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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乱世者,顾温
杀死一个仙人多大力气?
答案是三步以内,人近既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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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步之外,就算是半仙也可能从顾温手里逃跑,距离越远跑掉的可能性就越大。
??
天魔老祖瞪大双目,呼吸急促,眼中难以置信、震惊、恐惧等等情绪接连闪过。随即是褐色肌肤上浮现起一缕缕煞气,一念之间千万道法在口中,
指尖,眼里或是施展,或是尝试,或是挣扎。
智慧不会随着岁数而渐进,但道法多寡会随岁数渐进。
仅仅是一瞬间,天魔老祖便施展了数百种不同的道法进行脱困。
可无论如何他都难以挣脱,一切法门仿佛失效了一般,乃至是体内的法力难以调动半分。
为何会如此?
他究竟使了什么手段?
天魔老祖呼吸越发粗重,眼中泛起的恐惧与惊讶,夹杂着一丝丝的求知欲。
他既害怕,又兴奋着。
「你使了什么手段?为何我成仙之躯,难以抵挡半分?擎苍也是如此,
那些妖祖明明与仙同等,却挡不住她一拳。」
「超脱之后再无境界,仙人之间亦有不同,大道之上亦有圆满。」
顾温继续喝茶吃肉,不急不缓说道:「你也不算成仙,至少不算超脱。
孩子出生后,便是一个独立个体,但仍然受限于父母。」
「你说本座受限于天地?」
天魔老祖心中泛起明悟成仙不同超越了此前的一切境界。
成仙之后便再无境界,自然也没有了法力、元婴、神通等等变化,所附带的实力同等。
大境界的大同小异消失。
顾温道:「谁又不受限于天地?不必寻求原因,道理很简单,你弱,我强。」
天魔老祖听闻此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眼中满是阴郁。
如果再给他一些时间,熟悉这仙人之力,何至于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难道真要入地府,舍弃这超脱之身?
念头刚起,天魔老祖便将其斩断,若不超脱,宁勿死。
他问道:「道友打算如何?」
「我还有一位故人,他是一个十足的投机主义者。看到有好处就一拥而上,看到势头不对就马上跑,但终归不是什么坏人。」
顾温没有回答,用不急不缓的语气谈着家长里短,一个与天魔老祖这种大能神仙从不屑于接触的凡人。
「他只是想要安安稳稳当一个地主老财,因为地主老财能顿顿吃饱,风险还不大。」
他曾问过江富贵,为什么这么想去乡下当地主老财,汴京难道不繁华吗?
要知,绝大部分地主也是需要干活的,也是无法天天大鱼大肉的。
唯有那些世家豪族,才能够醉生梦死,不事生产。
江富贵是如此回答他的:‘爷,我就想安安稳稳过完这一辈子,这龙桥看着繁华。可对于我这种庸人来说就是踩水,哪天掀起浪花给自己淹死了。」
他没有师傅那样的觉悟,也没有许多商贾那般视财如命,只是一个会审时度势的普通人。
如果当恶人能活,他会当恶人。
如果社会环境允许好人存在,那么他就会是好人。
独善其身,而后兼济天下。
「我送他到了修行界,许诺了他五百年长生。本来早三百年就应该寿终正寝了,但被你天魔宗蛊惑,成了吃人的怪物。」
天魔老祖终于听懂了,原来是门内之人行事作风惹来的因果,
被他天魔宗所害之人何其多,但没想到今天却惹来了一个仙人。
他笑道:「吃人的怪物?没有魔宗之法,你见到他只会是一捧黄土。
如今他还活着,全是拜本座之福。」
「并不是他想要这般模样活下去,而是他的儿子。」顾温摇头道:「举才是一个不听话的孩子,骨子里充满了傲气,总是想要靠自己解决问题。」
「但他的能力还不足以行常人所不能,故此经常好心办坏事。」
又听闻一个凡人词汇,让天魔老祖心中烦躁,他向来不喜凡人,如今却被让压在地上讨论家长里短。
他道:「儿子?修行为己,何须凡俗身?在本座看来,一切凡尘俗欲都有碍修行,若是困惑当自行屠亲灭门。”
「你可有屠亲灭门?」
「本座已灭绝亲族。」
「为何?」
「心有所念,念有所思,于修行有杂念。”
天魔老祖理所当然念叨,随后又顿了顿,心平气和道:「道友应知,大道独行。你或许不认可本座之法,但本座能修至成仙,自有其定数。”
「大道合而不同,成仙之后,再无正邪之分。这天魔宗因果,本座愿意偿还。」
形势比人强,让魔道巨璧都忍不住客气起来。
「那你还真是一个畜生,你没资格跪一条腿了。’
顾温手掌一压,天魔老祖仅剩下的一条腿也跪下了。
茶馆老板出来看到这一幕,看到放下麻布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呼喊:
「神仙斗法,快跑快跑。」
山道上零零散散的人也被他呼喊裹挟往山下跑。
虽然真斗起来,他们跑出一千里路也没用,但他们只是为自己所能认知的事物求活。
天魔老祖咬牙切齿道:「道友若要杀,便动手,何必如此侮辱人?」
「侮辱?」
顾温摇头道:「我只是想教化你,真正的强者不是杀人,而是我要教你做事。」
天魔老祖愣然,随即哈哈大笑道:「你难道还要学那些秃驴,妄图度化本座不成?」
「贫道自然会。」
顾温手掌抚在他的天灵盖,气海小人合掌,一缕佛光现。
天魔老祖只感觉好似有一只大手,捏住了自己的神魂,他的记忆,他的本我——·.,他道心坚如铁,大手如熔炼。
他正在一点点融化,开始看到过往屠灭家门的自己身上血腥退散,道行也在倒退。
若无当初之魔心,他又如何走到这一步?
不!
天魔老祖似突破了某种界限,获得了一瞬间的自由。
大能一念,可长过春秋。
周遭一切停顿下来,飞鸟滞空,青衣道人冷眼俯视,似在玩弄一只蚁「跑?」
「不行,既然他能抓住我一次,那么就能抓住第二次。’
天魔老祖神念探向怀中鬼帝令牌,胸腔满是闷气。
死与超脱间,他会选择超脱,鬼帝又如何,不如一个逍遥身。
但被扭曲炼魂成一个善人与不自由相比,他又不得不选择后者。生死动摇不了自己的大道,总会有重见天日的时候。
可顾温所为是真想要自己身死道消。
「哎。」
天魔老祖一声叹息,怀中令牌消失,眉心三花现。
此时,天地再度恢复动态,飞鸟掠过,道人饮茶。
「我本不想如此,道友又何必苦苦相逼?」
天魔老祖从地上缓缓站起来,有了地官加持,再无方才那股莫名的束缚感。
他再度于道人平视,这一次他又看到了新的事物。
天地的五彩斑斓的,而面前的道人是灰白的。
超脱天地之外,不在五行之内。
「我不逼你,你又怎会成鬼帝?」
顾温喝下最后一口茶水,并未因对方变化感到惊讶,反而露出几分轻笑:「我又如何比较,府君之力与我又差几分?」
茶杯放下,‘嗒’的一声荡开,周遭已成左右纵横八百里之界。
唯有二人立于虚空,顾温伸展了一下身体,天魔老祖警惕到极致,他的思索对策,思索顾温道法偏好,应是防,还是攻?
顾温姿态懒散道:「贫道告诉你怎么打,保持与我三尺距离,三尺之内你必死无疑。」
三尺?
天魔老祖眉头一皱,不太明白其中含义,而下一刻由不得他沉思,一个拳头直直朝他面门飞来。
拳头朴实无华,凡人也可挥出,可却让他浑身发颤。
天魔老祖当即后退,挪移百里,抬指一点,虚空泛起千万褶皱,层层鬼影如海啸。
出手便是九十九道神通,寻常大乘撞上其中一道鬼影非死即残,唯有道境才有从容应对的可能。
这只是仙人随手一击,道境都需全力应对。
褶皱荡平,拳头不减,明明隔了百里,却仍然想是距离面门三尺,
天魔老祖各种手段尽出,鬼影、魔手、气煞、血瘴-—----无数阴邪之法尽出。
但这些都是凡人手段,他这个仙人还是太嫩了,也太拙劣了。
眉心暗沉的三花浮现一缕幽光,一瞬间无数更加上乘的手段浮现,其中一门功法鱼跃而出。
阴阳隔昏斩。
无需修行领悟,身作西方鬼帝,自有妙法。
天魔老祖以手作刀,一道斩出昏黄光相,似一条笔直的线隔开阴阳,落于拳头上,化作虚无。
没有响声,只有一阵缭乱的震荡,顾温手背上多了一道伤口。
久违的痛觉出现,无穷无尽的死气从伤口冒出,他一口气吹散。
「鬼帝便可伤我?」
顾温得此印证,不仅没有恐惧,反而很开心。
他早就看出来了,所谓地官仙位本质是圣人大道具象化,如此才能让人无需修行也能长生。
而五方鬼帝能够伤自己,自然是地圣的功劳,反过来可逆推出自己与地圣的差距!
顾温再度一拳轰出,天魔老祖唯有一刀,也只能出这一刀。
昏黄光相浮现,割裂阴阳之力被朴实无华的一拳打碎,拳头重重砸在天魔老祖面门。
血肉横飞,道体破碎,护体之法如皮屑一般抖落。
天魔老祖几乎险些晕眩过去了,也落得个半残,而未等他缓过气来,又是一拳悍然轰来。
「还请圣尊留手!」
不知从何处飞出一道佛光,化作白莲拦在拳头面前。
白莲一叶九千尺,一花九万里,似洞天悬挂,横拦顾温之拳。
女佛浮现,身姿丰满,身着轻纱。
不由分说,拳头扎扎实实打在了她面门上,整张脸都为之凹陷,进而破散。
佛音飘荡:「五方鬼帝一职,事关重大,缺一而天地乱。”
「他也不是从古至今的鬼帝,怎么之前不乱?」
顾温听闻女佛之言忍不住笑,道:「而天下大乱也好,众生受灾也罢,乱世者,顾温。」
女佛沉默了,佛光消散于虚空。
一掌抓住天魔老祖头颅,五指缓缓凹陷进去,顾温不急着杀人,只是缓慢而细致的将天魔老祖的道咀嚼。
将鬼帝之法,一点点捏碎。
捏碎泛起的荧光,印出一道玄色伟岸身影。
二者对视,已是时隔八百年。
「凡人,你越了。」
「地圣,你在找死。」
那年,道人六十五岁,院子枣树冠高二十尺。
郁华取来竹竿打下大枣,一颗颗椭圆的大枣砸在面无表情的青衣道人头上,他盘坐于地,闭目修行。
忽然,一抹幽香扑鼻,唇间传来触感,有异物伸了进来。
青衣道人豁然睁开眼晴,一颗大枣被塞入嘴里。
「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姣好清雅的面容离得很近,琼鼻微微皱起,剪剪秋瞳中眸光清冽。
「我来时,你不能练气,不能入定,更不能闭目。」
「那我要做什么?」
「其他你随意,反正不能修行。我每次下来就只能呆七天到一个月不等,然后又要隔五年。”
「短短五年,闭目五息便过去了。」
青衣道人眼若白云缥缈不定,他抬手摘下一朵白云,微微依靠上去,也不算打坐了。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你也可以修行,一闭眼一睁眼就过去了。」
「我五年来从不修行,朝起夜眠,一日三餐如凡人。」
「为何?」
「因为这样时间会过得慢一点,修士四季如一日,早上是春,中午是夏,傍晚是秋,晚上是冬。」
郁华向前一步,转身抚平裙摆,贴身衣物勾勒出的形体如水蜜桃,坐在青衣道人旁边,也躺在了白云上,抬头望天。
‘这是大部分闭关的规律,每次醒来都最好换季,这样就不会失去对时间的感知。」
她又转头,笑如花,眉开似玉锦。
「我如凡人一人,春夏秋冬便有三百余天,我可以每日记下还有多久再见到你。五载就是一千八百余天,我便能想你一千八百次,还有不想你几十余次。」
青衣道人眼中苍云化散,微微颤动,情不自禁轻啄朱唇,惹的牡丹花开一片红。
你·..·
顾温笑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你总是如此自顾自说,总是如此我行我素。
龙桥之时,我惧你惹来麻烦,你却夜夜到访。如今我怕你死了,你却总是要任性而为。
我日夜修行是为了让你不下凡尘,我挣扎是为了与你上天一见。
我只是想出去看看那方天地,我所求只是与她一同去游历仙山、剑山,
古镇、古刹、红尘。
仙人尚不能与你同在,那便仙人之上。
圆满尚不能与你同喜,那便不为圆满。
成仙不许,便成圣,成圣不可便成魔。
天地不许,我自会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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