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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抬起头来，眼一片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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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少年莫非以为有蠃鱼在身边，他就没有危险？
但是他再强大，也不能在杀掉柏风的同时，救出远处青石上的那些人。
“你想杀我？”柏风笑了，“我怎么可能会留下这样的敌人？”
他不用指，非间一直用愤怒而仇恨的眼神看着他。
留下这样的敌人，让他日后报仇吗？
“我可以让他以道心立誓，永生永世不再和您作对。”修道者修心，只有拥有一颗坚定的道心，才能修道，才能永生。修道本就是对自我与本我的极端自信，一旦对自己产生了动摇，道心产生裂纹，那就要修为大减。
而若是以道心立誓，一旦违誓，便是从道心上否决自己的存在，十个人里有个半会身死道消，另外一个会得抑郁症，不知道怎么就把自己整死了。
这些东西，在柏风所看过的那本《神仙传》上都有记载，但是柏风依然摇头。
死了的敌人，才是好敌人。
“柏风，放过他吧。”府君突然开口了。
他居高临下看着这些人，轻轻叹了一口气。
得饶人处且饶人，如果真的拼个鱼死网破，又何必再来谈呢？
他看得出来，非间是非阳的底线，他宁愿整个鸟鼠观的人都死光了，也不愿意非间死。府君自问没有柏风的神妙玄法，但是他有一双善于看人的眼睛。
现在的柏风占据了优势，直接把所有人都杀了不好吗？
就算是柏风不肯承认，府君却还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他其实是一个仁慈的人，但是他却有自己的坚持，而现在，是他的坚持让他不肯放手。
而现在，他需要一个人来帮他分担一些压力，给他一个台阶。
“可是。”柏风转头看向了身后，落千山的方向。
落千山还以为柏风担心他这边的情况呢，挥舞着手的钢刀，示意自己没事，那边情况都在掌控之。
“千山那边不用担心。”府君道。
柏风想起了小亲兵，想起了老官，还有其他的亲兵们。
这些人死了，为了一个伟大的目标，死在了烈火之，连尸骨都不全。
他们都是为了府君而慷慨赴死的，但是府君却这么容易就要原谅这些罪大恶极的敌人。
值得吗？
看到柏风看自己的眼神，府君苦笑一声，没说话，也没反驳。
他知道是这个少年和落千山一起不顾一切地救了自己。但是之前那种融洽的关系，日后或许再也不会有了。他不是落千山，他不是那种付出不求回报的人，他付出了，会衡量这一切值不值得。
现在他定然觉得，自己不值得拯救。
柏风又看向了前方，非阳正一脸凄然地看着他。
此时的非阳，已经收敛了所有的杀机锐气，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老人一般。
但一想到十年之前，就是这样一个慈眉善目的老道来到了自己家，问了自己蠃鱼的所在，然后引起了滔天大水。柏风的心所有的同情都一扫而空，眼神变得更加坚定而锐利了起来。
“非间可以不死，但是你必须死。”柏风一伸手：“让非间发誓吧！”
“我跟你拼了！”非间怒吼着就要冲上来，却被非阳拉住了。
“发誓！”非阳按着非间，让他跪下来，不论非间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师兄的手掌，他感觉到师兄的手掌如同一只鹰爪，深深抓进了他的肉里。
那么痛，那么干瘦，那么颤抖。
“师兄！”看着师兄，非间的喉咙里滚出了几个字，泪水哗哗而下。
“我曾经给过你机会。”柏风道，“发誓吧，别耍花招，我听着呢。”
是呀，柏风给过他机会。
只是，当被逼到绝境之前，非间何曾在意过这样一个少年所说出的话？
不过是一介书生而已，甚至都活不过二十岁。
他犹记得那少年喝得醉醺醺的，牵着一头毛驴来到自己的房间，慷慨激昂地和自己雄辩的样。
那时候恨得牙痒痒，辩才无双的少年，真的是现在站在房顶上，满面杀意的少年吗？
这两张面孔，到底是怎么变化的？
明明只是人畜无害的书生……
没有了恨意，却突然生出了惧怕。
生出了后悔。
如果自己当初没有选择这样做……
可一切，没有如果。
非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立下道心之誓的，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锁在了自己的心，沉重无比，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发完誓之后，他的心刚刚动了一点对柏风的杀念，顿时就觉得一阵绞痛，道心几乎要碎裂成无数块。
非阳俯下身来，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非间的头发。
“师兄。”非间哭了出来，他挣扎着想要说什么，却被一**的绞痛压住，半点也挣扎不出。
“师弟……”非阳垂下头来，用近乎贪恋地目光看着非间，就像是一位父亲，最后看自己的孩。
非间是他的师弟，但实际上是他的徒弟，或许可以说，是他的儿。
身为修道者，就要斩断尘缘。长生路上，没有同行之人，任何一个人都可能突然弃你而去。
从今天之后，非间就真的斩断了尘缘了吧。
束缚着非间那绝世天资的一切，都将被斩断。
非阳伸手一引，飞剑飞出，化作了一把尺长的长剑。
“师兄！”长剑动了一下，却没刺下去，非间紧紧抓住了飞剑，完全不顾飞剑几乎割断他的手指，他紧紧抓住飞剑，不让飞剑刺下去。
“公。”老道抬起头来，第一次以这种祈求的语气说话，“请把非间送走吧，送去和鸟鼠观的同门在一起，请求您……”
柏风微微侧转身，他的心也有些不忍，他觉得自己注定成不了落千山那样的侩手，杀人的时候还能够兴奋莫名。
他的心思太细腻，太柔软。
柏风挥了挥手，蠃鱼的两只鱼须摆动了几下，天空飘动着的天河卷起了一股水流，把非间卷起。
“师兄！”看着飞剑化作了一道流光，重新飞回去，非间发出了撕心裂肺的一声喊。
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错？
“啪！”本命法珠炸裂。
非阳陨落。
师兄他做错了吗？自己做错了吗？柏风做错了吗？
师兄他只是想要让鸟鼠观发扬光大而已，他只是想要让自己等人修成正果而已，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了吗？非间在问自己。
是呀，他是十恶不赦的。非间听到自己的心，还有一个声音在回答自己。
那是自己的道心，曾经通透无比，现在却布满了裂纹的道心。
一道伤疤，就是一层痛苦。
不，我不信，我不信！师兄他没有错，他不会错，他……他是我的师兄啊！
“小家伙，你是怎么爬上山来的？”
“这就是我的师父，也是你的师父。”
“我不是伯伯，我是师兄。”
“别怕，师父不在了，师兄还在。”
“怎么还在偷懒？还不赶快练功！”
“这么晚了，快点去休息吧，明天还有时间修炼。”
“师弟，你终有一日会踏上长生大道，可惜我是看不到了。”
“我们鸟鼠观的明天，就交给你了。”
“师兄，对不起……”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无能啊。
最终，非间只能这样责怪自己。
“去吧，带着师门最后的希望，只要你活着，鸟鼠观就没有灭门。去吧，去吧！”
那熟悉的声音似乎在耳边响起。
非间睁开眼睛，就看到师兄的脑袋冲天而起，却依然睁着眼睛，看着他们。
师兄的嘴角，甚至还有一抹微笑。
能够救下非间，救下鸟鼠观的那些年轻后辈们，他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责任。
死而无憾了。
他不是一个好人，却是一个合格的掌门。
“哗！”滔天的大水，卷起了非间，卷起了大青石上的那些道士们，把他们卷到了数十里开外，丢了出去。
“咚”老道的首级落在地上，滚到了花丛之。
飞剑在空悬停了片刻，啪一声落在了地上，化作了三尺长的青锋剑，光芒尽失。
一切……都结束了啊……
柏风突然觉得兴味索然，他看都没看四周的一切，拍了拍蠃鱼的脑袋，道：“走吧，回去……”
蠃鱼载着柏风，拖拽着天河回到了城外，天河坠落，溅起了一片雾蒙蒙的水光，在那水光之，青石化作了一颗逆天而上的流星，直入霄。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又过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看到天河重现，天星辰坠落。
“咚”一声，大青石端端正正回到了下燕村后山大空地上。
“这真是太方便了。”过了半晌，府君也只能这样吐槽一句。
“府君！府君！”落千山一路大呼小叫着冲入了蒙城，挥舞着血红色的钢刀，嘶哑着嗓冲了过来。
府君的面上露出了笑容，慌忙从房顶上下去，落千山像一个孩忘记了尊卑，一把抱住了府君，哭的稀里哗啦的。
“好孩。”府君拍了拍落千山的肩膀，在心里说。
从那一天开始，就再也没有人在蒙城府境内见到过非间和他的师兄弟。
鸟鼠观覆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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