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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一阵紧似一阵,刮在脸上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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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连续在这样的天气里呆上几天,没有遮盖到的皮肤会出现皴口。
在大家的印象中,蒙古高原和青藏高原的人,脸上都有腮红,被我们称之为高原红,那就是经常在冷风中的结果。
北疆的降水量很少,冬天经常就是这种干风而没有雪花。
其实,全年的降水,一大半也就在冬天。
偶尔感觉下,寒风中似乎还有些湿意。有经验的本地人都知道,今年的第一场雪就要来了。
在这样的天气,哪怕就是长期生活在这里的人,也很少出门,外面确实太冷。
一位哈萨克族青年戴着羊毛帽子,把自家院子的门打开一条缝,静静注视着门前新修的公路。
偶尔冷风吹进院落,卷起粗大的沙粒,直接扑到脸上。他微微闭眼,过后仍然一瞬不瞬盯着外面。
他保持着警惕的动作,约莫十多分钟,才闪身出了自己的院子,把帽檐拉得遮住了整个脸庞。
走在路上的时候,他总是挑路的边上,时不时机警地看看前后。
风越来越大,尽管他把背弯得低低的,脑袋使劲探在前面,偶尔还被风吹得倒退。
平时几分钟就能走到的地方,好似花了半个小时还是更多一点时间?
这处房子背风,比他自己的房子修得结实不少。他自己的房子,吹风的时候,时常还有土粒随风簌簌掉落。
看来年轻人对这处院落很熟悉,把露在门外的铁环轻轻往里一推,再使劲旋转了半圈,门吱呀一声开了。
“谁?”屋里的人被惊动。出来一个更壮实的中年人。
“穆尔扎大叔,是我。”这人摘下了帽子,露出年轻的面孔。
“托克塔尔,快进来!”穆尔扎的脑袋冲他点点头。往院子外面看了看。关好院门。
院子里到处都是码好的柴火,角落里。一条老狗发出呜呜声,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阿曼卓勒大叔,您也在这里呀?”托克塔尔走到火炉跟前,才发现里面还有一个人。
“看来那家伙回来的消息你也知道啦?”穆尔扎关上房门。给火炉里添了把柴火。
屋子里比较昏暗,点着煤油灯,窗户干脆用报纸糊上。
“他敲锣打鼓回大队,谁都应该知道。”阿曼卓勒抽着自己用细细烟丝裹的烟,叹了一口气。
“说起来,还是我连累两位大叔了。”托克塔尔脸上有些惭愧,不过整张脸红扑扑的。看不出来。
“你小子说什么话呢?”穆尔扎坐下来,两只手凑近火堆,连续搓了几下。
“托克塔尔,不要说你父亲生前和我们关系不错。就是你这个小伙子本身也帮了我们不少忙。”阿曼卓勒把自己的烟在凳子腿上掐灭了:“再说了,这犊子玩意儿做事儿确实太狠,敢对你下死手!”
把手上的手套接下来,托克塔尔看着手背上五寸多长的伤疤,默然无语。
“按照他的性格,出院了肯定要报复我们的。”穆尔扎忧心忡忡:“那小子本身就很壮,经常喜欢拖家伙。”
“没事儿!”托克塔尔的眼光从刀疤上移开:“这狗日的就是个无赖,要不是十年浩劫,能当上大队书记?”
“就是因为他的大队书记身份啊,”阿曼卓勒又抽出一根正在燃烧的木柴点起了烟:“我亲家说,他们大队早就废除了农业税。”
“你的意思是说,他把这些钱一个人贪污啦?”托克塔尔一声惊呼。
“看来就是这样啊!”穆尔扎倒吸了一口凉气:“要不然,他的货车能买得起?”
“不是说贷款买的吗?”托克塔尔难以置信,狠狠地在凳子上捶了一下:“不行,我得去公社县里告他去!”
“哼!”阿曼卓勒鼻子里一哼:“你没看见公社和县里来人都在他家吃饭吗?我算是看透了,官官相护。”
“也许不是这样!”穆尔扎淡淡摇着头:“我们地区的巫专员,是一个很厉害的角色,不可能被他蒙骗。”
“关键是我们根本就见不到巫专员!”托克塔尔苦恼地抓着头发:“不然这小子死定了!”
“托克塔尔哥哥,你怎么冲我们家的板凳撒气呀?”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从里屋走出来。
她的眼睛就那样定定地看着小伙子,满是笑意。
“阿娜尔汗!”托克塔尔的眼睛亮了起来:“对不起,刚才有些生气。你不是和阿瑟姆阿姨在炕上睡觉吗?”
“呵呵,”少女咯咯笑着:“你们在这里把炕烧得太热,我妈妈早就起来给你们准备午饭了。”
“托克塔尔,你一个人生活,做饭是一把好手。”穆尔扎看到一对情侣的眼光,吩咐道:“你们俩都去帮忙吧。”
看着两个年轻人的背影,阿曼卓勒冲自己的老朋友挤挤眼睛。
“关键是看能不能挺过这一关吧。”穆尔扎也拿出烟丝开始裹烟:“以前我们在暗处,上次出手已经在明处了。”
“怕什么?”阿曼卓勒满不在乎:“我亲家那边比这里情况好不少,大不了我们都去那边,相信会接收我们这些熟练的牧民。”
“那得涉及到户口迁移吧,”穆尔扎吐了口唾沫在包烟的报纸上裹好烟:“到时候还是过不了大队那关。”
哥俩相对无言,默默地吸着烟。
“他爹,支桌子,准备吃饭!”阿瑟姆的声音从厨房里传了出来。
没几下,丰盛的午餐就摆好了满满一桌子。
其实,一般的哈萨克族人吃饭,喜欢席地而坐。
当然,那只是在野外。在家里的时候,大家都会上桌子。
哈萨克族的食物。以肉类为主,没有咱汉族人这么精细。
要不然,我们去草原上吃的手抓羊肉什么的,都是一大块一大块的。
大家都上了桌子。托克塔尔也从靴子里抽出刀。准备把羊肉切成几块。
外面的门传来嘭嘭嘭的声音,院子里的老狗也有气无力地狂吠起来。
屋里的人都停下了动作。穆尔扎噌的站起来:“你们在屋里坐着,我去开门。”
不到半分钟,门口的帘子被挑起来,三个人蛮横地挤了进来。穆尔扎在他们身后,脸色铁青。
“都在啦!”一个矮壮的中年人走在前面:“哟,这不是敢向我出手的托克塔尔吗?”
“孟家沙尔书记,他还年轻。”阿曼卓勒满脸堆笑:“您看,能不能饶过他这一次?”
“那你和穆尔扎呢?”孟家沙尔乜斜着眼睛:“当初可是你们三个人联手把我打翻在地的啊,你知道我缝了多少针吗?足足两千针!那你又知道我这次在县医院花了多少钱吗?五千块!”
他撑开的大手在阿曼卓勒的脸前面挥来挥去,都触到鼻尖了。
“过分了啊。孟家沙尔!”托克塔尔再也忍不住站了起来,他露出血红色的伤疤:“你砍我的这一刀比你的伤口还大,我在乡卫生院也就缝了三十针,前前后后总共不到三十块钱!”
“小兔崽子。连叔叔都不会叫?”孟家沙尔逼近两步:“你和我能比吗?我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人?”
“我呸!”他差点儿吐到小伙子脸上:“你是穷鬼一个,我是有钱人,明白吗?”
“别说那些虚的,你想怎么处理?”穆尔扎已经从后面走上前来,站在自己人一边。
“这话我爱听!”孟家沙尔拍拍手:“五千块钱的医药费你们三家看看怎么分配,一分不差赔给我。今后,每一年每一家的提留都是五百块钱。”
“孟家沙尔,你咋不去抢呢?”托克塔尔忿忿地说:“这么多钱,你直接让公安抓我吧,就是我一个人干的!”
这句话把大队书记呛在山坡上。
说到底,他不过是一个农村的恶霸,在公社都要腆着脸,在县里则根本没人理他。
费尽好大的心思请了公安局的人吃顿饭,想让他们抓人。
那些人听完了案情,一个个都是人精。
明摆的事情,双方都有伤,而且就是这个蛮子先动手。
李开军担任政法委书记以来,第一个整治的就是公安系统,而随意抓人的日子一去不返。
要是抓错了人或者检察院不判刑,到时候公安系统还得赔钱补偿人家的误工费什么的。
公安们阴一个阳一个走掉,都没和这个大队书记告别。
“老子的名字是你叫的吗?”孟家沙尔双眼一瞪:“小兔崽子,我和你爸爸都称兄道弟。”
“哼,我父母的死,都怀疑有你的原因!”托克塔尔毫不畏惧地瞪回去。
“是我又怎么样?”孟家沙尔得意洋洋:“就是我趁暴风雪的时候派他们出去的,这是我大队书记的权力!”
托克塔尔脑袋嗡的一声,气得浑身发抖。
“就这样的德行,还要别人叫你叔叔?”阿娜尔汗走到心上人身边站定,毫不犹豫地牵着手。
“啧啧,小姑娘长大啦?”孟家沙尔突然才发现姑娘很美:“这样吧,她跟我回去,你们和我的账一笔勾销!”
屋里的人都惊呆了,偶尔也听说这个混蛋书记和大姑娘小媳妇儿眉来眼去。
真正事到临头,才知道这人简直坏到骨头里。
托克塔尔伸出手,说话都不通顺:“你…你…”
“我怎么?”孟家沙尔嘿嘿笑着,冲他旁边两个彪形大汉说道:”欠债还钱,还不起就用人来补偿!”
“大哥,您说得对!”两人也笑得乐不可支。
“松手!”托克塔尔怒吼一声。
真凑巧,他的衣袖一挥,把煤油灯扑灭了。
在黑暗中,只听到“啊啊“的惨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阿娜尔汗点亮了煤油灯。
看到还在滴血的刀,穆尔扎一把夺过来,直愣愣盯着两个目瞪口呆的跟班。
“这是在我家,刀子是我的,人也是我杀的。”他的神色狰狞,好像一言不合刀子就会捅过来。
地上,孟家沙尔出气的多进气的少,眼见活不成了。
他还在断断续续地嘶叫:“想…不到…你…真的…敢…杀……”两腿一蹬,再也不动了。
“你们看到了吗?人是我杀的!”穆尔扎把刀子在两个人眼前晃了晃。
“哦,是…是…”两人哪见过杀死人啊?吓得语无伦次。
“大叔,不!”托克塔尔总算清醒过来,准备夺刀子。
“行啦!”
穆尔扎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妻、女:“好好和阿娜尔汗过日子吧,把你们的弟弟布喀抚养大,他还在县城念书呢。”
案件不多久摆到巫山的桌子上。
这些日子,刚刚把庆禾的事情处理好,没想到福运县吐尔洪公社阔克塔勒大队就出现了这起杀人案。
哪怕就是杀死了人,也不过是一件案子而已。
关键是,大队的农民和牧民联名保人,正要把案子移交给省高院的地区中院,交来了这份按着手印的请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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