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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追远坐在了地上,双手轻轻揉捏自己的太阳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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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操控死倒,他有些累,需要尽快放松舒缓,因为接下来,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出意外的话,他将迎来自己最大的一次透支。
这种透支,大概率会对自己身体造成比较严重的损伤。他清楚地知道,但他还是决定这么做。
因为他生气了。
一种对他而言,很宝贵的情绪。
这时,女孩和女人一齐对着他,跪了下来。见状,李追远挥挥手,却毫无效果。
他已经解除了对她们的操控,按理说,她们现在应该站着不动,亦或者,一个回米缸一个回床上。李追远无奈地站起身,母女也站起身。
李追远走到桌旁,在自己原先的位置坐了下来。
女孩和女人也起身,跟了过来,然后都在李追远右侧,坐了下来。原本,谭文彬正昏睡在那里。
现在,他等于被一左一右,狠狠夹在了中间。
对此,李追远也懒得去调整了,这样至少能确保熟睡中的彬彬不会摔倒。
不过,坐下去的她们,脸上的神情和动作,开始了轻微扭曲,这似乎预示着某种失控。李追远虽然不明白其中原理,但大概清楚该如何应对:
“放心,答应你们的事,我一定会做到。
现在,请你们再忍耐一下,周庸只是被人指使的一把刀,你们也不希望放过那个,真正导致你们受此折磨的罪魁祸首吧?”女孩和女人听到这话,又都安静下来。
“润生哥,把周庸先控制打包,做完了叫我,我先眯一会儿。”“好嘞,放心吧,小远。”
此时的周庸,被润生卡在了墙角,黄河铲固定在对方脖颈位置,将其物理困住。
现在的他,已经很虚弱了,虽然还在试图用手拨开铲子,可力气太小,无力反抗。润生走到麻袋边,将回魂筐与归乡网取出,摊在了地面。
掏出自己的那盒印泥,十指依次按压后,按照特定步骤,做起了手势,依次抓取归乡网的各个位置,最后,十指紧扣网绳,双手合什,猛地一拍,这样,归乡网上就均匀对称涂抹好了红色印记,功效就能确保发挥。
整个过程,很流畅,很有仪式感,也很具备观赏性,就是缺乏了实用性。毕竟,不是每个死倒都能站在那里不动,给你充足时间准备好器具。
当然,润生也想像小远那样,指尖一抹红泥,随手往上面一涂,器具就能“开光”。
他也试过,但没成功,小远的简单随意,是建立在计算上的,小远知道该抹哪里该抹多少,小远也教过他,但他算不过来。
依次在回魂筐和归乡网上完成准备工作后,润生将回魂筐扣在周庸头上,往下一拉,将其整个括进去,接着再用归乡网对其裹了一圈,简直把周庸包成了一个粽子。
最后,润生还拿出小远亲自画的符纸,贴上周庸脑壳。
一贴一个变色,撕下来再贴新的,继续变色,连续撕贴了七张后,润生这才停了下来,算是完成了最后一步仪式。对此举动,连周庸那浑浊的眼眸里,都好似流露出了些许迷茫与疑惑。
李追远告诉过润生,自己画的这符纸没什么用,但润生不信,他认为小远在谦虚。打包好后,润生背过身,以背尸的方式,将周庸背了起来
这时,谭文彬醒了。
他觉得自己好疲惫,仿佛身体被掏空。
他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睁开眼,看了看贴着自己左边的女孩,又转过头,看了看贴着自己右边的女人。他觉得自己还没睡醒,还在梦里,就闭眼重新伏了下去。
很快,他再次睁开眼,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咽了口唾沫。
猛地坐起身,刚准备发出尖叫,嘴巴就被润生的手捂住。..
“嘘。” 谭文彬点点头 润生拿开手。
谭文彬扭头看去,恰好此时润生侧着身子去轻推李追远,背上的周庸则和谭文彬贴了个脸。李追远醒了过来,见润生已经准备好了,他也站起身,不过,还是关切地询问道
“彬彬哥,你还好吧?”
“我...我怎么了?哦,我没什么大碍,就是有点累。”“你回山大爷家睡觉吧。”
“不,我还可以,还能帮忙。”谭文彬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终于脱离了束缚,然后弯下腰,开始大口喘息。“彬彬哥,最近多吃点好的,补补。”
“嗯,我会的,我之前也没想到自己身体这么虚。”“润生哥,我们走吧。”
三人出了屋,走下小坝子。
随即,屋内传来锁门的动静,紧接着灯关了,月光下,厨房和卧室那里,各有一道人影闪过。因为周庸离开了家的范围,女孩和女人就只能回归先前的位置,等待周庸的回家。
这,就是周庸想要维系的生活。
李追远回头,盯着坝子上的那口井。“润生哥,你待在这里。”
“好。”
“彬彬哥,你还有力气么?”谭文彬用力点头:“还能。”“辛苦你了。”
“小远哥,没事,相信我。”
李追远和谭文彬重新走上小坝子,因为润生背着周庸还留在外围没进来,所以屋子里的女孩和女人并未再被牵引起来活动。掀开井盖上的斗笠,拿起旁边吊桶上的绳子,捆绑在了自己身上后,李追远将绳子另一端,丢给了谭文彬。
“抓好它。”
“好。”保险起见,谭文彬将绳子也在自己身上绕了两圈,做了个“搞定”的手势。
李追远左手拿着手电筒右手拿着自己那小一号的黄河铲,下了井,一点一点地将自己放下去,一直到距离水面半米时才停T.
井口边,谭文彬将自己躺着卡在那儿,他双臂现在无力,只能把自己身体当卡槽。在手电筒的照射下,李追远看见井壁上雕刻的纹路。
脚下水面里传来动静,手电筒向下照去,可以看见水面之下,有一条粗壮的水蛇正在游动。李追远没担心这条蛇,因为它被困在水下,无法脱离水面。
拿起黄河铲,李追远开始改动这里的纹路。井下很冷,但他却热得开始冒汗。
修改别人留下的纹路,比自己重新布置,要难太多,推演量也更大。
但没办法,一是时间不允许,二则是,李追远一时也很难凑齐布置这些的材料。最重要的是,在保留人家布局的前提下,才能更容易坑杀到对方。
一个小时后,李追远扯了扯绳子。
上方,卡在那里身体虽然被勒得痛,但也算休息了一阵的谭文彬,开始发力将绳子慢慢拉出。逐渐上升的李追远,低头看着脚下水面。
那条水蛇还在,却没有先前那般活泼了,而且在手电筒照射下,水面下的蛇躯,呈现出鲜艳多样的色彩。李追远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这样才对嘛,镜花水月那种东西,还是太低级了。
来到井外,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李追远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手背上感知到一股黏腻,手电筒照了一下,红色。“小远,你流鼻血了。”谭文彬开始从身上找纸。
“嗯。”李追远抬起头,接过纸球塞进鼻子后,他自己解开了身上的绳子。“小远,你是不是太累了?”
“还好,没事。”李追远不以为意,这才哪儿到哪儿。
小心检查一遍地上没滴落血渍后,将斗笠重新盖回井口,将这里复原。走下小坝子,李追远示意润生可以走了。
来到那条小河旁,李追远手里拿着罗盘走在最前头,一边默念《柳氏望气诀》一边对润生指出需要挖掘和垫高的点。等走到那座桥时,李追远瘫坐在了地上,仰着脖子问道:“润生哥,刚刚的都记住了么?”
“放心吧,小远,都记住了。”“快点施工吧。”
“嗯!”
润生将背上的周庸放下来,拿起黄河铲就开始挖掘和铺垫。“小远哥,我去帮忙吧?”
“不用了彬彬哥,你留下来再帮我处理一下鼻血,有些止不住了。”“哦。好。”
润生力气大,黄河铲又适合这种环境,他一个人干,效率会更高,也不容易出差错。这边,谭文彬好不容易才将小远的鼻血再次止住,关切地问道:
“小远,你真的没事么?”“没事。”
“所以,我们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有人阴了我们一手,差点把我们全部坑死,现在我在布置反击。”“好,我明白了。”
后头地上,周庸还在蠕动。
谭文彬看着他,有些心有余悸,哪怕先前还坐在一张桌上过,可他依旧对死倒感到害怕。“彬彬哥,等这次回去后,我会教你一些对付死倒的方法。”
“真的么,那太好了!”然后,俩人异口同声道:“对你爸保密。” “对我爸保密!” 说完,俩人都笑了。
润生一个人不能当两个人用,确实还是再需要一个帮手,先前的局面很像是带羊和狼过河的游戏,自己和润生必须有一个人得留在原地看着周庸防止出意外。
李追远闭上眼开始休息,他很困。
正睡得香时,被摇醒:“小远,小远。”李追远睁开眼,眼里全是血丝。
润生有些心疼,却没开口劝阻,而是问道:“刚刚我都按照你说的弄好了,接下来怎么办?”李追远站起身,拿着罗盘走到桥下。
润生护着他一起下来,生怕男孩一不留神摔倒被河冲走。
李追远开始讲述桥下要修改的地方,不需要动用大工程,依旧是在原基础上小修改,润生一个人拿工具就能搞定。另外,李追远也发现了,润生哥虽然计算不行,但记忆力很不错,每次自己说的,他都能记得很清楚,干得没纰漏。“记清楚了么,润生哥?”
“记清楚了。” “嗯。”
李追远应了一声后,身子向前栽倒。
润生眼疾手快,将他抱起回到岸上,对谭文彬吩咐了一声照顾好小远后,他就拿着工具,从侧面爬上了桥。
谭文彬这里已经准备好清水和纸球了,但这次半昏迷状态下的李追远没有再流鼻血,可其眼角处,却有鲜血正在溢出。“这..”
他先用水帮忙清洗,却发现擦干净后很快眼角鲜血就又流出来,可这眼睛又不是鼻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止血。只能将李追远的头放在自己腿上,双手帮忙按摩男孩的太阳穴,希望缓解一下他的疲劳。
“小远,小远.”
李追远再次被喊醒,睁眼后问道:“润生哥,你怎么浑身是血..”
“小远,我没事,是你眼睛在流血。”
“哦。”李追远这才发现,自己视野里一片腥红。他艰难地站起身,蹲到河边,掬起水开始冲眼睛。
虽然依旧能看见鲜血在滴落,但视野好歹清晰了不少。
再回头,看向润生,发现润生身上全是泥土和石灰,手脚也都有多处磨破了皮,渗出了血。“小远,你检查一下。”
“嗯。”
“来,我背你下河。”
润生将李追远背起来,走到河流中,李追远抬起头,他没去检查“施工细节”,而是直接查看风水格局。连续抹了三次眼睛擦去血污后,他确认了,这里的风水局已经被自己改变。
“润生哥,你做得很好。”“接下来需要我做什么?”“润生哥,你可以休息了。”
“那我们回我大爷家睡觉,我觉得你是真的撑不下去了。”“不,我还有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项要做。”
“我来做吧。” 李追远沉默了。 润生明白了。
“那你,撑得住么?”
“撑不住也得撑,我们的时间不多,他们最早,明晚就会来。风水格局分为两种,一种是自然之象一种是人造之局。
自然之象长久,除非突然发生大规模的地形变化,否则能改变这自然之象的,只有沧海桑田因此,古人通常都会把墓地选择在这里,借助的就是这种自然之象长久。
人造之局就像是在河流中截网自己养鱼,如果不去定时维护修补,一段时间后,渔网必然会被冲破,里头的鱼也会重新入流。
这种小河流域的布局,很简单,也很脆弱,白天查看时,李追远就发现已经出现了偏差,也该到对方来修补的时候了。当然,对方也可以不来修补,但至少得来查看“练习题”的结果。
所以,周庸其实被骗的团团转,他以为的长长久久,其实一直都有阶段性保质期,对方不来维护,他就会很快烂在河里或者家里,连带着他的妻女。
总之,这件事拖不得,天亮之前,自己必须把一切布置都完成,然后再好好休息...养伤。回到岸边,李追远在周庸面前坐下。
入阴。
身边的润生和谭文彬都不见了,只余下周庸,他现在非常虚弱,像是一条上岸已久的鱼。这很好,因为李追远现在也很疲惫。
双方的虚弱的频率,现在倒是很好匹配,很快,就完成了同频。
这也让李追远有了一个新发现,那就是将死倒打得濒死时,可以更容易完成黑皮书上的步骤从而操控它。只是这里有个悖论,要是能轻易通过其它方式把死倒解决,那自己还费得着去操控它么?
目前来看,维系一头死倒是很难的,你得给它创造一个合适的存在环境并定期维护,还得时刻提防对方的背叛。死倒的存在状态,就注定它必然会反抗。
先前那对母女,在自己没有直接镇杀周庸时,就很快出现了失控迹象。现在唯一例外的,是小黄莺。
但小黄莺是因为鱼塘里那个“它”的缘故,才获得了更长久的存在,而且目前,李追远也不清楚小黄莺去哪里了,或许...已经被那个它一起带去了地下。
魏正道在黑皮书里,自己也讲的是这是对付死倒的一种强力手段,而非《驯养手册》。因为你无法指望一个一直处于煎熬折磨的东西,会对你具备长久的忠诚。
这一点,魏正道看得很明白,但魏正道那个朋友看得不明白,他倒是饲养成功了,但代价是把自己也变成了一头死倒。所以李追远才觉得那家伙蠢得厉害,哪个驯兽师驯兽的目的是为了把自己关进笼子里去?
“来,周庸,让我看看,你的记忆。”李追远将手,放在了周庸额头上。
他现在很累,所以无意去细品周庸在妻女生病后的悲惨哀伤画面,他快速跳过了这些,只在几个关键节点停留。第一个,就是周庸趴在床边哭泣亡妻时,窗外传来的话语。
周庸跑出去了,但他没找到人,那个人,只留下了一封信。信上说,自己能帮他把妻女留在身边。
等女儿死去后,那道声音又一次出现,周庸又出去了,还是没找到人,又是一封内容一模一样的信。
妻女都死后的某天夜里,周庸枯坐在屋子里喝着闷酒,声音再次出现,他还是没看见人,捡起屋外那封信打开后,发现信上描述了具体方法。
李追远叹了口气,不得不说,对方手脚很干净。
明明在做着坏事,却不留一点痕迹和跟脚,这种行为逻辑,很像是柳奶奶他们。
这倒不是说柳玉梅也是坏的,而是他们这两拨人,一直都在忌讳着某种东西,生怕牵扯上关系就比如这一伙人,明明在做着极为恶心的坏事,却没有真的脏手。
甚至,就算很可能是他们动手杀的女孩和女人,但对于久卧病榻的她们而言,那时的死亡反而是一种解脱,类似西方的安乐死。
杀她们时,她们不会产生怨念,反而会内心感激。
当然,这是因为她们不知晓,死亡后等待她们的是什么.....其实,要不是自己告诉了她们,她们的恨意,也只会集中向周庸。
手脚,太干净了。
这就是对那种禁忌的敬畏么?
这也是为什么,当自己给黑猫提出方案时,黑猫会很惊诧:你们正道人士真的能这么做么?原来,确实是有这一条正道规则的。
不过,李追远并未因此而产生退却的念头。
对他来说,大不了事儿做完后,回家多抱抱自家太爷。
这周庸,也真是够有意思的,就凭三封信,真就把家底子全拿出来去修桥布置去了。
但联想到他家屋子里摆的耶稣画像,倒也能理解了,这人,本就迷信这类东西,属于好忽悠的那种傻子。
宁可家里日子过得拮据,也要把钱送给那些跳大神的骗子,还认为自己很聪明很睿智,觉得世人皆醉我独醒。李追远强行打起精神,在周庸的视角里,开口道:
“现在,我来说,你来看,我告诉你...真相。”魏正道黑皮书第三步:骗!
周庸的视角被重新拨了回去,回到了周庸看牌回家发现自己妻子死亡之前,周庸刚走近自家坝子,就听到屋后传来了对话的声音:
“好了,他老婆已经被我弄死了。”
“弄死了好啊,一直不死,真耽误事。”
“这样等他回来看见后,他就会伤心死的,也方便我们进行下一步计划。”“信准备好了么?”
“好了,但是现在不留具体操作么?”“先不用,他女儿还没死呢。”
李追远强行撑起精神,继续拨动视角画面,来到周庸发现女儿死之前。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偷听,甚至,只是改了几小处的对话。
不是李追远不想把活儿做得更细致,而是他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他很清楚,这种强行粗暴修改记忆的方式,会导致周庸原本的记忆链条出现紊乱。
但凡换一头正常的死倒,你都不能这么干,人晕乎一下后很快就能将错误的记忆当正常人昨晚做的梦一样,驱散遗忘掉。可李追远相信周庸,因为他真的很好骗
而且自己也是根据事实加以“改编”,是符合记忆链内在逻辑的。继续拨弄,回到妻女死后周庸坐在屋子里喝闷酒的画面。
外头,传来对话声:
“好了,我们把他老婆孩子都弄死了,现在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嗯,他真蠢。我已经把信丢在这里了,他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按照我们信中的吩咐去做。”“你丢吧,他快出来了。”
“嗯。”
李追远原本想着把最后的那段对话,再加深丰富一下的,但他已经顶不住了,走阴的状态难以维系,视角画面也出现了动荡和破碎。
不过,应该可以了。
李追远卸下所有力气,闭上眼。
等他想再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根本睁不了,眼睛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他知道自己走阴结束了,因为耳畔传来润生和谭文彬的声音。
“润生,这血怎么止不住啊,太吓人了。”“你再擦擦,我再去弄点清水来。”
“彬彬哥。”
“小远,你醒了,你别着急,我们在想办法给你止血。”“彬彬哥,你看一下周庸,告诉我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他在不停地摇头,像是发起了羊癫疯,不过你放心,他挣脱不开筐子和网。”“你继续盯着他,告诉我他的变化,我现在看不见。“
润生走了回来,很快,李追远感觉到自己眼睛处有一股清凉感流淌。现在,自己眼睛能睁开了,可视野里却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小远,你的眼睛怎么一点神采都没有,你能看清楚我竖起了几根手指么?”李追远摇摇头。
现在的他,怕是连患有白内障的刘金霞在自己面前,都能自夸一声自个儿眼神好。他现在,和瞎了没什么区别。
“小远,你的眼睛不会有什么事么?”
“小远哥,你别吓我!”
“不用担心,我只是透支过度了,我现在是看不见,但我没真的瞎,休息休养好后,就会慢慢恢复的。”《正道伏魔录》里,就有类似的记载:双目失明,旬月乃复,方知节制。
魏正道,以前也这样透支过,但他最后还是好了。
就是这里的“旬月”,不太好解读,可以指一个月,也可以指十个月,也可以指十天到一个月。
李追远觉得,第三种解读最合适,要是真瞎了整整十个月,魏正道在书写这段话时,语气会更沉重更后怕,就不是“方知节制”,而是“惊骇欲绝”“如获新生”。
“小远,周庸眼睛里的粘液褪去了,他眼睛又变红了,看起来很愤怒的样子。”“他在盯着我们三个人么?”
“不,没有,他没有看向我们。”“嗯,好了,成功了。”
仇恨,已经被转移。
“润生哥,把网和筐都取下来,把周庸放进水里。”“好!”
虽然这个要求很不合常理,但润生从不问为什么。
他将周庸提到河边,拿去网和筐,然后看着还在岸边像是一条死鱼一样扑腾的男人,抬脚,将其踹回了河里。一入水,半死不活的周庸一下子就活跃起来,一个猛子扎入水底。
“小远,我们去医院吧。”谭文彬说道。
“彬彬哥,你再辛苦一下,骑三轮带我回家。润生哥,你留这里,照顾山大爷和我太爷。
明天开始,早晚各去一趟周庸家坝子上看看情况,要是没看到那对母女坐坝子上对你招手,你就来这条河旁边查找一下,应该能捞到死鱼。”
“小远,还有什么要注意的么?”“记得和村长重新算钱。”
“好。”润生答应了下来,转头看向谭文彬,“你还能骑车么?”“没问题。”
润生很诚恳关切地问道:“你现在看起来很累,要不要我抽你一巴掌给你提提神?”“不,不用了,我骑车时会自己抽自己的。”
“注意安全,不要让小远出事。”“当然,你放心吧。”
润生收拾好东西,然后亲自把李追远背回家里。屋内,俩喝醉了的老人鼾声震天。
自己这次,又算是帮太爷解决了一个问题。
不过,男孩本就不介意去帮太爷化解这些灾祸。因为待在太爷身边,自己做事也能更随心所欲,太爷一贯的行为逻辑,本就和所谓的正道不搭。
当然,也有可能现在的这个正道本就是假的是错的,太爷的做事风格,才是真的卫正道。但换个角度想,要是自己没来,太爷可能也就不会碰到这件事了。
因为,没有自己,太爷拿着那块指南针,都找不到周庸家。
晨曦初现。
彻底累过头了,坐在三轮车上吹着凉爽晨风的李追远,反而没了困意。
虽然眼睛里黑漆漆的看不见东西,可他心情却很是愉悦,甚至哼起了一首儿歌《让我们荡起双桨》。以前的一切成绩都取得的太过容易,在“捞尸”这门科目上,他第一次体会到了差生的感觉。
自己在辛苦努力学习,期盼着一点点进步,可你却居然敢诬陷我的同时,自己还敢作弊!凭什么?
那就搞死你。
谭文彬一边骑车一边抽着自己嘴巴子,不过,在听着身后传来的歌声时,他也忍不住笑了。
后头坐着的男孩,似乎从一开始见面时,就给自己一种超出其外表年龄的可怕成熟,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父亲在男孩面前,都有种被压制的感觉。
因此,他叫的那一声声“哥”,还真不是讨好,人家本就比自己聪明成熟嘛。现在,听到男孩唱歌,他心里替男孩高兴,这才真的是有种小孩子的样子嘛。“你很开心嘛,小远?”
“嗯,开心得很。”
三轮车,平安驶上家里的坝子,骑车的谭文彬,脸都快被抽肿了。到地儿后,他就晕晕乎乎地拉好刹车,然后倒在地上,睡了过去。
这一天一夜,他忙活个不停,不仅频频遭受惊吓,还被死倒吸了阳气,能支撑到现在,都算得上是正常人的奇迹。柳玉梅、刘姨正在吃早饭,见状,纷纷丢下筷子起身跑了过来。
李追远左手右手分别被柳玉梅和刘婷抓起,随即,二人对视一眼。刘姨松开手,将谭文彬拖回一楼餐桌铺位上后,就回屋去抓药。柳玉梅则沉着脸,盯着李追远,叹了口气。
李追远很喜欢这种清静的氛围,没有多余的关心询问,大家都能看得清楚。甚至,因为自己眼睛现在看不见,大家都不用再进行表情管理。
这个世界,一下子变得简单多了。
直到,自己的手,被一双柔软温暖的手握住。单调的世界,又立刻变得丰富充盈。
“阿璃,你过来,我跟你说个悄悄话。”阿璃靠近了过来,将自己贴在男孩身上。
李追远感知到,自己的唇碰到了女孩的头发,她是把耳朵贴了过来。
“我跟你说啊,有一伙人,想算计我,我很生气,我已经做好了布置,肯定能把他们阴死。”这悄悄话,柳玉梅当然是听到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孙女会对男孩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而生气,可谁成想,在男孩说完话后,自己孙女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两个清晰的酒窝。
“阿璃,我现在看不见,带我回屋。”
李追远感知到女孩用一只手牵着自己往前走,另一只手,则扶着自己的手臂。以前,每次都是自己在前面牵着女孩走的。
进了屋,一步一步上了楼,回到自己房间,坐上床。
李追远躺了下来,伸手去摸被子,却摸了空
但很快,被子被盖在了自己的肚子上,连折叠方式都是自己习惯的。女孩走了,李追远听到了开门声。
过了一会儿,开门声再度响起,女孩走回来了,然后李追远感觉到一条湿毛巾,正在自己脸上擦着。擦一会儿,折叠一下,再继续擦,一如自己过去给她擦时一样。
原来,她一直在学。
房间门再度开启,是成年人的脚步。
“小远,你躺着别动,姨来给你上药。”“谢谢刘姨。”
药膏被贴在了眼睛上,然后用一条布带,绕着后脑勺绑起。舒适的感觉在眼眶处荡漾,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疲倦。
强撑着先不睡,李追远问道:“刘姨,我的眼睛,多久能好?”“旬月。”
李追远:“..”
刘姨发出了笑声:“呵呵,一个月,你也能消停消停了。”李追远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臭小子,你是怎么还能笑出来的?”
“一个月,正好过完暑假,不耽搁开学。”...
白天,李三江醒了,得知小远和壮壮已经回去后,他也没当回事儿,而是抄起自己的家伙事,领着润生沿着河边又转了好几然。
润生本想着就这么陪着李三江耗一耗时间,走一走过场的。然后,他看见李三江掏出那块罗盘。
罗盘指向正南,他就跟着李三江来到那座桥下。在桥下,李三江解开裤带,撒了泡尿。
男人撒尿时,往往不喜欢向下盯着看,而是荡胸生层云般地,扫视四周。他看到了桥下的那座碑,感叹道:
“润生侯啊,这个叫周庸的,是你村里的人么?”“是的,大爷。”
“啧啧,他是不是很有钱,一个人捐建了一座桥。”“额..我对村里人不太熟。”
“你们村的,你都不熟?”
“大爷,你是知道的,我和我爷干这行的,平日里也很少和村里人接触。”“不应该啊,你们在村里人缘不好么,谁不喜欢打牌就输钱的山炮?”
“我爷大部分时间,兜里也没钱打牌。”“哦,也对。”
润生舒了口气,他觉得自己算是把智慧都榨干了,才总算将这件事给搪塞了过去。但接下来,让润生傻眼的一幕出现了。
李三江拿着指南针,往南走来到桥下,前面是河流拐口,没路了,那他就顺着指南针反方向指引,向北走去。而周庸家,正好就住在村子北角。
润生就这么跟着李三江,走到了周庸家前面,完全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自家爷爷一直说三江大爷没本事,这叫没本事?
昨晚小远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才找到周庸家的,三江大爷撒泡尿的功夫就寻到了!“哈哈哈,你们好啊!”
李三江举起手,对坝子上坐着的那对母女挥手打招呼
因为润生这个本村人正好站在他身边,所以他才能看见那对母女。
“大爷,我们不要往前走了。”润生决定,如果李三江继续往前,他哪怕是扛,也要把李三江扛走,“不去了不去了,就她们母女在家,去个什么劲,没意思的。”
人家女眷在家,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也不适合去靠近了
但这话在润生耳朵里,却有另一种解读,三江大爷一眼就知道周庸不在家了?晃悠到下午,李三江就回了山大爷家。
村长也在院里,询问了进度,李三江拍了拍胸膛,说别急,就快找到了。
等村长离开后,昨晚剩余的高度白酒还有很多,村长又提前送来了些小卤菜。俩老头就坐下来,继续喝酒。
喝着喝着,就又喝到兴头。
等快入夜时,李三江才想起自己来这儿是干嘛的,就打算起身,说趁着天还没黑,再去转转山大爷拉住了他,让他继续陪自己喝酒,然后敦促润生出去再转转。
润生应了一声,抄起东西就出门了,小远本就吩咐过他,早晚都要去看一次。他跑到周庸家坝子前。
这次,
坝子上的母女,没有再出现。...
夜晚。
一个成年人肩上坐着一个男孩,正沿着河边走着。这一看,就是一对晚上出来散步的父子。
可他们之间的对话,却让人感到震惊,因为成年男子,喊自己脖子上的男孩...爸爸。“爸,刘瞎子家,托人把钱给咱退回来了,我们该怎么办?”
“改天再去一趟,价钱翻倍,我就不信她不动心。”“好,她们家,真的那么重要么?”
“很重要,她们一家子,命是真硬,尤其是那叫翠翠的小孙女。“爸,你是看上她了么?”
侏儒用力拍了一下身下男人的脑袋,男人发出一声痛呼。
“你傻不傻,那么命硬的娶回家,你是盼着你爸早点死是吧?
“爸,你要不是那个意思,你打人家主意干什么?”
“干什么,有用的,要是能和她们家攀扯上关系,以后有些事,就能让她们来扛了,她们命硬,能扛事儿,一家三个,扛死一个换一个,多好。”
“那我们为什么不干脆把她们强行...
“强行个屁,忘了你爸我是怎么教你的么,我们这一行,最忌讳的就是犯白事,就算想搞点自己的算盘,也得注意个方式,清理好手脚。
要不然天知道什么时候就降个劫下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咱父子俩,一个侏儒症,一个巨人症,本就过得不容易了,不光老天爷看咱们不顺眼,连世人都另眼瞧咱,所以做事更得小心,明白不?”
“晓得了,爸。”
“对了,记得下次再去刘瞎子家时,提醒我去问问那个男孩的情况。”“爸,你还记着那个男孩啊,不就一个孩子嘛?”
“我总觉得,那孩子看透了我。”
“怎么可能,爸,你是不是想多了,你在外面,大家都以为你是我儿子。”
“不会错的,那男孩就是看透了我,他似乎一眼就看出我内心的想法,你当时在里面,你不知道,那男孩的目光,太吓人了。”
“难道,那个男孩和爸你有着一样的病?”
“我不知道,所以下次去思源村,得再查一查,最好能去那男孩家里看看。哦,对了,倒是那男孩旁边那个文静的女的,是真的好看啊,跟电视里的人一样。”
“我也看见了,她命不硬吧?”“看不出来,应该不硬。”
“那以后给我当媳妇儿?”
“呵呵,你是儿子,懂不懂规矩,哪里能先轮得到你。”“爸,没你这么当爸爸的。”
“好了,别废话,到地儿了,下河,把那蠢货叫出来,看看你上次亲自上手的结果怎么样,让爸爸也检验一下你的成绩。”“放心吧,爸,没问题。”
男人肩扛着侏儒走下了河,正准备拿出东西召唤呢,谁知面前忽然浮起了泡泡。后背显露而出,然后慢慢翻转,最终,显露出了周庸的身形。
“爸,你看,我养的死倒多聪明,都不用召唤,自己就出来了。”
“确实是不错,儿子,我说过,这一行里,我真没见过谁,比你更有天赋的了。”“那是。”
“吼!”
忽然间,周庸眼里的粘液褪去,化作赤红,直接扑向了男人。“爸!”男人发出尖叫。
其头上的侏儒却拿出一张符纸,顺势贴在了周庸脑门上,周庸一下子停止了动作。“爸,好可怕,刚刚到底怎么了?”
“死倒失控,也是常有的事,不用担...
桥头,掀起了阴风,河道里的煞气,顷刻沸腾。
周庸额头上的符纸,瞬间燃烧。
”!”
周庸的双手,刺入且洞穿了男人的胸膛,然后对着男人脖颈,张口咬了下去。“咔嚓!咔嚓!咔嚓!”
骨骼断裂的声音,如此高频清脆。男人一下子被扑倒,倒入河中。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这不可能!”
侏儒在水里扑腾着,他不敢相信面前的一切,事情为什么会这么发展?河里,鲜血和碎尸块浮现,周庸继续扑向侏儒。
“你该死啊,你该死啊,你还我儿子!”侏儒面容扭曲,完全不再像个孩童。
他手中出现了一根带刺的绳子,身形在水里像是一条鱼一样,灵动地绕到周庸背后,绳子套在了周庸脖子处,大力收紧。“啊啊啊!!!”
周庸发出叫,他的脖子正在快速融化。
不过,在周庸刚出现发出那声吼叫时,他家坝子上那口井的盖子,就滑落了。
井下面那条五彩斑斓的水蛇,也张开了蛇嘴向上无声嘶鸣,随即身体崩裂,化作脓水。“砰!”
“砰!”
屋子卧室和厨房的窗户直接被撞飞,一大一小两个女人跳出来后,就以极快的速度向河边行进。
润生也正在向河边跑呢,就忽然看见两条身影从自己身侧掠去,他认出了是谁,可他不知道为什么,那对母女现在移动时。双脚是在地上滑行,就像是两条快速滑动的蛇。
然后,她们一同跳入河中,水面上只出现两道疾驰而起的波纹。“你该死啊,你害了我儿子,那可是我儿子啊!!!”
侏儒用手中的绳子,几乎将周庸的脖子切下了一半,周庸身上的气息也在快速萎靡,煞气快速消散。这种冲煞位风水格局,本就效果短暂。
可就在这时,周庸忽然伸出双臂,抓住了侏儒的两只脚。侏儒压根无所谓,他只知道这只死倒快被自己切死了。
可就在这时,他扭头看向身侧,水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猛然间,水面之下窜出两道身影,一左一右,分别抓住了侏儒,开始疯狂撕咬。她们双眸如同蛇眸,每一口咬下去,侏儒伤口处流出的血都不是红色而是黑色。”!!!*
侏儒发出惨叫,他有心甩开,可三只死倒近距离死死簇着他,让他哪怕身法再灵活,也没有了腾挪的余地。最终,他很不甘心地面庞呈青灰中毒色,失去了所有生机,和这三具死倒一起,缓缓沉入河中。
在被李追远复改记忆后,周庸的怨念,从对妻女能继续陪伴自己的执念,变成了要给自己破碎的家庭复仇当敌人死去后,他的复仇也就完成,怨念也就开始消散。
就算出现意外,还有另一层保障,那就是这条河风水被李追远改成煞气对冲,短时间内引燃这块区域煞气制造沸腾效果,自然也包括死倒身上的。
总之,周庸彻底消亡了。
他一结束,因他而存在的伥鬼妻女,也终于得到了解脱。
他们所有人在簇拥在一起沉入水下后,又慢慢散开重新浮起,只有那对母女,还搂在一起。当润生跑到河边时,他不禁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大跳,这河面上,好多具浮尸。
“小远,你说得没错,鱼,好多死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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