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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翻尽了旱池子里的每一块碎石,甚至连旱池子边角那些稍大的土圪垯都一一找过,纳九爷还是没能找到那两条不翼而飞了的斗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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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拭着额头上隐隐渗出的汗水,纳九爷顾不上多想,一叠声地朝着纳兰的房间叫嚷起来:“我的个亲闺女哟,赶紧出来帮你爹找找,我这祖宗怎么就能少了两头了呢?”
门帘一挑,依旧红着脸蛋的纳兰利落地走了出来,很有些嗔怪地接过了纳九爷手中的紫竹枝条制作的斗蝎钳:“您怎么说话的呢?谁家还管自己祖宗论‘头’?”
低头将整个旱池子重新检查了一遍,纳兰却也只能难以置信地站直了身子,摇着头小声嘀咕道:“昨儿下晌我喂活食的时候还数过,十八头斗蝎一头不少!怎么就这么一晚上……”
将铁筛子上为数不多的枯枝败叶拢到了旁边的小簸箕里,相有豹端着小簸箕走到了旱池子边,打眼朝着旱池子扫视了片刻,像是自言自语般地咕哝起来:“不会是……走了虿?”
话音刚落,纳九爷口中的唾沫和纳兰手中的紫竹斗蝎钳一齐飞了过来!
火正门中,伺候虫豸的玩家颇有些忌讳的事情或词句。
诸如雄黄、硫磺之类的词,绝不能在伺候虫豸的场所提起。而端午节则更是伺候虫豸的玩家最忌讳的日子,除了封门谢客之外,有些玩家甚至会在门口贴上个黑色的桃符,以示隔阻阳气冲撞。
而走虿这个词,更是不能在伺候虫豸的玩家面前提起!
古时虿盆酷刑,就是将各类毒虫、毒蛇放进一个巨大的土坑内,再将受刑者扔进虿盆中,被毒虫、毒蛇叮咬致死,极其残酷。
而在施刑结束后,虿盆中的毒虫、毒蛇因为缺乏食物,或是彼此间天性中的冲突,会逐渐开始相互厮杀、吞噬,直到最终剩下最为强壮的一头毒虫、毒蛇,但更多的时候却是两败俱伤。
像是纳九爷这样伺候斗蝎的玩家,平日里最忌讳的就是撞见饲养的斗蝎之间自相残杀。但因为蝎子的习性便是群居,却又不能单独将那些斗蝎隔离开来饲养,以免造成斗蝎缺乏厮杀、捕食的历练而导致痴长,最终成为体型硕大、行动却极其迟缓的废物。
依照火正门中传承的养蝎八法,旱池子中养着的斗蝎除了尽量减少数量、投放足够多的食物之外,更多的就是在平时饲养斗蝎的食物中添加一些药材,从而使斗蝎身上散发出的体味更加的浓厚,让闻到了这股味道的其他斗蝎轻易不会触碰其他斗蝎的领地。
可一旦这种种防范手段失效,养在旱池子中的斗蝎、尤其是那些已经成功猎杀过一次同类的斗蝎,必然像是着魔般的放弃那些唾手可得的食物,转而将被猎杀的同类作为唯一的食物来源。而在这种几乎势均力敌的猎杀之下,绝大多数伺候虫豸的玩家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旱池子里的斗蝎斗得遍体鳞伤或一命呜呼,最终只剩下一两头残了钳子、伤了蛰针的废物!
眼瞅着纳九爷与纳兰脸上满满的都是不痛快的表情,犯了忌讳的相有豹倒是一点都没有应有的愧疚。放下了手中抓着的小簸箕,相有豹轻轻一个跳跃蹦上了‘目’字型搭在旱池子上的厚木板,伸手便从一块被揭开的压顶石旁捡起了半截火柴棍长短的斗蝎节肢,递到了纳九爷的眼前:“师叔您瞅瞅?!”
只一看相有豹手指上捏着的那根斗蝎节肢,纳九爷顿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般瘫软到了椅子上:“我的个亲娘……养了三年的嫩斗蝎苗,好容易看着壳硬蛰尖钳子稳了,说话就能拿出去斗了,这个节骨眼上……”
同样一脸阴云密布,纳兰幽幽地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没黑没白的伺候着,冬天成天捂在被子里、夏天半个时辰洒一次凉井水。怕吃的不新鲜坏了斗蝎的猛性,大热天的院子里沤着粪肥堆养蝇蛆,熏得人都站不住脚……”
像是说得伤心了,纳兰猛地一捂自己的嘴巴,扭头冲回了自己的屋里,重重地摔上了房门。不过片刻之后,低低压抑着的哭声,便从纳兰的屋里隐隐传了出来。
揉着有些发涩的眼睛,纳九爷打量着放在旱池子边的紫竹蝎笼,无奈地叹了口气:“就这么一眨巴眼,肝尖子心头肉,就生生的给剜下来了!我把你个赔钱货…….”
似乎是要发泄出心头郁积着的火气,纳九爷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抬脚就朝着那些精致的紫竹蝎笼上重重踩了下去!
猛一个鹰抄水的功架,相有豹异常利落地从纳九爷的脚底下抢出了那个紫竹蝎笼,顺势便从‘目’字型厚木板上跳了下来,拦在了纳九爷的身前:“师叔,咱们还能想辙……”
火气十足地瞪着相有豹,纳九爷毫不客气地伸手朝着相有豹胸前推了过去:“给爷滚开!我知道你想说啥——火正门里遇见走虿的虫豸玩家,从古至今就三位能赶巧撞见一头七杀蝎的……”
纹丝不动地挡在纳九爷身前,相有豹高高地举起了攥在手中的紫竹蝎笼:“那不还是有三个人伺候出来七杀蝎了么?凭什么咱们就不成?师叔,反正是死马当成活马医,您为啥就不能试试?”
瞪着一双因为宿醉与怒火而变得通红的眼睛,纳九爷愣怔了好一会儿功夫,方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火正门里,也不是没人打过这主意,想要用走虿的法子伺候出一头七杀蝎!可成不成且不论,就说伺候七杀蝎的那些个玩意,我手头都不全!尤其是那三味主药——七星藤、鲨鱼牙和青狼宝,我手头就一味七星藤,剩下这两味主药,这一时半刻的上哪儿踅摸去?!”
微微皱着眉头,相有豹吞吞吐吐地低声咕哝道:“倒是听师傅说过,这鲨鱼牙能用绍兴黄酒练过的狗鱼牙替代,而青狼宝就更简单,去药店买点狗宝加几味提气的猛药一蒸,跟青狼宝没啥两样!”
狡黠地微笑着,相有豹抬手指了指纳九爷脖子上新添的一根红丝绳:“再说了,就算是这些玩意不靠谱,咱们不还有一块点金石么?”
恍然大悟一般,纳九爷猛地原地蹦了起来:“我还真是气迷心了!这点金石伺候出来的虫豸,哪怕是再差也比寻常虫豸高出一筹来,我还就不信了……”
像是被注入了一支强心针,纳九爷劈手夺过相有豹手中抓着的紫竹蝎笼,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旱池子旁,抬手便从旱池子里抓过了一块压顶石扔了出去:“那就别愣着了?!赶紧的,趁着晌午大太阳足,把旱池子里的底土给换了!”
一把抓住了纳九爷的胳膊,相有豹却是摇着头叫道:“这时候怕是不能着急换底土吧?听师傅说,走了虿的旱池子里,已经全都是走虿的蝎子留下的味儿。这时候一换底土,反倒是让那走虿的蝎子闹不清自己昨儿划出来的地盘了。倒不如细细撒上一层底土,把走虿了的蝎子留下的味儿半掩半盖,也好让走虿了的蝎子能歇一晚上,不忙着去逮下一只蝎子,而是先划拉清楚它的地盘?”
伸手在自己脑袋上一拍,纳九爷索性扭头朝着自己屋里走去:“我这脑瓜子里都乱套了……这活儿就交给你了!还有你师傅交代的配点金石的方子,赶紧的给我整治出来!”
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一声,相有豹先把那装着枯枝败叶的小簸箕挪到了一边,这才将刚刚筛选拌合完成的底土用细竹萝装了,站在‘目’字型厚木板上,摇晃着细竹萝,均匀地将底土洒到了旱池子里。
透过微微聊起的窗帘,纳兰看着仔细将底土撒进旱池子里的相有豹,不禁愤愤地跺了跺脚。
明知道有法子能把那些斗蝎伺候好,可偏偏就是拿捏着不说,非得等到自己好好哭了一鼻子之后,这才拿腔作调地臭显摆!
这人怎么能这么坏呢?!
轻轻地咬着嘴唇,纳兰回头扫了一眼自己屋子里放着的一些瓶瓶罐罐,顺手从炕角抓过了个白瓷小葫芦,将小葫芦里的一些青灰色粉末倒了些在掌心中,却又用指甲拨了些青灰色粉末放回了白瓷小葫芦里。
伺候斗蝎的时候,撞见斗蝎因为吃多了活食上火,那些猛性十足的斗蝎甚至会用咬掉自己钳子的方式自残。每当遇见这种情况,就必须在斗蝎饮用的清水里加上少许的番泻叶细细磨成的粉末,帮着斗蝎清清火气。
而人要是一个不留神吃了这番泻叶磨成的粉末,不出半个钟点就会觉得肠鸣腹响,放屁放得压根都坐不住。要是吃得分量过多,哪怕是条再健壮的汉子,不出一个下晌的功夫就能拉肚子拉得脸色青灰!
打开房门,纳兰看也不看正在仔细地将底土撒进旱池子里的相有豹,只是径直走到了灶间,将座在火炉子上的一壶开水提了下来,再朝着个白瓷茶壶里撒上了些高沫儿花茶,高高地冲了一大壶茶水。
将紧紧捏在手心中的番泻叶粉末撒进了热气蒸腾的茶壶中,纳兰轻轻地晃了晃茶壶,这才端着一个粗瓷茶碗走出了灶间,将茶壶和茶碗放到了旱池子的边沿上,朝着相有豹一扬脸:“渴了就自己倒茶喝!”
还没等端着细竹萝的相有豹答话,门外猛地传来了个高腔拔调的云遮月嗓门:“大清早的就关着门,这是屋里藏着窑姐儿怕人瞧了去,还是被窝里藏着个上炕老妈子呢?纳九,麻溜儿的给爷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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