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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六个小时的艰难跋涉,吴铭和特务连弟兄越过高家山、张家塅,再翻越人迹罕至的东山坳,顺着小东山北麓荆棘密布的小溪,前行三公里翻过两道山梁,于凌晨两点终于抵达茅排岭东北方向近四百米的东坑半山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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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山村一片寂静,唯有大晒坪上还闪烁着几点昏黄的灯光。
副连长兼狙击队长雷鹏爬到吴铭身边,将手中望远镜递给吴铭,指指大晒坪的方向低声说道:“师傅你看,共军没拿走我们的帐篷。”
吴铭接过望远镜,依稀看到五百多米外昏暗光亮照映出的帐篷轮廓,咧嘴一笑,低声说道:“估计这会儿红军主力已经离开了,否则不可能没有部署明哨暗哨,准备好了,等放下绳索我们就下去。”
雷鹏不甘地埋怨:“那我们的狙击队不是白来了?打又不能打,想当突击前锋你又不让,真没意思。”
“怎么会没意思?像今晚这样的任务你经历过几次?别以为顺利过来了,途中几次遇到险情你没看到?要不是冒险打开所有手电筒,你以为现在能走到这里?”吴铭耐心地纠正徒弟的错误认识。
雷鹏想了想:“倒也是,以前训练还没什么,在战场上又是另一种感受,觉得强度不是一般大,特别是心理疲劳来得很快。”
吴铭非常欣慰:“这么总结就对了,很多时候,心理疲劳要比生理疲劳更加可怕,特别是你们狙击手,心理训练更为重要,此战过后,相信你们很快就能理解我以前的那些课程讲义……好了,到后面通知你的小队做好准备,你们随后下滑。”
“是。”
二十余米高的绝壁缓缓垂下一根绳子,副连长雷鹏检查完山崖上的固定端,第一个将腰间扣环套到绳索上,对身边的突击手低声吩咐:
“我下去之后,可以再放下两根绳子,我寻找地方固定好,一百多人只靠一根绳子太费时间。”
“明白!”
四支蒙上绿稠的手电筒缓缓照向悬崖下方,雷鹏抓紧绳索,背对下方,双腿一蹬,“嗦”的一声下滑三米,双脚踩在垂直石壁上,轻微踩踏声音顿时传来。
响声发出五次,平安踏上下方玉米地的雷鹏摇了摇绳子,随后打开手中蒙上红布的手电筒,上方很快又扔下两卷绳子,雷鹏仅用三分钟时间就将绳索分开固定,部队整体下滑的速度瞬间快了三倍。
村中几只土狗开始汪汪直叫,但由于山风太大又是黑夜,没人注意到村后的异常。
集中在山脚下玉米地里的一百五十名弟兄很快分组行动,雷鹏低着脑袋,仔细倾听吴铭的命令,随后带上六名弟兄沿着山脚向东疾行,绕过村头的河湾前行百余米,根据记忆很快找到村民的木排。
六个弟兄将两张木排摞在一起,徐徐推入水中轻轻伏上去,顺着流水成功避过东头一明一暗两道哨卡,有惊无险地划行两公里,在东隘口后方五百余米处悄然登岸,顺着山边悄悄摸向隘口侧后方,观察片刻,接着沿着山峰攀援上去。
连长吕魁元率领两个突击小队成功绕过村后,直接摸到西北道口本部原先构建的工事后方,观察良久没发现任何动静,吕魁元用蒙上绿绸的电筒闪出几下暗号,两个小队十五名突击队员悄然无声地靠近工事后方的交通壕,进去一看,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吕魁元立刻意识到团长吴铭做出的“红军主力今晚或明晨撤走”的判断极为正确,如此看来,一山之隔的南面村西道口工事应该才是红军必须守护的要地。
吴铭亲自率领突击二排非常大胆,直接穿过村口老五家的侧边巷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大晒坪北面的巨型岩石后方,吴铭示意弟兄们暂且休息,背上冲锋枪掏出望远镜,匍匐在岩石侧下方,对准南面一百二十米左右还亮着两盏马灯的一溜帐篷细细观察。
凌晨三点五十分,距离总体行动时间还有十分钟,原本不算强劲的夜风骤然加大,黑沉沉的天幕忽然裂开几道刺眼的裂缝,一个惊天炸雷轰然炸响,紧接着就是一连串滚滚闷雷,狂风大作群山呼啸,天地间瞬间被雷声、闪电和呼啸的狂风所笼罩。
数分钟后,密集的雨幕在频频闪烁的雷电中哗啦啦洒下,晒坪上的帐篷里跑出三个红军军官,一个仰望漫天大雨大声呼喊,另两个连忙跑进帐篷里,浑然不知北面一百二十米岩石后方,一个幽灵般的身影已经直立起来,举起两支粗管信号枪扣动扳机。
“噗噗——”
两颗红色信号弹冲天而起,在雨幕中发出耀眼的红光,大半个晒坪和半个村子被红光照亮,刚刚躲进帐篷的几名红军军官发现情况不对立刻冲出来,村东村西突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和手榴弹爆炸声。
帐篷内外的红军官兵大吃一惊,满身是雨水的一团长邓廷乾拔出驳壳枪,大声吼道:“敌袭!全体后撤,往南撤——”
帐篷里,两个团参谋飞速收起地图和文件,一个询问敌人是怎么摸进来的?另一个匆匆回答谁知道啊?起码摸进来一个团,否则不可能有这么密集的枪声。
隔壁祠堂里正在休息的两个连官兵冒雨冲到晒坪上,在团长邓廷乾的大声指挥下,扔下来不及转移等着就地遣散的三百余名俘虏,快速向南撤退,没过多久,驻守村西道口的一个连官兵也冲过村子里唯一一条长街飞速到来,与团部参谋等人汇合之后,立即向南冲去。
直到这个时候,躲在巨大岩石后面的吴铭才端起枪向天一通猛烈射击,身边的几名弟兄掏出手雷奋力扔向空荡荡的晒坪,一连串爆炸激起的火光,照亮了落在撤退队伍后方的团长邓廷乾,吓得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立刻加速,边跑边大叫老天有眼雨下大点儿吧!
东隘口上的三颗照明弹早已落下,留守隘口的红军一个连官兵短暂的慌乱之后,发生了激烈争吵,最后竟然谁也不撤,摆出一副决一死战的架势来。
隘口侧后方的雷鹏恼火不已,眼看山下弟兄已经开始呐喊冲锋,山上隘口处的对手竟然不顾村子里传来的频频爆炸声,端起机枪步枪就要展开阻击,无奈之下,雷鹏只好大声下令,埋伏在身边的六名弟兄立刻拿出手雷拔掉保险销,同时发力扔向下方一个连守军的侧后方。
爆炸声轰然炸响,飞溅而出的泥石穿破硝烟四处撞击,震得前方准备作战的百余红军官兵魂飞魄散。
十二颗手雷扔出之后,包括雷鹏在内的七名精锐匍匐在高处,架起两挺捷克机枪和四支机关枪向守军阵地边沿疯狂扫射,下方冲锋的一营官兵也频频向隘口射击,一百二十余名红军官兵在前后夹击之下,已经失去了继续战斗的勇气,只能大声呼喊迅速后撤,不到三分钟就消失在隘口后方的南面岔道口。
完成恐吓任务的雷鹏大大地松了口气,与疲惫的六名弟兄一起躺在岩石后方,以避免冲上来的弟兄误伤。听着山下越来越近的枪声和喊杀声,雷鹏干脆闭上眼睛,任凭大雨瓢泼而下,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等一营大部分弟兄冒雨冲上隘口,雷鹏才拔出手电筒,向下方的道路中间射出光柱,看到信号的两位连长立刻命令麾下弟兄不要开枪,大声呼唤特务连弟兄出来见面。
雷鹏领着六名弟兄爬下湿漉漉的山道,来到熟悉的二连长面前大声问道:“你们营长没上来?”
“早冲过去了……营长亲率一连和机枪排冲进南面的岔道了,副营长在后面带着机炮连呢!”
二连长回答完毕,大声问道:“工兵连已经控制了隘口,戴参谋亲自带队,估计要等候师长率领的其他两个团弟兄上来……我们不用等了,直接杀向村中吧?”
“好!杀进村去!”雷鹏大声吼起来。
“杀——”
暴雨中,密集的枪声再次响起,震动山谷的喊杀声盖过了哗啦啦的雨声,远在山脚下督战的俞济时、马致斋和陈式正听得心潮澎湃,身穿黑色军用雨衣的三人激动之下大声叫好,就连陈式正也对吴铭所部的悍勇由衷赞叹。
天色大亮,下了两个小时的大雨已经转小,流经村子的三条清澈小溪变得水色浑浊,流速也加快许多。
村子里,各家各户大门紧闭,村里仅有的几只土狗也吓得不敢叫唤,满是泥泞一塌糊涂的晒坪上,五团的一队队官兵络绎到来,每个连长来到晒坪的第一时间,就跑到一溜帐篷中间的门口大声报告。
换上一身灰色普通军装的吴铭连声称赞,完了命令各连按照之前的布置,立刻进入各自的防御阵地。
村子南边的荒坡下,三百四十余名不愿跟红军走的四团获救俘虏冒着小雨忙绿起来,一边挖坑一边流泪,边上是红军撤退前尚未来得及埋葬的四团官兵五百三十七具尸首,最里侧则是红军留下的连日战斗牺牲的八十三名战士,都需要这些刚被解救的获救俘虏兵埋葬。
吴铭没有心情去挖坟现场看一眼,他手捧热茶,四平八稳地坐在行军床上,与换上普通军装的特务连长吕魁元低声交谈。
一杯茶没喝完,浑身湿透、满身泥浆的一营长尹涤中进来报告,然后在吴铭耳边低语几句。
吴铭皱起了眉头:“两个的腿都断了?”
“是啊!我们只是在后面追,都朝天放枪,他们在前面跑,结果两个不小心滑下山崖了,费了好大劲儿我们才把人背回来……要不是战前你反复叮嘱,我才不愿受这个罪呢。”
尹涤中借机发起了牢骚,虽然此战一营没伤一个人,但也没真打上一仗,一营官兵们心里都很不舒服。
吴铭没有接过尹涤中的话头,而是低声吩咐道:“立刻送到老村长家里去,等史迪夫到了,再让他去看看。”
尹涤中拉拉自己衣角:“我全身湿漉漉的,怎么好意思见老周叔啊?你叫魁元去吧,这小子长得俊,讨人喜欢。”
吴铭哈哈一笑:“不愿意就直说不愿意,找这么个蹩脚的理由干什么?我知道你心里不爽,弟兄们心里也不舒服,可谁愿意这样?能少死几个人不更好吗?刚才你回来路过南面也看到了,山坡下横倒一片,四团那三百多个倒霉蛋正在挖坑呢,要是倒下的是我们弟兄,你心里好受吗?行了,这事不许再提,回去做好弟兄们的思想工作,出了问题为你是问。”
“是。”
尹涤中摇头走了。
吴铭对不情不愿的吕魁元笑道:“魁元你走一趟吧,趁师座参谋长他们没到,快把两个红军伤员送到老周叔家里去,我去的话,担心吓着他老人家。”
吕魁元瘪瘪嘴:“我去就我去吧,你找这个蹩脚的理由干什么?”
“嗨!小子你想造反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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