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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望去.庭院里不知何时只余下她与皇帝二人了.秋风卷着梧桐叶潇潇而落.他们的影子叠在西斜的日光里.被拉得无限冗长.不分彼此.耳边红豆绮珠被天子下颚蹭得沙沙作响.这样的暧昧的气氛中.玉衍却倏忽感到一丝不适.于是佯作羞赧地推开男子臂膀.垂头笑道:“皇上既已知道.何须再问.”
“你为何从不亲口对朕说.你明知道.你若开口.朕定会來陪你.”
他当真这样深情.玉衍缄默不语.心中却只觉得好笑.帝王之宠岂是轻易便能开口求來的.宸妃昔年盛宠.未必会想到今时今日她身处冷宫.天子却附在她人耳畔许诺.瑾皇妃曾与他海誓山盟.相许一生.也未必会料到她深信不疑之人竟如此薄情寡义.
然而玉衍不会忘记.她是天子眼中的贤妃.是对他用情至深的女子.于是强忍着心头翻涌.低声道:“臣妾知道.宫中每一位姐妹都是这样等來的.皇上永远不能只属于臣妾一人.因此臣妾不会勉强.”
“你永远这样懂得体贴.”天子将她轻轻揽入鹤羽大衣之中.二人并肩向殿内走去.待坐定.他才再度开口道.“若是朕要选秀.你会心甘情愿么.”
玉衍正向六安茶中兑入少许腌制好的甘草片.闻言便有些诧异地抬起头來:“这是……皇上要听实话.”
“自然.”
“凭心而论.天下哪有女子愿把夫君送入她人怀中.只不过皇上与庶民有别.后妃理应以子嗣为重.贤良淑德.不妒不嗔.因此臣妾能够理解.却不欢喜.”她审度着裕灏瞳孔中的深意.谨慎小心道.“若有朝一日臣妾能够淡然此事.那么皇上在臣妾眼中便不再是夫了.而是君.”
裕灏听罢忽然失声笑道:“好一个是君不是夫.还是你看得清楚.”那一阵笑声如同忽然荡过竹林的寒风.让人觉得无比凛冽.他双手紧紧握着茶杯.面上却有着难掩的失落与苍白.兀自道:“阿瑾.她不再把朕当夫了.朕与她.终究是回不去了.”
玉衍眼中的不安更为浓重起來.似是掩饰般急急开口道:“瑾皇妃一向以国事为重.臣妾等怎抵姐姐远见卓识.再者.姐姐一定是知道无论如何.在皇上心中的地位都不会被撼动才敢言出于此.”
“阿瑾从前最是看重朕对她的专一.”六安茶本是清香怡人.裕灏却似极为厌弃一般.紧蹙眉头.“从前朕因秦氏所迫.即便偶然去一两次她人寝宫.阿瑾都会发好大脾气.她便是这样直率坦诚.因此她要朕许诺一定要立她为后时.朕其实是很欣喜的.”裕灏眼中的光逐渐黯淡下去.仿佛是沉浸在回忆之中.却又在痛苦中难以自拔.“如今她变得不一样了.朕现在对她竟是有一丝敬畏的.”
是因为察觉到她不再属于自己了.所以才会畏惧吧.也正因如此.裕灏才开始审度自己对她的情分究竟还留有几分.世事本不过如此.再轰轰烈烈的曾经.一旦淹沒于时间的洪流之中.便不会再有彼时的影迹了.
然而往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皇上现在许姐姐后位也不晚.”玉衍的声音忽而空灵轻柔.连她自己都不相信竟说出了这样的话.她在男子诧异的目光下淡淡微笑.仿佛是在诉说着与自己并无半点瓜葛的提议.这并非试探.玉衍也无需试探.裕灏心中怎样想的她本也一清二楚.只是从何时开始.与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要经过这样精心算计.更可怕的是.这样的算计.她早已习惯.
“关于此事……”反倒是裕灏一时有些踌躇之意.“玉衍.朕是答应过你的.”
“臣妾不求名分地位.再者臣妾已然位至贵妃.还有什么不满.”玉衍目光清澈.眼底满是诚挚之意.“比起荣华.皇上的心意才更重要.”她从前是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的.而此时此刻.她却不觉有任何不安.
裕灏似乎忖度再三.才缓缓开口道:“即便如此.阿瑾她沒有孩子.即使曾有功劳也毕竟是那么多年前的事了.难以使众人信服.”
“从前虽沒有.却不意味着今后不会有.”
然而此语一出.裕灏却似被一箭穿心一般.整个身子颓然地塌了下去:“不瞒你说.自她回來后.还未与朕同床共枕过.朕只是不懂.明明是回到朕身边了.为何还要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玉衍亦不明白.
曾经高傲如她.也终因担心计划被查知而违心回到了后宫之内.她既然如此看重自己的大业.为何不表现的更加真诚一些.明明只要她一句话.裕灏便会毫无理由地相信她.
“姐姐也许终究不能释怀.所以皇上待她才更要谨慎细心.”玉衍淡然一笑.一手轻轻覆上男子手背.“不如这样.皇上暂且派人放出要立姐姐为后的风声.再着人暗中留意群臣口舌.今后也好有个应对之策.”见他眼中果然泛起一丝光芒.玉衍忙补充道.“只是此事臣妾不愿再涉足其中.即便是臣妾.也是有私心在的.”
她这样的为难更叫裕灏心中过意不去.天子扳过她的肩.郑重道:“即便是阿瑾为后.你在朕心中也是无可取代的.你要知道这一点.”
玉衍靠在他怀中.静静微笑.她转头看向窗外.苍穹已是一片灰蓝.琉璃灯光掩映着赤瓦灰墙.却唯有九凰宫依旧是黯淡无光.她不知这副景象是否也能同样跃入天子眼底.他们的关系便如这无穷无尽的夜.冷漠.倏然.这样的两个人.究竟还能走得多远.
而若追溯起來.裕灏对那个女子的怀疑也便是从那时起.
时间一晃已是年下的深冬.那一日玉衍正哄着紫阳午睡.裕灏身边忽然來人急召她前往御书房.刻不容缓.玉衍不知所为何事.只得当即动身.偏偏那日雪下得极大.轿辇走的慢了些.行至仪元殿前正见鹤贵人领着三皇子永兖哭哭啼啼地自殿内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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