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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登位办得第一件大事是恢复科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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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收复南京次年曾经办过一次科考,朱大典因那次科考舞弊案下台。之后,因战事不断,朝中人员不停变动,首辅马士英不作为,科考就停下来了。
陈子龙借用复社的人脉选拔官员,大将军府幕僚也凭旧情升迁。
摄政王亲自草拟文书,命各县秋季组织院试,年前组织乡试,明年开春组织会试。
大明的官场表现出前所未有的高效率。
翟哲甚至提前半年宣布,此次科考由礼部右侍郎朱之瑜主持。朱之瑜是浙东余姚人,他与东林党的关系很不错,与黄宗羲结识多年。这也是给惊惶中的东林士子一个定心丸。
士子们的话又多了起来,对大多数读过书的来说,一条进身之阶比什么都重要。
马府。
马府是南京城仅次于皇宫和晋王府的宅院。不是豪华,而是精致。
江南豪族喜欢奢华,但不是金砖铺地面的那种土豪做派,而是向往一种在烟雨中撑伞独行寂寞的快乐。但是,他们的精神享受需要无尽的物质和崇高的地位来支撑。
没有钱的时候,便什么也没有了。雨后踏白堤只能偶尔为之,他们最喜欢的还是修建一座座只能为他们自己所有的园林、庭院。兴致好的时候,可以请三五好友共赏,那是一张超脱了下里巴人的快乐。
杨鼎卿侍立在马士英面前,他在马士英面前没有座位。
马士英翘着二郎腿,道:“你父亲已经是浙江巡抚,你本来没有为官的机会,我为你争取了这次出使。朝廷缺官甚多,摄政王不是圣上,我想用你也要找个由头。”
“外甥明白。”
马士英沾了一口茶水,感慨道:“摄政王登位,是我们家前所未有的好机会。别人以为我马士英只是坐在首辅位置上一直和稀泥,但王爷很清楚我的功劳。不是我把科考压制了三年,圣上的威望不会像现在这么暗淡。只开科考一途,便可以⊥摄政王多了多少支持。”
杨鼎卿神色有些暗淡,曾经是朱聿键的伴读。但在家族和大义之间,他选择了前者。如果是隆武帝执掌大权,他与马士英现下的情形就要颠倒过来。
能从刺杀案中脱身,并挤走了吏部尚书陈子龙是马士英平生最值得得意的事情之一。从弘光朝起,东林党史可法、陈子龙一一败在他手下。
在外甥面前显摆了一会,他接着嘱咐:“敕书你已经拿到手了,到了福建后有两个原则,一、不可与郑芝龙叙私情,不要以为王爷不知道;二、对郑氏不要客气。郑芝龙不像他那个被囚禁的儿子,你一定要强硬,才能稳住他。”
“你此次出使,能让郑芝龙上书请罪,那便是第一等功劳;能让郑芝龙放弃起兵,也算过的去,要是让郑氏猖獗谋反,只能说我看错了人。”
杨鼎卿沉思,暗中揣测马士英话中意思。
马士英点醒道:“岳州将军在陕西战事激烈,王爷不想两线开战。”坐在天下第一人的位置上,不让人揣测出心思太难了。
“江淮战事已经持续了大半年,兵部正准备让过江府兵回家休养,你把此事可用作障眼法。”
马士英随口说出来都是朝廷相争的关键消息,杨鼎卿只能频频点头。
中秋之后。
朝使出南京,分别往闽粤、广西、贵州、四川乃至陕西等地传旨,最关键的当然是闽粤一行。于此同时,驻守镇江沿岸的郑氏水师奉命调防崇明岛。
夏粮刚刚入库,离秋粮还有三四个月时。
杨鼎卿辞别摄政王南下。
杨鼎卿不是老道的使者,翟哲同意让他出使闽粤,完全出于对马士英的信任。
马士英的能力要远强于他的名声。在江南,要想让吏部尚书不受乡党影响,除了马士英,他也没什么更好的选择。宗茂做事无可挑剔,但吏部尚书不但要会做事,还要会做人,要在谈笑中遏制东林成党。
治国看来比打仗要难得多。
晋王府的书房中。
“烦”翟哲把手中的呈文放下,使劲挠挠头……
这封呈文是宗茂才交上来的,他已经看了七八遍。不是宗茂的论点和论据不明确,而是此论与当前求稳定大局不
宗茂这么快便草拟出一份近万字的呈文,不是空乏的套话文,而是结合松江一地实情,罗列出新政后江南土地分布情况,缴纳赋税和不缴纳赋税土地的对比。
各人有各人的立场,此项策略实施后,户部收入至少能翻一翻。但户部的事情要是这么简单,他还需用宗茂吗?
户部未来有两个要务:推行官绅一体纳粮和发行大明宝钞。
这两件事办好能泽及万世,弄不好则要祸国殃民。
推行官绅一体纳粮的前提是他拥有对天下的局势的绝对控制力。
大西军入云南,孙可望平定沙定洲之乱,借助沐王府的威望绝对控制了云南,顺利推行官绅一体纳粮。云南才几个举人和进士?但如果孙可望攻入贵州、广西甚至湖广还要推行官绅一体纳粮,他就等着败亡吧。从来没有只用亡命之徒得就能得到天下的,剥夺读书人最大的特权,无异于与整个天下为敌。
发行大明宝钞更是一柄双刃剑。
这是一个充满诱惑的魔盒,前元发行过宝钞,明初发行过宝钞,但最终都是一地鸡毛。因为人之贪欲不可能得到完美的遏制。真正看破世情无欲则刚的人不会出现在朝堂上,甚至不会坐在那个宝座上。他相信自己可以驾驭宝钞,但如果宝钞只在他这一世推行,与明初的宝钞又有区别?
翟哲重新拿起呈文卷成纸筒在手心敲击,自言自语道:“宗茂没有错,只是,我该和他谈谈”
门外传来脚步声,翟天健隔着门轻声说:“爹,今日有家宴。”
翟哲看窗外,太阳不知何时落到山下去了。他竟然在书房中呆了整整一天,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当皇帝原来这么累”他双手掐腰,摇摇晃晃走向门外。
摄政王府大门是王府中最豪华的地方,翟哲崇简,王府内远没有外面看上去那么奢华。
走在树荫下的碎石小道,空气中散发着浓郁的桂花香,府中的桂花是范伊专门移植进来的。
翟哲走到宴会堂时,三位夫人和三个儿女已在厅内,范永斗、翟堂候在门外。
“王爷”宁盛快步上前弓腰迎接。翟哲登摄政王位,他是地位提升最快的人。
摄政王如同皇帝,但摄政王府没有太监,他的地位相当于大内总管。此番从扬州返回南京敲定朝政大局后,如没有极端情况出现,翟哲不会再回到战场了。这是他人生转型的开始,方进的地位急剧下降,宁盛的地位水涨船高。
翟哲微微点头,直接走入大厅主座坐定,其余人各归本座,侍女开始上菜。
厅堂中很安静,气息有些严肃,也许这就是帝王带来的压迫。
翟哲不喜欢萎靡之音,没有找来歌妓助兴,也不会在这种场合找人唱一场《金山战鼓》添堵。
宁盛给他满上酒,翟哲说了几句简短的开场白,“从前,我常年在外征战,极少有时间在家中相聚,今日只是家宴,随情尽心。”他很不善于调动气氛。
但等菜肴端上来,厅中的气息立刻活跃起来。
案桌上摆放的几乎全是晋地口味的菜肴,酒也是翟哲最爱的竹叶青,还有撒上香料和盐巴烧烤的羊羔,但并无什么珍奇美味。
范永斗最聪明,品尝了几口,进言道:“看见这些菜,臣便想起了介休和东口。”
翟哲的三个孩子都在江南长大,翟天健不喜这种重口味。翟天行年纪尚小,因常陪乌兰进食,不忌讳北地风味。
翟哲赞道:“我也想念那里”
“我也是”屋子响起了一个女声。不是范伊,而是乌兰。
乌兰盯着烤羊羔,有些悲伤道:“王爷,听说王爷已经收复了土默特蒙古,我想归化了不知王兄现在怎么样了
土默特的形势很特殊,翟哲有明确的情报俄木布汗还活着。但土默特蒙古关系到他塞外长远规划,他需要把土默特完全掌握在手中,而不是交给俄木布汗。
“喜庆日,少想哀事。”翟哲柔声安慰,“等陕西的局势稳定下来,我派人送你回归化省亲。”
“我也要去”翟天行已经十岁,他比兄长看上去要敦实一点。
翟哲哈哈大笑:“你当然要去”
范伊也笑着打趣道:“你着急什么,先学会了骑马,才能去得了草原。”
翟天行举起右手,道:“大娘,我会骑马,明年我想去讲武堂,很快能学会骑马。”
翟哲神情严肃道:“你想去讲武堂,也要等长到你兄长那么大时,下个月,你就去苏州书院,不要再在南京城内虚度光阴。”他很少在家,极少管教儿子,他一说话,翟天行便垂头不敢在言语。
这几年,讲武堂和苏州书院成为江南发展最快的两大学堂,如小荷才露尖尖角,但已经表现出强大的潜力。
苏州书院名儒如云,讲武堂好在有个明确的归宿,又免食宿,两者都是少年人愿意去的地方。
家宴时间不长,翟堂和范永斗多看少说,这些菜肴甚至比不上他们自家的美食。
摄政王请他们过来,用这么简陋的晚宴招待他们,其用意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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