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虬髯汉的声音并不宏大,但显得格外严厉;台上青年神色一变,未及开口便迎来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攻势,茫然招架都来不及,哪有余力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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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问修家,此处可有人?”
“当然有。”
“敢问修家,什么是人?”
“人”
“答不出么?”
虬髯大汉自己往下讲,说道:“人者,有生有死,有身有魂;有亲眷,有宗族,有七情,欲;悲欢离合,苦乐忧思,酸甜苦辣合之方可为人,修家以为然否?”
“是”
虬髯大汉挥手在身后比划一个大大的圈,如将万人囊括其。
“按照修家的说法,此处数万生灵,皆不可做人?”
台下骚动渐起,各个角落传来呼应与鼓噪,仿佛有隐藏着的火焰窜出地表,欲成燎原势。一些身影开始自人群内穿梭,一张张嘴巴不停开合,周围一张张面孔渐渐变得红涨,变得狂躁愤怒。
这就是凡俗,这就是百姓,可说其愚蠢,也可说是淳朴,只看取何角度。
“你”
青年再迟钝也已意识到不妙,但不明白事情因何会发展到这种地步,急忙开口驳斥。
“胡言乱语,本士何曾这样讲过!”
学院皆为修士,道行浅薄见识窄碍,士为统称,没有人可以叫本座。实际情形是,学生对外时仍以你、我、他做代称,目的依然是让他们牢记不可高居往上。此刻青年已乱了阵脚,只想加重话语的分量,哪里顾得上其它。
虬髯大汉目光微转,冷笑说道:“没有讲过?呵呵,讲错不算什么,可如果讲错了还不认莫非这就是传统?”
终于转到正题,虬髯大汉脸上再无紧张。似还长出了一口气。他来这里不是为了折磨一个刚入道途的小修士,而是为了引火烧车,等的便是机会。
需要提到的是,既然是辩难,学院宗旨从来不是单纯的胜与负,而是让参加仙讯的学由此得到收获;若能听到精言妙语生出明悟,还需对提问之人道谢。这是学院的规矩。也是天下所有问学之地的肚量;因此明明看到青年难以应付,**之地坐镇修士依旧没有出面,任由虬髯大汉发挥。
事情到了这一步,虬髯大汉再不用那种一声紧似一声的催促语调,嘿嘿一笑然说道:“仙为人之极,若根本不能修仙。怎么能叫人?”
青年面红耳赤,说道:“人为仙之根本,没有千千万万普通人做基,如何能”
虬髯大汉随意挥手,说道:“敢问修家,俗语云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可曾听过?”
自然是听过的,谁都听过。
虬髯大汉说道:“且不说种瓜能否长出灵芝仙草,某家只问你,修仙既为人欲之终,那么对不能修仙的凡人来讲,岂不是意味着永远不能拥有此欲?七**乃人之根本,既无欲,如何能称之为人?”
这话不对。青年心灵光忽现,忙驳斥道:“胡说,本士讲修仙乃人欲之终,并非人不可拥有**。”
听起来很有道理,虬髯大汉神情不变,淡淡嘲讽道:“敢问修家,树上颗梨。一生一干、一瘪一苦,一涩一丑,一烂一虫,唯枝头那颗香甜饱满。你选那一颗?”
这话根本不用答,虬髯大汉没有等他回答的意思,寒声说道:“依照修家的意思,只有你才能吃那颗香甜的梨,余下那些又烂又虫、食之无味、有害甚或致命的毒梨,便是你留给凡俗的赏赐,或是施舍么?”
青年学无言以对,面色由红变白再变得发青,双眼通红;心里明明觉得对方的话不对,脑却像乱麻纠在一起,怎么都理不清头绪。
精与辩者其实都明白,青年关于仙的定义解释或许不对,但不至于、也不应该被引到这种地步。只能说青年心性不够凝稳,加上经验人心等等毫无准备,辩驳方向已完全偏失,彻底乱了章法。话说回来,似这种题目,只要存了心思,无论怎么答都能挑出毛病,区别仅在于最终矛头会指向何方,谁会因此而受伤罢了。
事情不怕难,就怕乱,乱了就容易激动失控,随之而来便是深深的挫败感,直至破罐破摔。
青年便是如此。
屡遭严词抢迫,以往顺风顺水的青年心头火起,怒喝道:“人分等,天道便是如此;吃几个味道略差的梨,难道不可以?”
青年犯下最大的错误:世间有些事,可以懂,不能说。
“坏了!”小宫主失声惊呼。
连她都能想到,周围人当然想得到,场内成千上万都能想到,那些本就准备妥当的人更加想得到。
啪啪两声,虬髯大汉鼓掌喝彩,说道:“久闻乱舞学院独树一帜,果然名不虚传。”
轻轻一句话,带来周围死一样的沉寂。虬髯大汉神情平静,没再说什么逼迫的字句;那些原本窜动游走的人也都安静下来,园园万人注目高台,压抑的呼吸如一股股沉抑的巨浪,缓缓成势。
周围无风无声,气氛比大战前的战场更沉闷,一旦爆发,也将更具有破坏力。
迎着千万道目光,台上青年面色惨白,冷汗津津顺头滚落,身形摇晃不定,终于
“哇!”一口鲜血喷出,青年仰面跌倒,伴随身后几声惊呼,台下淡淡嘲讽。
无伤而伤,心脉有损,此生纵然还能修炼,成就也已有限。换言之,短短一席话的功夫,青年被他毁掉大半。
“本座听闻,学院效仿灵域道院所建,院长更曾从师于道院十年,是一名地地道道的灵修。先不谈灵魔死敌万年,我等身为魔族该不该如此做。便是学,也该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怎能原样照搬?”
虬髯大汉扫视周围,目光睥睨,扬声清喝道:“画虎类犬已是笑话,结果画条兔,还是断尾瘸腿、长着一颗噬主毒牙的兔;百族魔修,万年历史,如此岂不可悲。可叹,可怜!”
“大胆!”小宫主第一个跳出大叫。
“放肆!”前方亦有人怒喝,压阵长老终于待不下去,出现在高台之上。
“道友好修为,好口才,好狠毒的心肠。”上台后。土蚌长老首先一番严词苛责,直指对方以大欺小,纵胜之亦不为武。
适才最后一喝,虬髯大汉心得意,难以再用秘法压制气息,赫然是一名元婴老怪。若不是存了气息压制,青年也不至于当场心神受挫。以至于损了道基,恐祸及终身。
长老此时才看出这一点,内心岂能不恼。
土蚌族,实力原本在七族内部游还略偏上,可经历了当年之乱,八指先生第一刀砍下去,将他们的实力削去近半,等若失去一臂。仅仅十年。个体如果有大机缘,或许能够让修为突飞猛进,但对一个种族来讲,十年时间着实太短暂,远远不足以令土蚌族恢复元气。
底蕴来源于后备,希望只能放在下一代,台上青年天资不俗。修行刻苦,很为土蚌长老所重。如今区区一场辩难就变成这幅摸样,着实令他有些心疼。
公平地讲,既然是辩难。自不能限制对方发挥。比如大汉之前所讲,引申演绎歪曲走向,本就是辩难手段的一种。有本事你辩回去,没本事就认输,没什么好多讲。诚然,对方的话激烈了点,用心歹毒了点,手段似也不太阳光,可谁让你开坛呢?谁让你大张旗鼓昭示天下呢?
做了就要认,不能耍赖,尤其不能当众耍赖。台下数万双眼睛盯着,长老再愤怒也只有先忍着,需由问题本身着手。况且对方矛头直指萧十三郎,试图撬翻学院根基,已超出那个问题本身。
这才是大事!
大长老已死,新任大长老自三元阁归来后急匆匆外出,去向不明。此间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坐镇长老责无旁贷,需从根本破解难局。
土蚌长老明白这些道理,随手打出一道法力封了青年的经脉,着人将其待下去妥善安置,随后徐徐转过身,眼闪过一丝厉芒。
“道友面生,敢问来自何处?”
“来自何处?呵呵”
虬髯大汉微微一笑,说道:“道兄的意思是,贵院仙讯因人而异,在下不能参与?”
土蚌长老淡淡说道:“本座只是随便问问,道友不愿回答亦无妨;只不过道友身为元婴大能,施威喝杀晚辈之德,本座要与你算上一算。”
虬髯大汉平静说道:“在下听闻学院盛名,不惜远来请教一番;不小心伤了贵徒,我也心有不忍。然事分两面,理不辨不能明;贵徒口出悖言,令在下想到万千民众,想到我辈魔修之荣辱,心怀激荡亦属难免。道兄只要为在下释清疑惑,解除千万魔修亿万黎民之忧,纵有责罚,在下甘愿受之,如何?”
土蚌长老漠然说道:“本座资质愚钝,修道至今成就有限,不敢为仙人定论。道友若有高见,不妨说来听听。”
虬髯大汉一愣,失笑说道:“道兄既不懂仙,如何修得了仙?”
土蚌长老冷笑说道:“本座不懂,不代表你懂。道友可以训斥小徒狂悖,但若不能分说个明白,老夫便要治你个祸乱之罪。”
言至此处,长老眼凶芒难隐,厉声喝道:“请问道友,何为仙?什么又是修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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