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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薛绍等人洗漱罢后,准备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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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大的一个帐篷,里面开了几个睡榻。薛绍独自一人睡在一方,郭安与吴铭则是将伏念的睡榻夹在间,严密看守。此外还有两条长统铺,是薛绍的二十名三刀旅近卫们睡的。有了这些人负责戒备帐内帐外,伏念就是通天的本事也难玩出什么花样了。
伏念至从从埃屯特勤的墓地回来后,一直很沉默的躺在自己的榻上,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如同一个死人。
薛绍拿着一本书随意的翻了几页,瞟了瞟伏念,说道:“你不会是在心里幻想,等到了于都今山就联合那些酋长们一起合力与我决战吧?”
伏念仍是躺着没动,淡淡的道:“我儿和我侄都还在朔州。公主也在你手上。”
“区区几个人质对你这样的枭雄来说,哪值一提。”薛绍有意敲山震虎打消他心里的最后一丝幻想。
伏念仍是不动声色,“薛将军,你太多疑了。”
“凡用兵之人,无不多疑。”薛绍不以为然的笑了一笑,说道,“其实在我眼里,阿史德温傅一直都只是个跳梁小丑。他再如何得势也终究只是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真正让我担心的,反倒是你。”
“薛将军抬举了,我这个败军之将,何德何能。”伏念仿佛心不在蔫的道。
“小胜靠智,大胜靠德。这句话我曾经来教训我的爱姬月奴,今天用到这里仿佛也是合宜。”薛绍颇为轻松像是开玩笑一样的说道,“阿史德温傅精通权谋、善于钻营与纵横之术,带兵也还有两下。但是他从来都是一门心思在为自己谋求私利,为此无所不用其极。他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连自己的儿都要栽赃嫁祸、斩草除根,这样的人只能称作是野心家。古往今来,再如何强大的野心家也都是无法走得长远的,迟早一日会要作茧自缚或是自取灭亡,譬如东汉董卓,譬如隋末宇化及。你却不同,你虽然也一样的精通权术富有谋略并抱有私心和野心,但你也确实有几分公心和理想抱负。这样的人,才称得上是一位枭雄。枭雄,是可以成就大业的。”
“嗬嗬……小胜靠智,大胜靠德!”伏念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能够得到敌人这样的评价,我阿史那伏念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薛绍不由得微然一笑,伏念这话说得很是委婉和客气,但可是他的语气已经透出了真正的绝望。
躺在榻上纹丝不动的伏念,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一脸死灰之色。
“你放心,只要你好好的与我合作,你下半辈的安宁与富贵还是能够有所保障的。”薛绍淡淡的道,“这比起温傅来,已是强得太多了。”
伏念闭着眼睛不说话了,就像是已经睡着了一样。
一旁的郭安和吴铭都不禁会心一笑,同时对薛绍竖了个大姆指。
方才这看似一点也不起眼的几句对话,其尽是冷唆唆的杀人刀。薛绍的话表面听来是在恭维伏念,但实际上是在向伏念表明一个态度——阿史德温傅这样的小丑,手下兵马再多我也不会把他当回事;你这样的枭雄,哪怕是孤身一人,我也绝对不会掉以轻心放虎归山!
没有人真的愿意等死,伏念这样的枭雄更不可能。但是薛绍的这一记敲山震虎,已经足以粉碎伏念心的最后一丝幻想。
帐篷里再度归于宁静,薛绍昨晚没睡好,看了没见页书就有一股倦意袭来。正准备吹灯睡觉。程务挺来了。
“这么早就睡?”程务挺带来了四个卒,每人抱着一个大酒缸。程务挺将那酒缸拍得咕咚作响,“看,我给你们送什么来了!”
薛绍顿时苦笑,“还喝啊?”
程务挺大笑,“我可不敢在行军长史面前坏了军规,再喝可就是酗酒了。我就是来看一看你们,顺便送几缸军新酿的果酒。黑沙的果长得好啊,酿出的酒分外的香!”
“好极、好极!”郭元振笑嘻嘻的上前接住酒缸,“我就代长史收下了,就算今日不喝,改天大捷回来也可痛饮啊!”
“酒囊饭袋。”薛绍没好气的笑骂。
程务挺笑呵呵的走进来,瞅了瞅伏念然后环视帐一眼,眼神突然停在了安静坐在榻上的,吴铭身上。
“咦,此人眼熟!”程务挺心直口快,瞪大了眼睛看着吴铭。
吴铭连忙起身,抱拳道:“程将军,上午我们曾经见过了。”
“不,不是上午!”程务挺越加对吴铭好奇,浓眉紧拧做沉思之状,喃喃道:“我以前一定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你,一定!”
薛绍随口道,“西域?”
“对,就是西域!”程务挺突然兴奋的一拍巴掌,指着吴铭道,“你以前有头发,对不对?”
吴铭没有否认,淡然微笑的点了点头。
“你、你就是那个……”程务挺的表情突然显得有些震惊。
薛绍不由得有些愕然,能让久经沙场的程务挺如此神色大变,想必吴铭以前的身份,不简单!
“程将军,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吴铭仍是很淡然,微笑道,“现在我只是薛府的一名家奴。”
“家奴?!”程务挺震惊不已,看那样下巴都像要掉到了地上。
“是的,家奴。”吴铭淡然道,“公的先明府君薛驸马和城阳公主仍然在世之时,我就投靠了薛府。直到今日。”
“那算起来至少有十年了……”程务挺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点了点头,“真是想不到,还能在这里再见到你!”
薛绍顿时好奇心大起,“吴铭,你与恶来将军曾有一段什么样的渊源呢?”
“仅有一面之缘。”吴铭答道。
薛绍皱了皱眉头,或许吴铭不大想提以前的事情。
“的确,我们二人之间没有什么渊源。只不过他当年在西域的名头实在太响,让我如雷贯耳至今难以忘怀啊!”程务挺也如此答道。
吴铭仍是非常淡然,笑了一笑道:“好汉不提当年勇,那些都只是过眼云烟而已。”
“不愧是得道高人,胸怀如海啊!”程务挺很是感慨甚至有些肃然起敬,主动对吴铭抱拳一拜,“今日,幸会了!”
一旁的郭元振和在刀旅的人无不惊愕——程务挺可是黑沙城十万唐军的主帅,吴铭只是一个连品衔都没有的书令使,程务挺居然主动拜他?
更不可思议的,吴铭只是微笑的回了一礼,非但没有半分惶恐还非常坦然的接受了!
这太夸张了!——连薛绍都如此认为,哪怕是我,也不可能在程务挺面前如此托大啊!
“不打扰诸位休息,我先告辞了。”程务挺说罢就走了。
薛绍深看了吴铭两眼,一时兴起追了出去。
吴铭只是淡然一笑,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又躺了回去。
剩下郭元振等人在一旁错愕不已,呆若木鸡。
薛绍追上了程务挺,直截了当的问吴铭究竟有哪些事迹,能让你都这样的惊叹?
程务挺挺惊讶,“他是你的家奴,你居然不知他的过去?”
薛绍摇了摇头,“他一直跟随我大哥远在济州,最近才跟了我,我对他的过去当真是半点不了解。再加上他是先父的好友,名为家奴实同尊长。他不愿意主动提及,我也就不大方便反复追问了。”
“原来如此。”程务挺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说道,“说起来,此人真是一个传奇。如果不是造化弄人,他今时今日的成就与地位,绝对不在程某之下!”
“快快说来!”薛绍拉着程务挺就在一个草墩上坐了下来,颇有几分三姑婆的八卦风范。
程务挺哈哈的笑了两声,说道:“其实我对他的事情不是特别了解,多半源自道听途说。很多前我曾经追随裴公一同经略西域,时常会有异族进犯,吐蕃犹甚。在西域大大小小的战争,有不少大将斩露头角。”
“你与王方翼就是其之一吧?”薛绍道。
程务挺点了点头,说道:“但是有一个人,他的姓名或许永远不会出现在史册上,但是他的名气在敌我双方的阵营,都是如雷贯耳。”
“你是说吴铭?”薛绍好奇的道,“为什么?”
“他以前不叫吴铭。他甚至没有名字,只有一个诨号——斥侯之王!”程务挺深吸了一口气,“有时为了简要,人们就称呼他叫‘斥王’。再后来,他在军籍上的姓名莫名其妙的变成了‘王斥’!”
“王斥?斥侯之王?”薛绍多少有点震惊。
“没错,他是当仁不让的斥侯的王者。”程务挺说道,“斥侯是战场上的影和水银,他们无所不在,无所不能。真正的精锐斥侯,不是举着旗骑着马送一送情报的小卒。他们是军队的眼睛与耳朵,也是主帅手下最神秘也最锋锐的一把暗器,他们的能力和表现能够直接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负。但是他们的名字永远不会公诸于众也不会出现在军功薄上,他们是行走在黑暗的刺客,是战场上无所不能的王者!”
薛绍深吸了一口气,深以为然的点头——这段话说得很像我当年刚刚加入特种部队时,队长的那一番致辞!
没错,特种兵是现代战场上的兵之王者;而斥侯,则是特种兵的祖先!
可以想像,在通讯不发达的古代战场上,一个优秀的斥侯将要发挥多么重要的作用——这似乎都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薛绍指挥三刀旅的人进行的黑沙奇袭战,已经可以视同为一场斥侯的行动!
“吴铭,就是当年西域最厉害的斥侯!”程务挺满副肃然起敬的说道,“且不说他刺探来的情报帮助大唐打了多少胜仗,光是死在他手上的异族大将,都是多到不计其数!吐蕃人用等同于吴铭体重的黄金,悬赏他的性命。结果却是,花了三年的时间他们连吴铭是谁都不知道!”
“如此厉害……”薛绍深吸了一口气,虽然我早就猜到吴铭身上有很多的故事,却未曾想过他有这么大的来路!
程务挺突然一扭头看向薛绍,“薛公,你身边果然是卧虎藏龙,连吴铭这样的传奇人物也是你的家奴!怪不得你能把三刀旅的人,训练得如此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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