现在议事的方式,本来是政事堂宰相们堂议模式,三省的宰相们聚一起议事,这样达成一致后,就不会再出现三省不能很快通过的事情。
当然,李世民年轻嘛,三十岁的天子,即位刚一年多,正是精力最充沛的时候,也最有进取心的时候,他不可能什么事都交给宰相们去做。
廷议效率很高,各项议题都是很快就有结果,没有那种争来争去扯皮不清的情况。
因为皇帝给廷议也制订了一整套的议事规则,比如每件事情从汇报到讨论,都有时间限制,不能东拉西扯,也不能胡乱攻击。
相关官员汇报你不仅得汇报问题,还得带着解决方案,甚至可能还得准备好备用方案,而宰相们也得提前对此做好预案,拟好处置建议。
不许乱发表议题不相关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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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事论事。
之前萧瑀和陈叔达两位宰相,就在皇帝面前议事时互相攻击,东扯西拉,甚至最后撸袖子干劲,结果惹怒皇帝。
萧瑀后来跟封德彝两位仆射,也是在皇帝面前奏事时内斗。
今天议题里比较久决不下的有两件事,一件是今年关东大旱,受灾的州县很多,朝廷虽然也及时下旨免除关东今年租调,但许多百姓受灾断粮,地方上救济不过来,导致许多关东百姓逃入关中或江淮、山南等地乞食。
甚至也导致关东有些地方出现了流民聚集为盗、为匪的情况。
现在皇帝要求拿出可靠有用的方案来,有些官员建议是要拦截灾民,不让他们出境,必须让地方官员把自己辖下的灾民都控制在原籍乡里,不许跨县乡流动。
让他们等拨粮救济。
而有些官员则认为,这次灾情较严重,如果让百姓在家中等救济,可能救济不过来,肯定会饿死很多人,也必然会有更多饥民为活命而为流窜、为盗贼等。所以不能人等粮,而是人就粮,哪里有粮,就先让灾民往哪去,这样能提高救济效率,还能节约成本。
他们甚至建议,眼下一切以救灾济民为主,其它的就不要那么严格,诸如百姓去外地,地方官员要全力配合,给路引甚至给干粮,各地官府不得拦截这些灾民。
甚至有地方上的地主豪强们要招这些流民为佃,暂时也当允许,等度过灾情以后,到时再来调整。
武怀玉挺赞同后一种政策的。
毕竟以人为本。
灾情只是一时的,保住人才是关键。
为了赈灾,又有官员提出了向大户借粮借钱,其实这就是变相的征大户的税,这种借,一般都不会还的。
这提议遭到不少官员反对,认为没有依据,这是强行摊派,必然扰民害民。
本就没打算还,你说借,那不是耍流氓吗,朝廷要是信用没了,会出大乱子的。
也有官员建议就不要说借,直接下道诏令,向大户、商贾直接加征一笔钱粮。
这更狠,幌子都不打,直接抢。
“武怀玉,你是雍州治中,如今雍州十八县皆你治下,现今大量关东灾民涌入京畿,你有什么好的应对处置建议?”
皇帝点了武怀玉的名。
别人都在商议事情,唯独武怀玉在那里剥橘子吃,吃了一个又一个,太显眼了。
“陛下,臣以为雍州要应对灾民,关键是两点,一得有粮,其二是如何赈济管理,只要灾民有口饭吃,就能安定下来,但太多流民聚集,如果不管理好,也确实容易出乱子,所以臣觉得可以分两步走。
“其一,以雍州衙门名义,向京畿王公贵族或大户商贾们发行债券,约定好利息,给予票据,到期本息一起兑现。”
“用发债借来的钱,向市场和贵族大户们征买粮食。”
“利用现在聚集的灾民,在关中开展一些土木工程,诸如清理疏通郑白渠,清理长安漕渠,再比如修桥铺路等等,以工代赈,灾民做工,发放粮食工钱,”
怀玉的这个几步计划,确实也挺实在。
针对问题,解决问题,而且言之有物。
虽然这个债券挺新鲜,但听的也像那么回事。
“具体说下这个债券。”李世民来了兴趣。
其实刚才大家争论许久,李世民是倾向于借钱的,直接向大户加税这明显后患很大。
但借粮也不好借,因为大家觉得你就是有借无还的摊派。
“陛下,关键是这个债券要可以流通、转让,可以不计名,到期凭券便可兑换,按票面上所约定好的债、息兑付,并且要保证朝廷能够到期后都能兑付。”
怀玉要来纸笔,把一张宣纸裁成许多巴掌大小的纸片,然后提笔在上面写。
有千文、五百文、二百文、百文等几种面额,还可以约定三年期两年期一年期等,利息也从年息六分,到两分不等。
最低的一年期利息仅有百分之二十,相比起公廨钱放贷年息至少百分之百,确实比较低。
但武怀玉告诉皇帝,这种债券,可以流通,就是朝廷不仅承诺到期付本还息,甚至没到期的时候,也是可以用债券来抵充诸如代役钱、折庸钱等,可以用这钱在官仓购买粮、布等。
不强行摊派,而是让官民自愿购买,比如买了一万钱的债,可以是十张一千文的债券,也可以是一百张一百钱的债券,这些债券跟借条不同的是,不记名字,不管谁拿着这债券,到时朝廷都是凭票兑换。
当然,没到期的时候,你也可以流通,比如拿去买官仓的物资,或折抵税役钱等,没到期,也可以按其面额和实际已有的利息兑换。
只要朝廷能想办法保证这债券的信用,那么这能成为一种理财产品,对于一些手里有些闲钱但又不多的百姓商人来说,买点债券那也是有利息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条件去放贷收息,放贷也得有实力才能保证本金不受损。
李世民拿着那一张张纸片,“为何要弄成不同的面额,甚至不同的期限呢?”
“也可以都弄成一种面额,一种期限、利息的,这倒不重要,只弄一种能减少些成本,但弄不同的债券,自然也有其便利性。”
那几张纸片,从皇帝手里又传到了七位宰相手里,宰相们看后又传到民部尚书戴胄、吏部侍郎杨师道、刑部尚书李靖他们手里,
转了一圈,大家都对这小纸片很惊叹,毕竟朝廷因战争、灾害等原因向民间借钱是常有的事,有的打借条,有的借条都不打,但要说弄出债券来,这还是头回。
无记名债券,有个防伪造的问题,当然真要弄其实想伪造也不容易。
“这张纸,就是一千文钱?”魏征拿着一张写着一千文的宣纸片问怀玉。
怀玉笑笑,“这张是三年期,年息六分,三年总息一千八百钱,所以三年到期后,这张纸,实际值两千八百钱。”
魏征吸了口气,两千八百钱,要是铜钱,那得十七斤多重,可现在却只是一张薄薄的纸。
哪怕是两千八百钱的绢,也足十四匹,一匹十二两重,那也十来斤。
魏征看着这薄纸片,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可一时又说不上来。
他有种强烈的感觉,这东西不能弄,会出事的。
毕竟就算以前朝廷铸大泉、重金,也顶多是以一当十,当二十,可也还是铜钱,这一张纸写上字盖上章弄点防伪记号,结果就值两千八百钱?
而一张百文钱的债券,几乎同样大小,却只值二百八十钱?
“陛下,臣以为向民间借债不可为,以纸为券当钱用,更不可为,”魏征坚决反对。
“魏相,那你觉得朝廷要如何赈灾济民,如何渡过眼前难关?”
“请圣人出内帑钱,再让贵族带头捐献,百官也捐出一些俸禄来,共渡时艰。”
魏征这话让李世民叹气,皇帝出钱,贵族出钱,百官捐俸禄,说的好听,可这根本不现实。
“陛下,这只是一张债券,朝廷向民间借债暂渡难关,以后再偿还本息,这有何不妥呢?
这虽是张纸,但并不是纸钱,他只是一张不记名的凭据而已,魏征根本用不着这么害怕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