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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的声音很微弱, 边说话边大口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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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展心想, 必须让她把汗湿的衣服换下来, 然后他的目光被一个东西吸引住了, 玛丽湿漉漉的衣服上有两处深色的污渍, 分别在她的正面和背面。
血渍。
玛丽掩饰道: “没什么, 一点也不疼, 我们掉到谷底后他们气坏了。”
刘展当时埋在雪里, 什么也没听到。 他转头看了看四周, 针叶例林中到处是断裂的树枝和弹痕累累的树干, 只有从空中扫射的机枪才会造成这种结果。
“你能走吗?"刘展问。
“应孩可以。"
可刚才疯狂的救援耗尽了玛丽所有的体力, 转眼间她从一头强悍的母老虎变成一只瑟瑟发抖的小猫咪, 全身软作一团。
刘展搀扶着她, 两个人跌跌掩撞地走到旁边的一棵树下, 他扶着她坐下来, 让她舒服地靠在树上。
刘展帮玛丽脱掉运动衫和外套, 露出里面的棉衬衫, 衬衫已经被汗水和血水浸透了, 刘展捧起地上的雪帮她擦拭身上的血迹。
刘展找到两个伤口, 第一个在她的背部左侧, 胸腔下方, 是子弹的入口, 从弹孔大小判断, 刘展推测是突击步枪使用的中等口径子弹。
伤口很小, 似乎情况并不严重, 圆圆的弹孔和他的小手指指尖差不多大, 不过子弹入口往往都不大。
刘展最担心的是子弹出口, 另一处伤口在玛丽的下腹部, 略高于臀部。 子弹射入人体后会释放出巨大的能量, 摆动过程中能将阻碍它前进的东西全部撕裂,其中包含骨骼、 肌肉以及身体重要器官。
所以子弹的出口常常十分可怕,但玛丽的伤口比刘展预想的要好, 只比入口略微大了一点。 表面看子弹造成的伤害不大, 玛丽口里也一直说没事, 可这毕竟是个贯穿伤。
“把你的手从我身上拿开, 你这头色狼。” 玛丽气喘吁吁地看着刘展擦拭她的腹部。
很好, 她还有斗嘴的力气, 这时候需要她保持斗志。 玛丽的皮肤呈现不自然的惨白, 牙齿也开始打战, 这是体温过低的现象。
难道让她被子弹打穿还不够吗? 她身上汗湿的衣服慢慢开始结冰, 低温也有好处, 能够收缩血管, 减缓血液流动。
“带我去酒店开房间, 刘展, 随便你用什么下流的方式对我.只要能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快要冻死了”
她需要让身体暖起来, 刘展看了看四周, 没发现有可用的东西。
他们可怜的一点登山装备也在雪崩中丢失了,除了身上的农服和口袋里的东西,他们一无所有。刘展上下摸索自己的口袋对了, 还有一个打火机, 也许能生个火。 他像只四处觅食的狗熊一样开始在树林里翻动-一几块石头, 几捧干树皮, 他还在树根处和树丛间折了些枯枝。
他用石头在雪地上搭起一个炉子, 再把树枝搭建成窝棚式, 引火的物品放在树枝旁边。
他从自己的塑料外套里把剩下的稻草全部掏出来, 然后撕掉裤子口袋的衬布, 用打火机油浸湿后小心地放在炉子中央。
他把打火机凑近引火物时, 双手不停地颐抖,打火机刚冒出一个火星就熄灭了。他又按了一次打火机,然后再按了一次。
里面的燃料就要耗尽时,打火机终于冒出一个微弱的火苗,棉布立刻被点燃,随后引火物开始冒烟,烟越来越大,变成一束火焰, 火焰又变成熊熊的篝火。
光有篝火还不够,一堆小小的篝火是无法驱散整座树林的寒冷湿气的, 况且等到夜幕降临时温度还会骤降, 必须再想些法子。
刘展捡起一根散落在地上的树枝, 当作挖掘的工具, 在一棵倒卧的树旁挖了一个浅坑, 大小刚好可以容纳两个人。
接着他把塑料布搭在树干上, 用石块压住塑料布边缘, 拉直后形成一个带屋顶的简易帐篷。 他又抱来很多冷杉的树枝, 厚厚地铺在塑料布上作为保温层, 又找了些柔软的树叶铺在浅坑坑底, 脱掉身上的塑料雨披平铺在树叶上。
他们有了个小窝, 虽然十分狭小, 不过刚好可以挤进去两个人。
刘展身上的伤口还在剧烈疼痛, 但是他看见玛丽的嘴唇和发灰的眼圈时, 知道她的情况比自己更槽。
他把她拖进帐篷里, 帮她脱掉结冰的衣服。
“嘿, 你总是忘不了男女那点事。 " 刘展笨手笨脚地拉开玛沙的裤子拉链, 她轻声地嘲笑他。 刘展看见玛丽脸上的血色正迅速腿去,心里默默祈祷,但愿这只是天色暗下来的缘故。
玛丽的翠绿色外套内侧, 凝结了一大片混合着血水和汗水的污渍, 里面的棉村亿更是全部浸透了。
刘展小心翼翼地脱掉玛丽的衬衫和外套, 在她里面的外套口袋里找到些卫生巾, 并把它们当作纱布敷在她已经发炎的伤口,刘展轻轻地抚平卫生巾,解下自己头上的绷带固定好。
玛沙的仿口还在不停地往外渗血。
“我打赌你能帮我找个很棒的外科医生。” 玛丽说。
“闭嘴。”
“保持意识清醒,我们就快要出去了。”
刘展凝视着玛丽的双眼, 捕捉到她故作轻松的外表下隐藏的恐惧。
他把能找到的干衣服全套在她身上了,她一直当作帽子的约瑟夫的毛线衣, 还有运动衫、 滑雪服和他的毛线帽。
刘展把玛丽轻轻地平放在帐篷里, 尽量让她感觉舒服些。
“你感觉怎么样?" 刘展问。
“你比我的法子多, 幸好有你在。”
“嘿, 说真的, 你感觉怎么样?”
“我没有任何感觉。 " 玛丽舔了舔变得异常干燥的嘴唇, “现在是不是你说的应该开始担心的时候了?”
“亲爱的, 我还没完事呢。”
刘展走到篝火旁, 脱掉制服上衣, 赤裸着上半身, 隔着衣 服用手把篝火边的石头捡起来, 石头现在已经被火烤得滚烫。
他捧着石头钻进帐篷, 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放在地上, 帐篷里变得温暖起来。他穿上衣服, 系好扣子, 出去往篝火里添些树枝, 又钻进帐篷, 躺在她身边, 紧紧抱着她。
当一个人的身体出现异常, 体温下降时, 身体的各种机能也会随之产生变化。
由于身体系统需要保证重要器官的运作, 手部和脚部的血管将收缩, 供血速度也将减缓, 于是身体末梢开始失去知觉, 不听使唤, 变得冰冷, 甚至冻伤。
当体温继续下降时, 情况会继续恶化, 先是手指和脚趾失去知觉, 然后是手掌和脚掌, 接下来是手臂和腿部。
身体慢慢从不舒服变成疼痛, 从不听使唤变成失去作用, 等到了这个阶段, 人就快不行了。
人的正常体温是三十七度左右, 体温下降时, 身体会开始颤抖, 有时根本无法控制, 这是因为身体需要通过颤抖产生更多热量。
体温低于三十五度时, 身体会出现明显变化, 除了手脚丧失功能外, 还有一些重要器官也出现不可逆转的损坏。
体温下降到三十四度时, 大脑供血会不足, 人的意识开始混乱, 脉搏跳动变慢, 呼吸更加微弱,无法控制的颤抖这时会停止,因为身体已经没有足够的能量继续颤抖了。
这时候, 人会睡着, 身体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它将放弃其他器官, 将全部能量留给心脏, 这里是生命的最后一道防线。
刘展深知体温过低的种种危险, 他曾在最糟的地方接受过最好的训练。
他临时拼凑的供暖系统运作良好, 塑料布和树枝保温层可以防止石头散发的热量流失, 帐篷外的温度现在已经到了零下二十五度, 即便他的身体状况已经糟透了, 仍然能感觉到帐篷里的温暖。
可是玛丽的状况却没有好转, 除了体温过低, 她的身体系统还要对付子弹造成的内脏损伤。 刘展不知道的是, 穿透玛丽的子弹伤到了她的脾脏, 鲜血从伤口一直缓慢渗出。
尽管体温过低使得她背部和腹部的伤口收缩, 看上去似乎已经闭合, 她身体里面却依然在出血。
即便她现在一动不动地睡着了, 脾脏也一直在渗血。
刘展也睡着了, 他原本打算整夜守着玛丽, 可玛丽睡熟后, 他的身体实在撑不住了。
在总统府的地下室里面,他备受雷恩的折磨, 接着又越狱、爬山, 经历雪崩,他身体的每块肌肉和每个关节都拼命要把他拉入梦乡。
现在, 睡眠是他的身体唯一能获得的修复。
刘展半夜醒来时, 手臂仍然轻轻地环绕着玛丽的身体, 他一直在用自己的体温为她取暖, 但他发现玛丽的身体比入睡前更冰冷。
刘展明白, 玛丽现在的状况走不了路, 自己必须背着她上路。
以往这种事情他不是没经历过, 他曾经背着一个比玛丽重得多的男人, 整整走了两天两夜, 那是在中东打击基地组织的期间, 他背着战友走过火热的中东沙漠。
当然沙漠和白雪皑皑的高山没有任何可比性。
再说,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而且他背着的战友也死在了路上。
如果早上太阳好的话, 他可以让玛丽晒晒太阳, 也许她能恢复一些体力, 要真是这样, 接下来就好办了。
但就算他一路把玛丽背到阿富汗又能怎么样? 再说, 他也没得选择。
新的一天开始了, 清晨的阳光透过树林, 将光明洒进他们简陋的小窝。
刘展借着亮光仔细查看着仍在熟睡的玛丽, 他不愿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切。
玛丽的皮肤异常冰冷, 颜色像蜡一样苍白, 眼睛周围的肌肉下陷, 呈现灰黑色, 嘴唇变成了蓝色。
玛丽体内的防御系统正节节败退, 在进行最后的抵抗, 她的身体急需阳光的温度。
刘展用拇指摩挲她的额头, 想唤醒她, 可她没有反应。
刘展捏了捏玛丽的面颊, 还是没动静, 他又捏了一次, 开始变得焦躁起来, 不停地大喊玛丽的名字。
玛丽的眼皮轻轻动了一下, 终于睁开双眼, 醒了过来。 她一脸迷茫地看着四周, 几秒钟后目光才落在刘展脸上,想起来自己是在哪里。
“生活是个王八蛋,嗯,刘展?"
玛丽声音微弱,说话像是在喘息。刘展注意到她呼吸的异常,她呼出的气体没能凝结成白雾。
“早上好,玛丽。"
“已经是早上了吗?"
“是的, 今天我们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真是太好了, 刘展"
“等你身体好了, 我带你去度一个长长的假期。 我想去个温暖的地方,夏威夷或者是马尔代夫, 只要你喜欢。 我们到一个有无边无际的沙滩和大海的地方, 你可以穿上比基尼。”
“到时我们俩比比身上的伤疤。"
玛丽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似乎就要被抽离, 她慢慢合上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