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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46
第三章同床共榻——
寇仲仰臥山野,以羊皮外袍為床,星空為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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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夢在十多步外流過的小溪旁響起喝水的聲音,無名則以他的胸膛為巢,蜷首安
睡。
他的手輕撫楚楚一針一線為他縫制的羊皮袍,此袍經龍泉巧匠修補,回復原狀,表
面看不出痕跡,但卻像他的心般傷痕累累。
尚秀芳該已抵達高麗,她能否寄情于音樂的天地,將他淡忘?宋玉致對他究竟是愛
多恨少,還是恨多愛少?他不敢去想,又忍不住去想。
他寇仲路過壽春而不去見楚楚一面,伊人會否因此肝腸寸斷,怪他無情!
唉!
男女之情不但令人牽腸掛肚、神傷魂斷!更是個可把人壓得透不過氣來的沉重包袱。
不過若他在洛陽殉城戰死,她們當然為他悲痛傷心,但一切都會被時間沖淡和療愈。
忽然間他感到無比的孤獨,若她們任何一人刻下正在身旁,他肯定自己會不顧一
切去愛她,求她原諒。
※※※
徐陵回到多情窩,侯希白看書看得搖頭晃腦,樂在其。
徐陵頹然在他另一邊隔幾坐下,嘆道︰“我剛見過你的師尊。”
侯希白雙手一顫,差點把書掉往地上,愕然往他瞧來,失聲道︰“真的?不是說笑
吧?”
徐陵沒好氣道︰“說笑也拿別的東西來說,照我猜他大有可能想來處置你,卻見
我從你家溜出來,遂改變主意,找我坐艇游永安渠去。”
侯希白色變道︰“你怎能活著回來的,且沒受半點傷。”
徐陵苦笑道︰“侯公啊!你的石師再非以前的石之軒,而是成功把分裂開來的
兩種極端再融合為一的石之軒。你絕不知他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我對他再無半絲
體察的把握。臨別時他給我一個可能是發自真心的忠告,就是希望我立刻離開長安,到
巴蜀探訪他的女兒。”
侯希白倒抽一口涼氣道︰“這不是忠告,而是警告。現在我們該怎辦好?”
徐陵感覺到侯希白從深心透出來對石之軒的敬畏和怯懼,知道若不能振起他的斗
志,後果堪虞。微笑道︰“在他口,希白兄只是個有獨立思想的頑皮孩,還贊你甚
為出色。”
侯希白愕然道︰“他竟會說這種話?”
徐陵苦笑道︰“這正是最令人頭痛的地方。他把我們看通看透,我們則完全不知
他的意向如何。我們必須把這形勢扭轉過來,若真想不到辦法,今晚只好卷鋪蓋離開長
安。”
侯希白皺眉苦思道︰“他為何肯放過你?又或放過我?又或是否因我們兩個在一起
而有顧忌?若是如此,那表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干,所以不想橫生枝節。”
徐陵贊道︰“希白兄的腦筋開始回復正常,這樣最好。我卻有個更大膽的想法,
就是他的話至少有一半是真的,就是直至此刻,他仍無法向他的女兒下毒手,甚至害怕
有這個想法。所以因著我和青璇的關系,于是放過我,順帶暫緩對付你。”
侯希白點頭道︰“雖是想得玄妙了些,但肯定有點道理。妃暄不是說過沒有一年半
載,石師休想復元嗎?會否他因傷勢未愈,所以哄著我們待他傷愈始向我們動手。”
徐陵神色凝重的搖頭道︰“他不但完全復元,功力比之在小長安時更有精進,巳
臻天人合一之境,他不動手絕非因沒有把握收拾我。”
侯希白捧頭壓低聲音道︰“我情願他擺明車馬來殺我,我們魔門人從不注重甚麼
長幼之序,師徒之義,若威脅到自己性命,可抗爭到底,現在我卻給他弄得糊里糊涂。
是哩!你找到紀倩了嗎?”
徐陵脫下黏滿須髯的弓辰春面具,拿在手呆看半晌,啞然失笑道︰“不知是否
因你的石師暗伺在旁,我的意識雖感覺不到他,元神卻有感應,以致心神恍惚,犯下錯
誤。因為我根本不應扮弓辰春,見紀倩該扮黃臉漢雍秦才對,紀倩是想跟雍秦學賭技而
不是弓辰春。幸好錯有錯著,令我與胡小仙搭上關系,她的媚術確是誘人,回想起來心
兒還卜卜跳呢。”
侯希白一呆道︰“你在說甚麼,听得我更添糊涂。”
徐陵解釋清楚,侯希白提議道︰“橫豎睡不著,不若我們到上林苑找紀倩,不見
她時再去賭場。”
徐陵搖頭道︰“無論我是弓辰春或是雍秦,均不宜被紀倩看到我們在一起,你該
趁仍有福份睡覺好好安眠。”
侯希白嘆道︰“石師隨時會來尋我晦氣,你教我怎能安寢,我就像紀倩般愈夜愈精
神。你或者根本不該和紀倩踫頭,讓我去試探她吧!”
徐陵訝道︰“你不怕石之軒在門外等你嗎?”
侯希白搖頭道︰“他既已復元,現在是要完成統一聖門兩派道的時刻,而不是急
著要將我這花間派的唯一傳人滅掉。我倒希望他來見我,看他有甚麼話說。”
說罷回復一貫的瀟灑自如,哼著歌兒去了。
徐陵離開小廳,穿過前後進間的天井,剛踏足後進的廊道,一震停下。
他竟然听到女的悲泣,哭聲斷斷從左方走廊尾端侯希白的臥室傳來。我的娘!
這究竟是甚麼一回事?誰家女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潛進來,又因何事哭哭啼啼,這
麼傷心?
甫到長安,發生的事總是出乎他料外,忽然間他對即將展開的行動,再無半點把握。
他重新舉步,來到侯希白虛掩的臥室門前,輕輕推開。
溫柔的月色從朝東的窗透入,照亮半邊臥室,另一半仍陷在暗黑里,絕世美女□
□梨花帶雨的坐在床頭,香肩不住聳動,哭得昏天昏地,神情悲楚。
徐陵作夢亦未想過□妖女可變成這樣,呆在當場,好半晌移到床旁坐下,嘆道︰
“究竟是甚麼事?”
□□像此時始察覺他來到身旁,悲呼一聲,竟撲入他懷里,泣道︰“我師尊死了哩!”
徐陵哪想得到□□有此反應,他當然可及時避開,卻是無法在這情況下硬起心腸,
登時溫香軟玉抱滿懷,襟頭被她的熱淚沾濕大片。
□□雙手摟實他的蜂腰,嬌軀抖顫,完全失去平時的冷靜自制,比之早前听到祝玉
妍死訊的冷漠是截然不同的兩番情景。徐陵感到她的悲傷痛苦是發自真心的,不由心
惻然,嘆道︰“人死不能復生,終有一天我們也會死去,只是遲早的問題。”
□□把俏臉埋在他的胸膛,死命把他摟緊,淒然道︰“師尊是□兒唯一的親人,只
有她真正疼惜我、栽培我,現在她去了,遺下我孤零零的一個人。”
又哭起來。
徐陵胸膛衣衫濕透,一對手更不知放在哪里才好,只好輕拍她香肩道︰“你剛才
表現得很堅強,為何此刻會忽然兵敗如山倒的失去控制?還要躲到這里來哭?”
□□抽搐道︰“我不知道,人家離開這處後一直思前想後,再忍不住,只希望能在
你懷里把悲痛全哭出來。我絕不可讓派內其他人知道我為此悲傷失控。”
徐陵無言以對,目光落在她那對蜷曲床沿的美麗赤足上,心涌起感觸。無論魔
門如何進行異常和泯滅人性的訓練,將門人變成心狠手辣、冷酷無情之徒,但人總是人,
仍會有人的七**,石之軒如此,□□亦是如此,就看你能否接觸到他們人性的這一
面。
柔聲道︰“你來了多久,有听到我和侯希白的對話嗎?”
泣聲稍斂,以哭得沙啞的聲音道︰“我來時只得你一個人,還以為你會生出感應,
哪知你全無所覺,人家哭出來你才懂得來安慰人家。”
徐陵自家知自家事,曉得是因遇上石之軒陣腳大亂,致失魂落魄,嘆道︰“你可
知我適才踫上甚麼人?”
□□嬌軀一震,終不再飲泣。
徐陵不自覺的輕撫她背心,道︰“是石之軒!”
□□坐直嬌軀,拭去淚漬,黯然道︰“我從來不曉得祝師在我的心佔有如此重要
的地位。她其實是個很可憐的女人,石之軒害得她很慘。血債必須血償,石之軒是聖門
的罪人,現在更是最有機會統一聖門的人;只要他殺死我,陰癸派將落入他手。而且
我只能孤軍作戰,因為只有如此可證明我是有資格的繼承人,才能坐上祝師空出來的寶
座,那時派內的人始肯為我賣命。這是敝門初祖定出來的繼承法則,在接掌派主之位前,
須獨自修行三年。陵此刻該明白石之軒為何到長安來。”
徐陵心喚娘,這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比起應付只剩下一個破綻的石之軒,香
家的事立即在比較下變得輕松容易。他雖視□□為敵人,但人接觸多後怎都有點感情,
在情在理,他也不應眼看著石之軒殺死□□,否則真給石之軒統一魔道,把分散的經卷
重歸為一,後果的嚴重,教他不敢去想。
□□美目深注,柔聲道︰“你肯助我破他的不死印法嗎?”
徐陵皺眉道︰“在長安,他的不死印法根本是沒有破綻的,我們聯手對付他亦沒
有用。我有個提議,現在我立即送你攀城離開,且須立即奔赴巴蜀,此間事了後,我會
到你避世的地方找你。”
□□秀眸泛著智慧的異芒,輕輕道︰“你是否暗示在巴蜀他尚會有破綻呢?”
徐陵搖頭苦笑道︰“這可是他親口說的,我自問看不透他是真情還是假意。”
□□灑然聳肩,毫不在意的道︰“多一個制他之法總是好的,你徐公到長安來究
竟有何貴干?不論是甚麼,我會為你守秘密,甚至出手助你。”
徐陵怎敢信她,斷然道︰“我的事請你高抬貴手,最好不聞不問。”
□□幽怨的白他一眼,表示心不悅,剎那後回復一貫冷漠篤定的神態,和剛才悲
痛下淚的□□宛若兩個不同的人,淡淡道︰“今晚人家可否在此借宿一宵?”
徐陵愕然道︰“這是侯希白的居所,你該問他才合理。”
□□深深瞧進他眼內去,輕柔的道︰“你可知敝師因何敗于石之軒手上?”
徐陵心道當然是因她意圖拖他和師妃暄一起上路,口上卻不願說出來,緩緩搖頭。
□□嘆道︰“修習天魔**的女,是絕不可和自己心愛的男發生**的關系,
師尊正因情不自禁,被石之軒騙到床上去歡好,所以天魔**至十七重後再無寸進,始
終不能達到第十八重的最高境界,只好以玉石俱焚與石之軒來個同歸于盡,可惜仍是失
敗。”
徐陵尷尬道︰“這並非我拒絕你留宿的原因,而是我不能代侯希白答應你,因何
你不接受我的勸告,立即離開長安。”
□□苦笑道︰“尚未動手,我便倉皇逃竄,還有甚麼資格繼承派主之位?不要婆婆
媽媽的好嗎?照我們侯公一向夜夜笙歌的習慣,不到天亮絕不回家。不管你啦!人家
哭累了,想睡覺哩!”
說罷就那麼躺在床上,閉上美目,橫陳的嬌軀起伏有致,雪白的赤足,秀麗的玉容,
即使以徐陵的自持力,亦看得怦然心動,心喚娘,更拿她沒法。
□□唇角逸出一絲甜蜜迷人的笑意,輕拍身旁柔聲道︰“躺下來休息一會好嗎?”
徐陵嚇得站起來,狼狽的道︰“不行!”
□□依然美目緊閉,神態安詳的道︰“剛摟著人家都不怕,睡在一起有甚麼問題?
呀!”
徐陵心神劇震,只見□□臉上現出痛苦的神色,花容慘淡,陣紅陣白,顯是走火
入魔的可怕先兆,難道她因祝玉妍之死動真情,以至有此厄難。
大駭下一時忘卻與她敵對的關系,撲上床去。
□□仍是抖震不休,探手將他摟個結實,累得徐陵和她滾作一團時,顫聲道︰
“陵救我!”
徐陵雙手按上她香背,送入真氣,懍然驚覺。她體內天魔氣亂竄狂流,如脫韁野
馬不受控制的在經脈竅穴間騰奔竄闖,若不把這可怕的情況改變過來,肯定她捱不了多
少時候。別無選擇下,徐陵無私的送入真氣,先抵其丹田氣海,再由該處出發,沿十
二正經來個撥亂反正。
他因熟悉□□體內的情況,駕輕就熟的向她施以援手。
長生氣在她嬌軀內不知連行多少遍,到徐陵神疲力竭,真元損耗鉅大之際,□□
回復平靜,松開抱著他的手,躺在床上,似是沉沉睡去。
徐陵不放心的探手按上她的香額,大吃一驚,感到她的體溫正瘋狂的攀升,想再
輸入真氣探個究竟,竟給她充盈澎湃的天魔氣排斥。此時更奇異的事又發生!
當她變得灼手般熱時,體溫轉往下降,變得冰雪般寒凍,出奇地神色沒有任何變化。
如此忽寒忽熱,徐陵亳無辦法,無從入手。
一陣疲累侵襲全身,徐陵身不由己的閉目調息,臥倒身旁,他曉得若硬撐下去,
說不 會對自己造成永久性的傷害。
只休息片刻,只休息片刻……
當他再張開眼楮,晨早的日光映入他眼廉,徐陵駭然坐起來,□□仍躺在身旁,
輕柔的呼吸著。
徐陵听到侯希白的足音,正朝內進走來;心知若非被他驚醒,或會繼續睡下去。
伸手探觸□□額角,奇寒無此,此時他無暇理會,跳起床來,在門外截著滿身酒氣
的侯希白。
侯希白探頭一看,驚訝得合不攏嘴,望望床上的□□,瞧瞧徐陵。
徐陵知他誤會,既狼狽又尷尬,忙把他推到外廳,將事情解釋清楚。
侯希白露出凝重的神色,道︰“陵她的奸計哩!”
徐陵色變道︰“甚麼奸計?”
侯希白像從宿醉醒過來般,雙目閃閃生輝,道︰“我雖不真正清楚她玩甚麼手段
把戲,但看她現在的情況,她該是借陵的長生氣助她突破天魔**的限制,進軍陰癸
派自初祖以降,歷代派主從未有人臻達的第十八重境界,甚或尤有過之。”
徐陵心亂成一團,不知是驚是喜。
侯希白逍︰“現在只有一個解決的辦法,就是下手干掉她。”
徐陵一震道︰“這怎麼成?”
侯希白猛然起立道︰“讓我來下手。”
說罷住內進走去。
徐陵叫道︰“希白兄!”
侯希白往他退回來,頹然坐進椅內,喘息著搖頭嘆道︰“你不用阻止我,我根本狠
不下辣手摧花的心,何況是美若天仙的大美人,唉!”
兩人對視苦笑。
“砰”!
扣門聲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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