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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片刻工夫,鲜卑人摧枯拉朽地冲过了留守兵力薄弱的匈奴人营寨,向着攻城部队的背后驰突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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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阳城下的匈奴人虽然都是百战精兵,可是他们做的也是攻城的准备,骑兵未曾上马,步兵大都换了短兵,护持着云梯飞楼之类分作无数小队冲着晋阳列阵。这哪里能抵挡得住如狼似虎的鲜卑人从正后方的奇袭,顿时混乱。
更麻烦的是,由于统兵的大将几乎都簇拥在刘和身后,此刻军阵之竟无人能指挥反击。绵延数里的阵列间,凄惶的骨笛声乱响,数十名传令骑兵奔来奔去,谁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不过片刻的功夫,驻扎在最后方的预备队就完全垮了。那些鲜卑骑兵往来冲杀,像砍瓜切菜一样把匈奴人的首级一个个剁下来。
刘和一把抓住须卜跋身披的甲胄。他是如此的用力,以至于指尖发白,指甲在铁铠的片上滑动时,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他摇晃着须卜跋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晋阳空虚无备么?那些鲜卑人是怎么回事?”
晃了几次,他又甩开了须卜跋,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身为匈奴汉国储君,刘和对于北疆的形势不说了然于胸,至少也不在他人之下。他很清楚的了解,拓跋鲜卑统有大漠南北的匈奴故地,兵强马壮、实力雄厚,素来是匈奴深为忌惮的对手。更不要提部大人拓跋猗迤与前任并州刺史司马腾友善,几次出兵襄助晋军。双方早就结下深仇。
然而这几年来,由于猗迤身体欠佳,族实权分别落入东部大人禄官与西部大人猗卢之手,这两家争权夺利,互争雄长,再也无暇援助朝廷。故而数年间司马腾一败再败,最终狼狈地逃亡邺城。
刘琨入主晋阳之后,曾与鲜卑贵酋往来。匈奴汉国密谍广布并州,对此自然也有所闻。或许大单于也认为不能给刘越石施展合纵连横之术的时间,所以才决心在春季起兵北上。
可是最终谁也不曾想到,陷于内乱的鲜卑人突然挥师南下,事先竟绝无半点征兆!
刘和还想到了更多。这一战若是出了差池,将会是匈奴汉国立国以来少有的重大挫折。那么,大单于会如何看待自己?群臣的支持、良好声望,多年来低调隐忍之下一点点培植起的势力,难道就此毁于一旦?
他紧咬牙关,混不觉得牙龈都渗出血来:“此刻的形势非我指挥不利,实在是由于有司未能掌握敌情之故!黄门侍郎陈*元达掌管机要、密谍,每日里流水般的资财花出去,却探查不到鲜卑人的动向……此辈无能,竟然陷撑犁孤涂单于的尊贵后裔于险境!”
“你们说!是不是这样!”刘和向身边每一个人投以恶狠狠的眼光。
须卜跋的面色铁青,重重地叹气。左贤王刘和素来以武双全的姿态出现在众人眼前,颇得了不少重臣倾心结纳。谁知一旦形势不利,竟然慌张到这种地步。眼下讨论这些有什么意义?及时整顿兵力,杀退鲜卑才是正经!
刘和兀自咬牙切齿喃喃骂个不休:“真是可恨!我若是能回到左国城,定然要狠狠弹劾陈*元达这厮!”
须卜跋没有精力多说什么,他挥了挥手,几名侧近将刘和簇拥住了。随即他挺身向四面大吼:“休要慌乱!休要慌乱!你们几个护住左贤王;贺赖古提大王,拜托你整顿军马,其余的人都随我来!”吼声,他锵然拔刀出鞘,直线向鲜卑人杀来的方向冲去。
此刻匈奴的军队已经陷入动摇,稍一迟疑就是全军大溃的下场。须卜跋唯有亲自带队突阵,以求稍挫敌锋,为大军争取片刻重整阵线的时间。
包括左大当户綦母达、建威将军刘胄等大将无不心头雪亮,这是生死存亡的关头,容不得丝毫怠慢。几员大将聚集起了大约百人的队伍,紧随须卜跋的身后形成冲锋队形,瞬间就越过了匈奴人的大队人马,与鲜卑骑兵碰撞在了一起。
骑兵对骑兵的战斗,胜负往往只在照面的一个瞬间。所有的招数、机谋在这时候全都没有用,只看你的出手够不够稳、准、狠。须卜跋是匈奴汉国屈指可数的刀术高手,此刻他长刀盘旋飞舞,仿佛手多了个闪亮的光圈一般。两军对撞的轰然大响声,两名鲜卑骑兵溅血落马,以须卜跋为锋刃的匈奴骑兵,就像一柄锐利的楔,深深地楔入了鲜卑人的队伍之。
两军搏杀的时候,大将的个人武勇表现素来最能鼓舞士气。须卜跋官拜左骨都侯,按照匈奴旧制,乃是辅佐单于执政的异姓大臣之首,地位尊贵无比。眼看这等大将亲自在阵前摧锋杀敌,匈奴人无不狂呼乱喊为他助威,士气由此复振。
只要拖住鲜卑人一会儿,只需要一会儿就够了!须卜跋咬牙切齿地想着,掌弯刀使得更加狠辣,接连又斩杀两名鲜卑勇士。毕竟此刻在晋阳城下的将近两万人都是匈奴本族精锐人马,虽然被鲜卑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但骨里的血勇犹在。只需要一点点喘息的机会,就能稳住阵脚,发起反击!
然而匈奴人称霸草原的年代毕竟已经过去很久了,如今鲜卑人才是草原上的霸主。鲜卑人的骑兵战术迅猛而灵活多变,超过了须卜跋的预想。鲜卑骑兵主力丝毫不因须卜跋的截击而停步,他们左右一分,仿佛河水流淌过礁石般越过了须卜跋所部,继续向匈奴人的大军冲杀过去。而与此同时,又有小股骑兵斜刺里杀到,一个短距冲锋,立时将须卜跋和他的部下们割裂开来。数十人各持大刀阔斧,将须卜跋团团围定。
虽然身陷重围,须卜跋丝毫不惧,他左冲右突,交马时竟无一合之将,口奋然咆哮:“须卜当的嗣,左骨都侯须卜跋在此!鲜卑人的狗种们尽管前来送死!”他自报己名,大呼酣战,无疑会使鲜卑人的注意力都集过来,相对减轻大军正面所承担的压力。
谁知他吼声未落,身后又传来阵阵杀声。须卜跋转头一看,顿时目眦尽裂:只见晋阳城门大开,一彪甲胄鲜明的晋军骑兵从城奋勇杀出。在他们身后,滚滚烟尘遮天蔽日,不知有多少兵马跟随其后!
左渐尚王贺赖古提正在东奔西跑地组织反击。他借着北方的鲜卑人与匈奴主力缠斗的机会,在军阵的南侧重新集结起大约千余人的步兵。可是晋军突然发动大规模的攻势,贺赖古提的部下们气为之沮,他勉强组织起的部队立刻就被冲散了。
“贺赖大王,顶住啊!千万要顶住啊!”须卜跋明知贺赖古提根本听不见,仍然面目狰狞地喊道。但是那彪晋军骑兵横冲直撞,仿佛切入豆腐的利刃一般,所向无前。眨眼的功夫,贺赖古提的本阵就被突破!
再转回头看另一面,鲜卑骑兵凶猛异常,宛如猛兽恶鬼般地往来冲杀。在他们的攻势之下,匈奴大军已经毫无阵列可言。
到这时候,任何人都看得明白。两路大军前后挟击,匈奴大势已去!须卜跋狼嚎也似狂叫一声,摇摇晃晃地几乎跌下马来。
战场之上刀来枪往如雨点一般密集,哪容须卜跋分神。他稍一失措,便觉背后剧痛,原来是一名鲜卑骑兵趁其不备,挺枪搠入他的后肋。这一枪又急又猛,几乎穿透了他的身躯。枪尖绞入内脏时那种烧灼般的痛感,使得须卜跋猛然清醒过来。他猛力转身,竟然将刺入体内的长枪啪地一声崩断,随即挥刀斜劈,将那名偷袭的鲜卑人自颈至腰砍做了两段。
血光冲天而起,却阻不住更多的鲜卑骑兵冒着血雨冲杀前来。须卜跋叱喝连连,动作依旧迅猛,仿佛根本不曾受了重伤。可是鲜卑人杀得兴起,不顾生死地围攻。片刻之后,他就像是大海起伏的扁舟,被汹涌的海浪吞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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