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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飞扬跋扈为谁雄
王子虚走后,留在房间里的气味名叫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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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小桑站在门口,品了一下他这人的举动。突然感觉有些捉摸不透。
一开始感觉他就是个普通文艺青年,和她以前见过的那些文协油子没什么区别,在自视甚高方面尤其如出一辙。
她说了一通铜臭味的东西,明显能从对方的眼睛里面看到渴望,可没想到居然又那么难缠,意志坚定得很矛盾。
但真正让她猜不透的是安幼南的态度——究竟是谈什么诗,才能把人谈到睡着?
有些放心不下,她又轻手轻脚地推开书房的门,安幼南的姿势跟她刚才来时没变,看来不是装睡。
一些富有想象力的场景突然在她脑子里作怪——名侦探柯南、金田一之类的密室剧情,某人走了,留下一具尸体——突然她就没安全感了。
她走到安幼南身旁,凑近了一看,挺好,还有气儿。呼吸均匀,表情平静,脸上甚至挂着一丝温馨的微笑,就好像睡前经历了一些美好的事。
匀称的双腿交迭,一只纤细的手腕搁在腮边,两颊粉扑扑的。该说不愧是讯易的形象代言,光是睡在这里,都跟小蛋糕一样充满香甜诱惑力。
段小桑颇为感慨,讯易这种狼性企业,乱七八糟的人很多,亏得她有那样的身份背景,否则像她这样一点防备都无,在那种地方早被豺狼叼走了。
段小桑想去给她抱一床被子盖上,一转头,瞥到地上两条白色小蛇蜕,心头一惊,抵近一看,原来是安幼南的袜子。
这就更可疑了……不对,这就更合理了。
她决定,还是把安幼南叫醒。
“小南,小南,醒醒。”
被摇醒后,清梦遭扰的女人表情相当不爽,拿眼睛看着她,用眼神谴责她。
“你没事吧?怎么在这儿睡着了?”
“小王子呢?”睡得昏头胀脑的女人说。
“你梦还没醒啊?不是你在问他小王子的事么?对了,你问出来没?”
安幼南的视线慢慢对上焦,眼睛清明起来,问:“王子虚呢?”
“走了。”
“几时走的?”
“走了有10分钟左右吧。”
“你怎么不叫我?”
“你当时睡得很香。”
“你应该叫我的。”
安幼南说完,从椅子上跳下来,光着一双脚,在地上找拖鞋,囫囵穿进去,去酒柜给自己倒了杯果汁。
“你问出来没?”段小桑追问。
“问什么?”
“小王子啊!你刚醒不是还在念叨么?”
“哦。”
安幼南如梦初醒地应了一声,眼睛在眼眶里不停转,良久,才接着说道:
“问出来了,但等于没问出来。”
段小桑眨巴着眼:“什么意思?”
“唉。”
安幼南叹了口气,十分惆怅地喝着果汁,这关子卖得段小桑急死了,就好像喝奶茶的时候第一口吸管就被珍珠堵死。
“小南,好不容易才查到的线索,说好的结果共享给我呢?”
安幼南伸手按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别急。我在思考。”
“你到底在思考什么呀?”
安幼南嘬着吸管,好一会儿才说:“我有了小王子的联系方式,但一瞬间就跟对方闹掰了。”
段小桑如同奶茶吸管终于通畅,连声道:“那把他联系方式给我,我就不信我没办法打动他。”
安幼南只是摇头:“不行,你打动不了他。”
“我打动得了。”
“你打动不了,我都打动不了。”
“让我试试。”
“别吵,我在思考怎么对付他。”
安幼南自顾自走开,站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幽幽夜景,语气幽幽地说:“他主要是不差钱。”
“小王子不应该穷。”
“不,他很穷。但是他不差钱。不差钱和穷是两回事。”
段小桑问:“他是个怎样的人?”
安幼南扑闪着眼睛想了想,说:“倔强,闷骚,像个没长大的中年人。”
段小桑颔首。然后又问:“帅不帅?”
“还可以。至少我不讨厌。露脸的时候化化妆不至于掉粉。”
“你怎么感觉好像亲眼见到真人了?”
“没有。”
安幼南否定地摇摇头,面部波澜不惊地对她说:“冷知识,这个世界上有种东西叫照片。”
“所以什么时候给我介绍他?”
“等等吧。等等吧。现在给你介绍他,只会打草惊蛇。”
安幼南若有所思,她已经完全清醒了。段小桑在背后巴巴地望着她。
可怜的段小桑,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没有什么打草惊蛇。蛇就是草,草就是蛇。
“王子虚的作品,必定入围翡仕对吧?然后今年的翡仕奖,可能会加入国家典藏对吧?”
“嗯,怎么了?”段小桑不懂她为何突然又提王子虚。
安幼南淡淡一笑。
王子虚想拿翡仕,其他人也想。僧多粥少的地方就有竞争,有竞争就会有矛盾。
不差钱和穷是两回事。但世上但凡有穷人胆敢自以为不差钱,迟早有一天会被现实狠狠教育。
安幼南心里萌生了一个计划。她有些迫不及待了。
段小桑看着她的笑容,阴恻恻的,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安幼南背信弃义说不给,她也只能认了。谁让人家是安小姐呢?
不过她没有气馁。
至少她掌握了一个确凿的线索:王子虚确实知道小王子所在,而且很熟。
而且从各种方面看,王子虚这人的软肋都很多。她不愁对方不来找自己。
……
第二天叶澜出发去公司时,已经濒临迟到边缘。
她昨天睡觉太早,凌晨四点就醒了,躺在床上玩了一个小时手机,迷迷糊糊又睡着了,再醒来就是八点半。
坐进车里,刚系好安全带,副驾驶门打开了,王子虚一屁股坐进来:“稍我一脚。”
叶澜吓了一跳:“干嘛?”
“我去趟公司。”
“干嘛?”
“找左子良聊聊脚本。”
“哦。”
叶澜发动车子,面无表情地把车开出地库,太阳照进来,才看见她脸上有点发红。
“昨天是你把我搬到卧室去的吧?”
“嗯。”
“昨天那电影,好无聊,感觉只有你们文青才能懂。”
“王家卫是这样的。”
“哎,我们这样一起去上班,别人看着会不会感觉像两口子?”
“不会,如果是两口子,应该是我开车。”
“你吃软饭的嘛。”
叶澜用手不停地顺头发,似乎想把心绪也顺平。但可惜王子虚心思不在这上面,他脑子里此起彼伏,盘算的都是待会儿怎么跟左子良摊牌。
“我也想找左子良聊聊,”叶澜说,“最近社群一天比一天不活跃了。”
王子虚转头问她:“用户减少了吗?”
“从数据上看,倒是没有减少,但自从轻言被讯易收购了,那边搞得风风火火,我们这边肯定还是受到了一点影响。”
顿了顿,叶澜又说:“我们的数据应该涨的,不涨的话,就是出了问题。”
这个消息不算好也不算糟,但王子虚心中生出了一点烦忧,就好像一点找不到来源的气味飘在空中,时隐时现,似乎在预示着危险将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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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也应该扩大宣传的。”王子虚说。
“没用,烧钱怎么可能烧得过讯易。而且,你怎么知道我们没烧?”
王子虚有点惊讶地转头:“是吗?”
“是啊,你没发现我们分红都变少了吗?”
这点王子虚还真没发现。最近兵荒马乱的,他很久都没关注过文暧这边的运营情况了。
叶澜说:“我们以前维护一个用户的平均费用是8毛,现在都涨到了1块5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利润要薄到赔钱做生意了。”
王子虚没有料到形势竟如此严峻了,又问:“我们不会最后还不起房贷吧?”
叶澜说:“现在看来还没到那一步,但是我只能说不排除这种可能。”
王子虚良久不语,叶澜转头看他,噗嗤一声笑了:“你干嘛这么凝重啊?我开玩笑的,目前势头这么好,还真能把公司开垮了不成?”
“你有没有考虑过把手里的股份卖掉?”
叶澜一惊,道:“卖给谁?卖给你吗?”
“不是,我是说,假如有人出价还不错,有没有考虑卖掉?”
叶澜看他表情严肃得可怕,咽了口唾沫,道:“那要看出价多少了。肯定要是一个大到足够我小半辈子不用工作的数字,你看哈,我的履历又不算光鲜,而且现在公司的势头又还算不错,肯定要卖个好价钱,我才愿意出手啊。”
王子虚点了点头,没说话。
“干嘛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我是想,在商言商,如果实在形势不好,高点套现也是一种优秀策略吧?”
“那当然。”
叶澜转头看他,笑道:“如果大家真的散了,以后你有新项目,要带我一个。”
王子虚点头。
……
王子虚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左子良时的印象——那时候他剃个光头,穿个皮衣,看上去不是文艺圈人士便是二流子。
现在看也还是同样的印象,只不过自从知道他有妻子有女儿,家庭美满,对他多少有刮目相看的意思。
打发走了叶澜后,王子虚单独钻进左子良的办公室。看到他,左子良从电脑前挪开目光。
“怎么了?”
“想跟你单独谈谈。”
“怎么搞这么郑重?”
“我听说你跟安幼南谈过出售文暧公司的事了。”
左子良站起身,把办公室的百叶窗都拉上了,门也关好,表情严肃地回头看他:
“你跟她见面了?”
“见了。”
“她跟你说什么了?”
“基本上什么都说了。”
左子良坐下来,沉重地叹了口气,双手合拢。
“那说说吧,你的想法。”
他的表情不像是被王子虚逮到私下交易的嫌疑人,倒像是一位老板在处理员工的加薪要求。
王子虚始终不是一个很擅长于谈判的人,但这次也不会再被他反客为主。他直接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我想听的是你的想法。”他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左子良说:“我的想法不是一直都没变吗?做大做强,再创辉煌,用热爱服务用户,用文学创造价值,我的想法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王子虚说:“我以为你的想法是靠擦边撩骚赚用户的钱。”
“这不矛盾。我的朋友。这不矛盾。”
左子良走下座位,双手插在兜里,一边踱步,一边说:“你觉得文学和撩骚,区别有多大?”
“至少比保时捷卡宴和浪漂水虱科大王具足虫之间的差别要大。”
左子良站定,叹了口气,微一停顿,道:“就这么说吧,你知道李白杜甫他们写过很多应和诗吧?”
“很多。”
“李白的赠汪伦,杜甫的赠花卿,白居易的问刘十九,还有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
左子良身上有一点,王子虚是佩服的。他总是能把很复杂的东西说得清晰又有煽动性,那么长的标题也能说得像顺口溜。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两人此时的场景,有些类似沃森和克里克在讨论Dna的双螺旋结构。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些诗人们之间的一唱一和,什么‘不及汪伦送我情’,什么‘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什么‘云想衣裳花想容’,什么‘秋来相顾尚飘蓬’……
“这些骚话,不都是一样的讲么?这些诗跟语疗的区别在哪里呢?不都是大家酒桌上聊尽兴了,写字思念,各自伤怀,你辞官,我遭贬,你落魄嫁做商人妇,我司马青衫浔阳江,临卷涕零不知所云,写完各自爽一把,这些不也是撩骚吗?”
王子虚沉默。
左子良伸手将他一指:“当初我们说好了,我负责把用户和语疗员们找来,你负责把我们的撩骚提高到诺贝尔文学奖的档次,你还有什么问题?”
“如果把公司卖给讯易,从收益上讲,会更好。”
“哦,你现在又在乎钱,不在乎文学了。”
“我在乎啊,但是讯易也可以搞文学。我在乎的不是文暧,我在乎的是文学本身。”
“但是我在乎文暧。”左子良放轻声音说,“这个世界上不止有你一个人有理想。”
“你的理想是什么?”
王子虚问,左子良不答。
王子虚又说:“你还记得西河那个爵士乐女乐手吗?”
“哪个?”
“就是那次你带我去看的。”王子虚说,“你不记得了。她是西河唯一一个搞爵士乐的。我后来又去了解了她的情况,她已经来东海了。东海有很多搞爵士乐的。”
“哦。”左子良答得不咸不淡。
“爵士乐不是非要在西河搞,在东海也能搞,说不定还能搞得好一些。西河人不爱看爵士乐,不能强求,有时候放下执念,对西河、对爵士乐、对自己都是一件好事。”
左子良看着他摇头:“我还是欣赏以前那个纯粹的你。”
“我也不是来游说的。”王子虚说,“安幼南找过我,她邀请我,开出了很高的价,因为你没有答应她,所以我也拒绝了。”
“是吗?”
“但是我差点就答应了。”王子虚说,“我可以很诚实地说,我有心动过。那是一笔很好的交易。而且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跟讯易持续性地对着干,会得到什么?”
“什么也得不到。”左子良点了根烟叼在嘴里,并且给他也递了一根,“我听说,他们已经开始动用政策因素来搞我们了。”
王子虚点燃烟,看青色烟雾渐渐上升:“是啊,你不觉得应该见好就收吗?大家都是有家庭的人,犯不起错。”
左子良盯着他狠狠眨了眨眼:“是啊,我有家庭。但是,你还觉得你有家庭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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