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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说只有千日做贼,且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还有话叫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搁在茶馆里那些个说先生嘴里,窦尔敦盗御马、鼓上蚤偷金甲,这可都是稍有差池就掉脑袋的事儿,看守着那值钱玩意的人也都不是啥白给的主儿!
可从古至今,这值钱、要紧的玩意就是经不住有贼搁在心里头惦记、琢磨,到最后也就成就了这千古流传的故事!
自打从夏侯瑛荷一提起菊社这档子事儿,严旭心里头就转悠开了小磨盘
都说菊社就是相有豹得这怪病的根儿,那菊社里存着治这怪病的药,也差不离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既然如此,自然是花开两头、各表一枝——街面上踅摸药的路数也别停,菊社这边,怎么也得悄没声地进去走一遭!
也没跟旁人打招呼、甚至跟九猴儿都没露了口风,找了个火正门里伶俐些的小徒弟给几个潜行散消息的暗桩撒出去挂着自己名头的江湖帖子,严旭回自己屋里略作收拾、再取了些随身必备的零碎物件,也就悄没声地出了火正门堂口的小角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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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人眼里,潜行中人、尤其是上人家里边取些财物的潜行好手,差不离都的是晚上下手。一来大白天的街面上人来人往,进出人家屋子都不方便。二来这四九城里街坊邻居都好多留个心眼,捎带手的看着自己周遭那些个门户。
甭看着有些胡同里的宅门大白天的四开八敞,里头一个人都没有。可还没等您抬腿进院子,没准那宅门旁边老榆树底下,立马就有个低头纳鞋底子的老太太吊着烟酒嗓吆喝一声:“先生,您这是来访谁?”
但凡有一句话答得对不上卯榫,只要那纳鞋底子的老太太略略的提高了些嗓门,方才还瞧不见个人影子的胡同里,立马就能撞出来三五号壮棒汉子,扎煞着胳膊就把那打算趁着没人闯空门的家伙围在了当中!只要认准了是想大白天床空门的主儿,轻了一顿痛揍,重了
潜行里头吃白潜饭的,那也不是没有叫人打得从此离了潜行、改路数当了伸手大将军的!
可当真是混了潜行许多年头、尤其像是严旭这样的积年潜行好手,都不论白天黑夜、甚至都不讲究偷雨不偷雪的规矩,从来是见缝插针,火中取栗,富贵险中求!
甭说是四九城中大户人家,那就是皇宫大内,高兴了大白天也能上那写着‘正大光明’的匾额后头打盹歇晌!天黑时睡醒了一个鹞子翻身落地,龙椅上面且也坐上一回!
打扮成了个外路刚来四九城贩山参的老客模样,顺着街边上奔菊社周遭溜达了一圈踩过了盘子,严旭找了个离着菊社店铺不远的背静小巷子一蹲,俩眼瞅着那小巷子片刻间没人留神的功夫,双手朝着地上一撑一送,两只脚尖已然勾住了墙头,大头冲下脸朝外地蜷着身子上了墙头。
就这门功夫,搁在潜行里也好、武行里也罢,有个名目叫‘蝎子倒爬城’!
寻常人攀爬墙越脊,那都是双手抓着墙头、两腿蹬着墙面使劲。可在潜行或是武行里面,这么爬墙越脊可就等于是把后背空门全都卖给了旁人。真要是身后有人要下个黑手暗算,自己脸冲着墙啥都瞧不着还不说,哪怕就是觉着不对劲了,那也得回身才能抵挡招架。
可在江湖场面上,哪怕就多耽误这么一眨巴的功夫,只怕一条小命就这么交代了!
但蝎子倒爬城这路功夫,讲究的就是脸朝外瞧着周遭动静,脚尖朝着墙头一勾的功夫,一双手也就腾出空来。真要是撞见有人暗算,要不就是脚尖一使劲,整个人顿时就缩上了墙头,叫站在墙下面的人无处下手。要不就是双手拿着家什格挡之中把脚尖一松,就势落地一个懒驴打滚的功架,跳起身子就能跟人放对!
就这门功夫,潜行、武行里的知道的人不少,可真能练出来这门功夫的人倒是真没几个——且不说旁的,打从七岁起就得在腿脚、腰杆上拴二十斤的沙袋子,行走坐卧都不能放下的练上七年打底子的桩架
就这苦头,又有几个人能当真吃得下?
几乎是把身子贴在了墙头上,严旭打眼瞅了瞅四周院子里并没人溜达,这才顺着墙头猫着身子朝菊社的商铺院子窜了过去。
离着菊社商铺后院的墙头还有两三丈远,严旭已然瞧见了不对劲的地方——寻常人家的墙头上防贼,大不了栽上些玻璃碴子、碎瓦棱子,也就是个防君子不防小人的路数。
可在菊社商铺后院的墙头上,密密麻麻栽着的全是半寸来长的狼牙倒钩铁齿。人走在外头街面上,压根都瞧不见那墙头上布置着的玩意,可只要是把手朝着墙头上一搭,那狼牙倒钩铁齿就能把巴掌给扎透了,外带着还没法朝外拔——一拔那只巴掌少说也得留下个酒盅大小的窟窿,那一只手可就生生的废了!
再打眼朝着菊社商铺后院墙根下的砂土地面上瞅瞅,那粗粗瞧着平平整整的砂土地面上倒是没啥扎眼的玩意。可是
就这四九城里,谁家院墙后头不得把土给夯结实了?就不怕一场透雨下来,那院墙后头的虚土顶不住劲头,好端端的院墙就得塌成了一堆瓦砾?
从怀里摸出颗蚕豆大小、上头还拴着根牛筋绳子的问路石,严旭一抖手腕子、轻轻把那问路石扔到了那瞧着不太对劲的砂土地面上。耳听着那问路石隔着砂土砸在了铁器上面发出的轻响声,严旭顿时明白过来——那贴着院墙足有半丈来宽的地面上全是虚土,底下没准就藏着刀凳之类的玩意。
真要是冒冒失失的贴着墙头朝着地上出溜,那走不出两步,脚底下就得叫那锋利的牛耳尖刀扎个透明窟窿!到时候人再吃不住脚底下那疼劲儿、朝着地上一倒
麻利地收拢着那细细的牛筋绳子,严旭一边把刚扔出去的那颗问路石收回了怀里,一边倒是把夏侯瑛荷说过的话给信了个十成!
就四九城里的买卖商铺,哪怕是做金银玉器、古玩奇珍买卖的那几家老字号,左不过也就在围着库房的墙头挂了几道蒺藜、院里放了几张没安牛角尖刀的刀凳。说是防贼,其实就是个吓唬人的意思,骨子里也都是奔着叫人知难而退去的,压根就不想伤人结怨。
哪怕是真有那一门心思要发财的撞进了库房,那库房里头十二个时辰不离开的护院在动手之前,也都得开口吆喝一嗓子:“相好的,甭管是看着僧面、佛面,你赏一面?”
有乐意就此止步的,库房里看守着的护院也隔着最后一道锁死了的铁栅栏扔出来个小口袋,里头不多不少十块大洋,算是应了人家贼不走空的讲究,大家伙都是和气生财。真要是连这样都还打不住人家取财盗宝的心思,那库房里看守着的护院也才亮家伙动手。可也从来都是见红就收、遁走不追,轻易的绝不伤人性命!
可菊社这院子里的布置,哪一样都是悄没声就得叫人不死也脱层皮的路数!当真是正经的买卖人家,谁能有这么狠毒的心思?!
眯缝着眼睛,严旭伸手扒拉下身上那件里头撑着老牛皮的老棉袄,远远朝着那栽着狼牙倒钩铁齿的墙头上一抛,眼瞅着那老棉袄才刚刚落到了墙头上,严旭脚底下猛一用力,整个人已经轻飘飘地跳了起来。
朝着早二十年说,天津卫有个叫鼻子李的武行高人,一根手指头挂在根钉子上就能扯着呼噜睡一宿,脚尖在墙角上略一踢腾、只留下个风吹就散的浅浅脚印,人已然能窜上了二层洋楼,京津地面上论起轻身功夫,再不作第二人想!
再朝着四九城周遭潜行里的好手数算,当年潜行四大金刚里,论着轻身功夫,那还得是泼法金刚严家两兄弟的活儿地道!
打小膝盖弯里头绑着竹片子直腿走路,地上挖个半尺深的坑站里边,就凭着一口丹田气顶着脊梁骨的劲头朝外蹦,十二岁的时候把膝盖弯里那竹片子一解开,抬腿能窜一丈多远那都是玩闹!
就眼面前相有豹等着找药救命的事儿迫在眉睫,严旭自然也是拿出来了平日里轻易不露相的真功夫。瞧着压根都没使劲似的一个纵身,人已经在墙头上窜出去了两丈有余!
拿脚尖在那搭在狼牙倒钩铁齿上的老棉袄上微微一借力,严旭横着身子一个翻滚,脚尖再次朝着墙壁里头那面一蹬。整个身子横着飘出去的眨巴眼功夫,一只胳膊伸出去、拿着手指头尖轻轻一拽,墙头上搭着的老棉袄已然抓到了自己手里。
肩膀头堪堪插着那片虚掩着刀凳的砂土地着地,借着那股子冲劲在地上走了两个翻滚,严旭一个盘弓望月的功架站起了身子,抓在手里头的老棉袄刚刚穿回了身上的当口,才站稳的脚板再一较劲,两根手指头抠着瓦楞旁伸出来一寸多的木棂子,轻飘飘地荡悠上了房顶,就势在房顶上伏下了身子。
才刚在屋顶上稳住身形,院子里已然传来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从那脚步声踩出来的动静一听,严旭顿时就皱起了眉头!
世上五行八作,走道的时候不管是不是留神刻意,总会带出来些个本行中人才有的动静。
像是大户人家的管家,走路差不离都是脚跟着地、脚尖微抬,讲究的是走得再快也得袍不带风、步不留声,也免得惊扰了那些大户人家的主家。
而武行里练大功架的爷们走路,大都是大脚趾先着地,讲究步步生根、寸寸留痕,急跑起来的时候几个大步迈出去,周遭方圆几丈的窗户纸都震得嗡嗡作响!
学堂里的教先生们走路那更是一绝,讲究的是四平八稳、八风不动,吟风弄月的时候踱上几步,脚底下走道的沙沙声和着风声虫鸣,哪怕不识字的人瞧着,那也从心里头觉着舒坦!
可趴在屋檐边上瞅着院子里走过来这管事打扮的人物,走道的时候脚底下却是下脚狠、抬脚快,一步一步之间差不离都是跨出去一样长短的步伐。虽说这管事打扮的人物已经在走道的时候拧着劲头掩饰自己原本的旧习惯,可只要是细细一听、再一琢磨,那立马就能分辨出来,这管事打扮的人物肯定是行伍出身!
从怀里摸出来一把只有小半个巴掌大小的小铲子,严旭轻轻剔去了瓦片缝里积着的尘土,在撩起衣襟盖在了自己打算掀开的那块瓦片上,这才轻轻地把瓦片掀开了一条缝隙,再用另一只手摸出了个熟铜打造的小管子,一头伸进了瓦片下的缝隙中,另一头凑到了自己的耳朵眼里。
细微的风吹声中,刚走进了屋子的那管事模样的人说话的动静,听起来略有些瓮声瓮气的意思::“左爷,有客访!”
“是谁?”
“是崇文门外德国善堂的克林德大夫!”
“请克林德大夫偏厅稍候,我这就来!”
抬眼朝着周遭屋顶上扫了一眼,严旭轻手轻脚把那听声的铜管子抽出了瓦缝,再把瓦片轻轻盖好之后,拿脚尖踩着瓦楞之间的缝隙,飞快地溜到了偏厅的屋顶上,重新把那听音的铜管子伸进了再次解开的瓦片缝隙里。
这才刚刚布置停当,严旭已经从瓦楞缝里瞧见了那走进了院子里的西洋人。只一瞧那西洋人绷着两条腿走道、腰杆子上还带着几分寸劲的模样,严旭顿时暗自咂舌——这怎么又出来一位行伍出身的人物?!
以往在四九城里大户人家走的也算是多了,有时候也难免能凑巧听见些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动静。更有些时候,隔墙有耳这句老话,说的就是暗室密议的时候,没准墙外边真就站着个潜行里的高人!
可这么些年下来,还真是没留神四九城里,居然藏着这么多外国来的行伍出身之人?
耳听着偏厅里的管事端茶迎客的动静,严旭愈发地将那铜管子凑近了耳朵眼,凝神静气地倾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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