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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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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人声鼎沸,两侧店铺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货物,有南洋的檀香、台湾的鹿皮、日本的倭刀、湖州的丝绸,甚至辽东的人参在这里也能见到。
山西的商人把塞北和辽东的货物搬入大明,当人参、貂皮等物在江南士绅流行开后,闽地的乡绅弟也不惜重金购置。
临街两排随便走几步就能看见一座茶楼,闽人一日不可无茶。
柳随风靠在二楼临窗的往下看,口嘲讽般的嘀咕:“真热闹啊!”没有浙东在前抵御清兵,福建怎能如此安宁。
他到这里两天了,没有赶上唐王的登基大典,他也没有急于去拜见唐王,先打听朝廷内阁是那些人,郑氏究竟有做什么主张。
独自坐在这里饮茶等了半个多时辰,外面的楼梯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一个身穿白丝上衫,黑绸缎裤的年矮胖走上来。
那人左顾右盼,目光从敞开的房门穿过,落在柳随风身上,几个大步迈过门槛,反手把木门掩上,拱手道:“柳先生,让您久等了。”
柳随风起身见礼:“张东家,久仰久仰!”
两人简单寒暄几句,那矮胖一脸讨好的笑容,说:“前日收到柳东家的信件,我就在等先生来福州。”他是商盟生意上的伙伴,家的富贵都掌握在柳全手里,听说来的这人是柳全的兄弟,当然要尽情讨好。
“我才到福州,可惜没赶上唐王登基!”柳随风微露惋惜之色。
“那是可惜了!”
张东家隐然有自豪之意,连市井小民也知道,唐王是闽人一手拥戴起来的。
“听说陛下招揽诸多闽地的名士入阁!”
“当然!”张东家愈发兴高采烈,“有黄道周、蒋德璟、苏观生、黄鸣俊……”他扳着手指头数,一直数了两只手,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一个是二十四个,怎么我只记得二十个。”
招揽这么多人入阁,是大明从未有过的事情,唐王为了得到闽人的支持,真是煞费心机。
“还真是多啊!”柳随风讥笑,“这么多人,怎么没有郑芝龙?”
他这句话本是嘲笑唐王,没想到张东家没听出来,垂头压低声音说:“你没听说吗?前几日班朝时镇海候要排在众官之前,但被首席大学士黄道周斥责,大明自古无勋臣排列排列官之前的惯例,当即在朝堂就炒了起来。”
柳随风心一动,问:“我听说陛下要北伐吗?”
张东家连连点头,说话的声音更小了,“陛下要北伐,但镇海侯不愿发兵,听说大学士黄道周气的饭都吃不下,要自己率兵北伐。”
听张东家的介绍,再结合这几日的传闻,柳随风心里有了数。
两人谈了一个多时辰,柳随风事无巨细,把唐王登基前后福州发生的事情打听的清清楚楚。
送走张东家,他哉哉从热闹的街道穿过,走向商盟的商号。福州现在不仅是福州,也叫天兴府,这是唐王登基后该的名字。
就像南京叫应天府,北京叫顺天府。
“天兴府?”柳随风一路小声念叨,嘴角弯出一道弧线。任谁看见他这个神态,都能立刻明白他对唐王的态度。
柳随风是翟哲的密使,但不是前来朝觐唐王的,不可能大张旗鼓,以免消息惹得浙东,惹得人心惶惶。听了最近的传闻后,他放弃先接触郑芝龙的计划。
浙东现在拿不出任何利益来与郑芝龙交换,兵发江南前景不明,以郑氏对唐王的态度,像让他发兵,难!
每年进入七月,正是酷暑难耐的时候。但这几日,福州街道上人格外的多,常能见到操外地口音的锦衣汉。广东、云南、山西和湖广都派来了朝觐的使者,除了浙东,尚属于大明的地方都认同了唐王登基。
半下午光景,一天最热的时候刚刚过去。
福州新征的皇宫的后花园里,躬身候命的小太监站在树荫底下候命,瞄着不远处凉亭里的新任皇帝,眼皮也不敢乱眨。
这个时候,安静坐在凉亭养心,应该不会再那么燥热了,但朱聿键安静不小来。
他右手拿着一份奏折,无意识的在膝盖上敲打几下,目光投向凉亭旁的水池,但很快又把视线收回来,再次展开奏折,一个字一个字的往下看,生怕错过一点信息。
这是刘忠藻在金华找朱大典了解浙东的形势后,给他上的奏折。
“收复了杭州!这是对清虏从未有过的大胜啊!”
朱聿键赞叹,忽而神情振奋,忽而面现隐忧。偏过脸时,看见荷花池花团锦簇的锦鲤自由自在的游荡,让他想起几年前在凤阳皇陵的高墙囚禁的日。
崇祯年,就是卢象升调任宣大总督那一年,听说清虏入寇京师,他在南阳散家财,招揽义军,准备上北京勤王。却因违反了藩王不可招兵买马、不可离开封地的禁令,被朝臣弹劾,被降罪囚禁在凤阳皇陵内七年。
等他重见天日的那天,大明的天已经变了。
随后是福王在南京登基,一年不到清虏攻占了江南。他的随黄道周等人逃入福建,因为他的封地曾在南阳,同行的朝臣联想到兴汉室的光武帝,一个月前推举他任监国,四天前登基为帝。
“翟哲!”
朱聿键第一次听这个名字时,是伴随着卢象升命陨巨鹿,他舍命相救的故事,可惜他与卢象升没什么交情。
“能舍命就卢象升的人,又能站出来反剃发令的人,当然忠君为国的血性男人,可他偏偏就保了鲁王。”
这几天不断有皖南各地抗剃发令的义军上表,求福建兵马北伐,支援皖南战局,他找郑芝龙说了好几次,那个镇海侯偏偏装傻,不愿意发兵。
“若郑芝龙能像翟哲一样,何愁清虏不灭。”朱聿键收起奏折,心懊悔,若当时就任监国时立刻向浙东发出诏令,也就不会出现鲁王也就任监国的变故了,但当时浙东各府都已沦陷。
虽说国不可有二主,但眼下抗击清虏才最为重要。
朱聿键理清头绪,“等刘忠藻回来,看看怎么处置吧,最好的结果当然是鲁王退监国位。”
他想得很美,在他看来,这不是白日梦,属大明的各省府几乎都上表了,鲁王只要不是太过贪婪和愚蠢,就该知道怎么做。
鲁王当然知道该怎么做。
无论是谁坐上这个位置都知道怎么做……那就是永远坐下去。
有些事情急也急不来,福州的天气还是那么热,翟哲躲入崇明岛,柳随风每日到福州的的茶楼去喝茶。
刘忠藻正奔走在从浙入闽的山路上,每到府县,立刻换马,从绍兴返回福州花了天。到了福州后,他顾不上歇息,回家洗干净浑身的臭汗,换了身衣服,直奔皇宫。
听说刘忠藻回来了,朱聿键饭也顾不上吃,立刻下令召见。锦衣卫出宫门时,正好见到刘忠藻赶过来,这两人还真是君臣一心。
小太监引着刘忠藻入宫,朱聿键才用完午饭。
福州所谓的皇宫,实际上是本地官绅联手捐助的深院,很简陋。登基大典前,有朝臣上奏要兴建皇宫,但朱聿键没有批准。现在再华丽的宅他也住不下去,北伐才是他心的第一要务。
刘忠藻俯身拜见:“叩见陛下!”离开时还是唐王,归来时已是皇帝。
朱聿键往前倾身,语气急促的说:“爱卿平身!”毫不掩饰自己心的焦急。
刘忠藻站起来,轻咳一声,整理思绪,禀告道:“微臣此番前往宁绍,见浙东战局欣欣向荣,阻清虏于杭州,又从海路进军松江府,说功劳全是宁绍总兵翟哲一人的,也不过分。”
朱聿键显出难以置信的神色,问:“浙东兵势如此旺盛?”
刘忠藻点头,答道:“到宁绍前,我原本以为浙东靠偷袭取下杭州后,必然也在苦苦支持,毕竟清虏攻取江南气势如虹。但我到了那里,才发现,形势远不是如此。”
“宁绍镇不仅守住了杭州,尚有****的余力,石浦游击张名振早就从水路进击崇明岛了。宁绍总兵翟哲,即鲁王封越国公,用兵如神,兼有浙江总兵方国安、吴淞总兵王之仁相助,竟然小成气候。”
刘忠藻说的兴奋,完全没注意到朱聿键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他竟然进军崇明岛!果然有锐气!”朱聿键心痛惜不已,这样的有朝气的名将,偏偏归到鲁王帐下。浙东的局面越好,对他越不利,鲁王气厚若成,他躲在福建地位未必能稳固,可惜郑芝龙不能为他所用。
“微臣曾在萧山行营见过翟哲。”
刘忠藻终于说道了正题,朱聿键吞咽了一口吐沫,两眼瞪圆。
说到关键的地方,刘忠藻反而慢了下来,“他见了我第三日,就出兵往崇明岛了,说朝政的事交自有内阁处置。”
朱聿键眼像燃起一团火焰,这就是留下活口了!
就像丢失的宝贝被人捡到送了回来,他心情大好,抑扬顿挫说:“翟哲能收复杭州,封公也是可以的!”又仔细回味片刻,问:“浙东诸臣怎么说?”
刘忠藻回想自己在绍兴的两日见闻,答道:“内阁大学士金华朱大典愿归陛下,首辅张国维不愿鲁王退位,还有马士英也在绍兴,话里话外表示,他能说动翟哲和方国安弃鲁王归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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