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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继尧和汪道涵冲进内室,二太太和众丫鬟已经把情绪失控的大太太拉住,三太太忙着把被打倒在地的汪月涵扶起来,掏出手帕替她擦去嘴边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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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脸怒气的陈继尧和身份尊贵的汪县长突然到来,吓得下人们连忙鞠身退后,地面上洒满破碎的瓷片和水渍,梨木茶几倒在正中间。
汪月涵伏在三太太肩上无声抽泣,秀发凌乱左脸红肿,隐约到脸上的手印和嘴角的血丝。大太太被二太太和汪管家的胖婆娘死死按在床上,仍在不停地挣扎叫骂。
大太太到陈继尧和汪道涵愣了一下,随即停止挣扎,捂着心口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二弟啊!你死得好惨啊!”
汪管家的胖老婆本已站起来,听到这么一喊再次悲从中来,俯身抱住大太太跟着哭喊起来,弄得陈继尧和汪道涵束手无策。
大太太突然停止哭泣,猛然站起指着汪月涵凄声辱骂:“你这个丧门星啊!要不是你抛头露面招蜂惹蝶,我二弟怎么会遭来这等横祸?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货,勾引了两个南昌军官,害得人家横死荒野,你还不知足,还到山上道观去勾引那个孽种,你是要害得我们家破人亡你才甘心啊?你这祸水,你不得好死啊你!”
二太太连忙上去拦住扑向汪月涵的大太太,陈继尧见状气得全身发抖:“你、你、你,给我闭上你的臭嘴!”
“妹妹,你冷静点,月涵不但是你的儿媳,而且还是你的堂侄女,你怎么能这么伤害她?”汪道涵也急忙上前责备大太太。
“我没有这样的侄女,没有这样的儿媳,丧门星!让她滚、滚!”大太太拼命挣扎大叫起来。
众人齐声安慰不断调解,伤心欲绝的汪月涵缓缓抬起头,轻轻推开不住安慰自己的三太太,在众人担忧地注视下向前两步,望着满脸狠毒的大太太惨然一笑:“今天你不赶我走,我也会走的,我知道你一直责怪我对你儿子不好,没怀上你陈家的种,对你没笑脸,对吗?有些事本来我不愿说出来的,可没想到你这么恶毒,来今天我不说不行了。”
汪月涵的笑容无比凄凉,眼中泪水如断线般不住滑落,众人呆呆着满脸怨恨的汪月涵,没人敢上去劝她一句。
汪月涵决然转向汪道涵和陈继尧:“我和陈仲康的婚姻,是你们两个长辈安排的,尽管我不愿意,几次拒绝,但到我软弱多病的父亲苦苦哀求的份上,最后还是咬牙答应了,原以为你们嘴里的年轻才俊陈仲康,是个名副其实的俊杰,是个留过洋受过文明教育的新青年,可结婚之后才知道,他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月涵,你胡说什么?给我住嘴!”汪道涵连忙喝住,命令两个人丫鬟把汪月涵带走,丫鬟早已被吓得战战兢兢的,犹犹豫豫根本不敢上前。
汪月涵又是惨然一笑:“五叔,你别急,听侄女把话说完,下次你要是有机会,碰到你心目中那个所谓年轻博学风流倜傥的陈仲康,你就问问他,为何在日本留学期间染上花柳病?为何在日本花了数千大洋治不好,悄悄回到上海治疗半年还没好?问问他,为什么到现在我还是个黄花闺女?再问问他,是谁在新婚之夜跪在我面前,哭着喊着求我原谅,赌咒发誓一辈子为我做牛做马,只求我为他保守秘密?
“五叔,陈家大哥陈伯安才是值得每个人钦佩尊敬的男人,虽然他追求三民主义战死沙场,但他永远受到人民的敬仰,他才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而他的弟弟陈仲康则相反,不但是个伪君子,而且还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三代书香门第的陈家,来要断送在他的手里了,陈家人还有什么资格骂我?哈哈!可笑,可悲啊!”
汪月涵发泄完,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捂着脸失声痛哭冲出房门。
汪道涵极度震惊地转向陈继尧,发现陈继尧已经跌坐在地上,脸如白纸神情痴呆,吓得连忙弯腰,紧紧抱住他一个劲安慰。
屋里众人被这个惊天噩耗吓傻了,最先醒来的三太太到丈夫陈继尧伤心欲绝的样子,心疼得泪流满面蹲下紧紧抱住他。
“不!不可能啊!”大太太惨叫一声,双眼翻白直挺挺向后倒去,屋内顿时喊声一片哭声震天。
陈继尧被众人抬到床上,清醒过来顿觉万念俱灰,抓住汪道涵的手失声痛哭起来:“家门不幸,愧对祖宗,贤弟,报应啊!报应啊!”
“大哥千万要保重身体啊!”汪道涵握住陈继尧冰冷的手徒劳哀叹,三太太拿来热毛巾小心擦去丈夫脸上的鼻涕眼泪。
瘦小的二管家突然冲进来,气喘吁吁地报告:“老爷,少奶奶拿着少爷给她的那支小手枪出门了,小的们谁也不敢拦啊!”
“啊?成何体统?如今外面乱成这样,她要去送死啊?还不快追回来!”汪道涵气得跳起来。
三太太急忙劝道:“汪老爷,月涵脾气倔,此刻正在气头上,谁也劝不住她,让小妹去追她回来,你让手下官兵关照点,千万别再弄出什么事来。”
三太太急急跑出去,汪道涵大声叫来站在门口的秘书一番吩咐,完了回到陈继尧房中无力地坐下,着床上老泪横流的陈继尧,无可奈何地长叹道:“兄长啊,这事要是传出去,你我两家就真的成笑柄了,诸多破事一起来,焦头烂额啊!”
陈继尧抓住汪道涵的手泣不成声:“贤弟,此时此刻愚兄已万念俱灰,一切由你替愚兄做主吧!”
汪道涵连声叹息,苦思良久缓缓道来:“这样吧,天一亮我就把月涵丫头送回鹰潭老家,让家里人住她,等她平静下来,再把她送到南昌交给康儿,只要把事情说开,我想月涵不会走极端的,怎么说她嫁到陈家,就是陈家的人了,为了汪陈两族的声誉,也为了她自己的声誉,忍一忍就过去了,只是康儿那里,麻烦啊!明天小弟的急报递上去之后,上峰肯定要召小弟到南昌述职汇报,到时见到康儿再想法子吧。”
“我造孽啊!大儿子追求什么革命,英年早逝战死他乡,连尸骨都不知葬在什么地方,唯一指望的二儿子却是如此的荒诞,如此的不孝,老天要绝我陈家的后啊!”陈继尧说完哭成个泪人。
汪道涵连忙安慰:“大哥千万别这样想,今天只是月涵丫头的一面之词,不能全信,兴许康儿的病并没有月涵说的那么严重,一切都需要我们见过康儿才知道,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就不能放弃,不行就让康儿再出洋治疗,总会好起来的,大哥你可得挺住了!”
“贤弟,这是报应,都是报应啊!”
“大哥别哭坏身子,好好歇息,小弟出去安排一下,再有个把时辰天就亮了,估计那个孽种已经逃往北面德兴或者东面的玉山,方圆数百里千山万壑,再多人马也抓不住他,只能收兵回营尽快善后了。”
“贤弟忙去吧,一切全靠你了。”
汪道涵安慰悲痛万分的陈继尧躺下,来到前堂立即召来手下文武头目,下达一连串指示,随后叫来笔墨纸张开始书写报告,忙得连侄女汪月涵被拖回来也没工夫搭理。
半个小时后,除了路口岗哨之外的官兵全部返回镇子,三名传令兵骑上马分别赶往镇北渡口、东面的湖丰镇和南面的岔道口,通知守候在各要道口的各小队收兵返回县城。
天色大亮,折腾了一夜的守备官兵整理完毕,三五成群蹲在镇政府院子里吃早饭,几家大户的管家和护院来回奔忙尽心服侍,镇中已经逐渐恢复平静,只是各家各户大门紧闭,两横两纵四条小街上没有半个人影,只有片片落叶和团团尘土在风中盘旋飞舞。
镇东三里,野猪岭半山腰大松树下,吴铭懒洋洋躺在草丛上晒太阳,一面擦枪,一面隔河遥望离开镇子络绎远去的官兵和一串马车,沉思片刻嘴角禁不住露出一丝笑容:赌对了!
枪击得手之后,吴铭从镇北渡口过河逃走,完全是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假象,目的是给官兵形成错误的判断,认为他已经朝北面山区逃之夭夭,就像以为他从太金山上逃走不会再有胆子回去一样,而且吴卫已经成功射杀仇人汪管家,还顺带给了县保安团长一枪,死没死不知道,但是起码报了仇。
报仇的同时,吴铭知道自己也惹下了滔天大祸,不出三天,此事就会闹得远近皆知,恐怕很快就会全省通缉,在所有人来,吴铭猖狂逃命都来不及,怎么还敢再次返回作恶?
被血腥刺激的吴铭赌的就是这个结果,他不能怀着被人再三陷害的怨恨远走高飞,既然别人想要他的命,他就有理由和必要奋起反抗,何况这还有报仇雪恨的因素在内,虽然如此冒险很可能丢掉性命,但是身在弱肉强食的乱世,又经历了两世人的诸多磨难,吴铭的胆气和心智有了质的变化,早已不是监狱里那个悲愤绝望的年轻人了。
除此之外,吴铭还有一个继续冒险的重要理由:缺钱!
以吴铭的身手加上身上的枪,要想在逃亡的路上抢几个钱绝不是什么难事,身处这个列强环视军阀横行的乱世,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的勾当在全国各地层出不穷,相比之下,以强凌弱拦路抢劫根本不算什么事。
但吴铭不会那么做,他有自己的原则,有做人的良知,虽然他受尽折磨满腹怨恨,但绝不会把自己的仇恨施加到无辜者身上,相反,他比任何人都明白生命的可贵,对生存与平等有着更为强烈的渴望和追求。
此刻,吴铭忍着饥饿躲在河边的荒山上静静虎视,静静等待,如同一匹饥饿的独狼,再向猎物发动之前收起利爪,隐去獠牙,反复盘算得失,计划好每一步行动,耐心地等待出击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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